八卦已去其三,剑阵运行间威力顿时大减,失了其凌幻无方之妙处。而气剑与剑主本命相连,三剑尽毁,那青年也吃了不小暗亏。
二人错身,提掌相击,掌力轰然相撞,两股绝世横力撞在一起,立时将二人各自击得倒飞回去,枯叶轰飞,砂石冲天而起,烟尘弥漫。
待到烟尘散去,定睛看局中阵势,二人各退数丈,小风倒退几步,靠在树上,身形摇晃,却是不倒,御辞单膝跪地,撑着天烬,嘴角出现一抹血红。
高下,似乎已分。
但,是否真的已分?
小风心知自己这一全力一击的威力,眼见御辞的脸色苍白无比,隐觉不对,按道理,他即使不敌,也不应该如此不济,自己这次胜得太过奇怪,也太过轻松。
但是现在这样跪在不远处的青年,还能有花样?
她的疑虑很快有答案了。答案就是浮现在地上的八卦阵式,森寒剑气从阵势中透出来,一有异动,顷刻绞杀。
“先天八卦阵!”小风看向地上的青年,心底一片冰凉绝望,“阵中阵……凌御辞,你果然好本事。”眼见阵法渐渐缩小,她体内适才为了对付后天八卦剑阵而运动的内息不及转换,在先天八卦与天地气息之影响下在经脉间乱窜,剧痛之下再也站立不住,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御辞抹去嘴角的一丝血红,缓缓站起,掐了法诀,指向阵中之人:“乾坤奠立,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将她困死在原地。
风尘漫漫,树林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二人相视,一时无言。小风看着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青年,突然觉得此情此景荒唐无稽,犹如一场可笑可悲的闹剧。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良久。
御辞动了,握了天烬,一步步地走向她。先天八卦阵的剑气对他毫无影响,那修长身影穿过围困她的森寒剑气,停在她一步之遥处。
小风抬头,怔怔地望着那双黑眸,目光染着一丝凄然。而后,她垂下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天烬上,轻声道:“你当真要杀我?”她突然嗤笑了出来,原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眼泪再次漫上了眼眶,她带着泪,带着笑,点点头,惘了心神般喃喃道:“你当真要杀我。”
她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放弃了所有的争辩,心灰意冷,只慢慢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白衣青年那稳如磐石的握剑的右手此时微颤,牙关狠咬,颈上青筋迸现。他突然半跪下去迅速无比地以左手卡上了她的颈项,如铁箍般难以挣脱,用力收紧。
她蓦地睁开双眸,本能地惊颤挣扎,但是只有一下。她看进那双燃烧着悲恸绝望火焰的黑眸里,眼角滑落一串串的泪珠,缓缓放开了掰着他左手的手。
他的手越箍越紧,劲越来越大。
她无法呼吸。
一滴雨滴“啪”地砸在地上,溅飞几粒微尘。继而,越来越多的雨滴砸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枯枝落叶上。寒潮秋雨南下,已至曲墨。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已经白得像张纸,唇不再有任何血色,嘴唇微微地张着,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抿在一起,身躯偶尔痉挛一下,那双蒙着一层水汽的眸子半阖,眼神已经渐渐涣散。
她在一点一点非常缓慢地死去,然而,她却任由颈上冰冷的手将她推落冥渊,没有一丝反抗。
渐散的神识飘渺无际,无比模糊的念头一掠而过,没有比这样的结局更好了……死在他的手上……
所有的知觉,慢慢消失。
即将……全部黑暗……
颈上的桎梏猛然一松。
新鲜的空气闯开被压迫的气管,一鼓作气灌入肺部。血液从被压迫的血管直冲上脑,苍白的脸迅速染上了鲜艳的色彩。
“咳咳——”她剧烈地咳嗽着,胸腔急剧起伏,侧身无力地半趴在地上,紧抓着被雨水浸湿的枯枝落叶,满手冰凉刺骨的泥泞。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背上。
她艰难地抬头,看着那张苍白的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背上那只手停了停,收了回去。
那青年缓缓站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良久,低冷的声音混着雨声,传到她耳里:“今日,我不杀你。待回庄,我不会再拦厉师伯。”
“御辞……”她困难地抬头仰望那冷傲身影,喉咙灼痛,想大声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小气音。
他抬头,似深吸一口气,其声暗哑:“你……好自为之。”说罢,抬手掐诀,撤了先天八卦阵,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身影很快没入林间。
雨幕中,两个身影的距离越拉越远。
他听不到她以微弱气音唤了数声的“御辞”。
她也看不到,从那白衣嘴角滑落的滴滴血珠。
鸿沟天堑,已成天涯。
“梦谷主……梦谷主……”
似有还无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缭绕,渐渐愈来愈清晰。
小风撑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暗沉灰白的日光扑入眼帘,她只觉喉咙干涩灼痛。她艰难地吞咽一下,晃花的眼睛重新聚焦,视线落在身边的粉衣身影上。
“奚姑娘……”她才出声,便发觉自己声音无比沙哑。她不由抬手抚了抚颈子,那冰冷铁箍般的触感似乎还环绕在上面,她闭了闭眼,想要忘掉,顺便逼回涌上眼底的泪意。
奚红衣松了口气般喜道:“梦谷主,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红衣就要背你进曲墨城寻医了。”
小风挣扎着坐起来,奚红衣慌忙伸手帮她。待坐定,小风环视四周,发觉自己正坐在一个山洞内,这山洞深约三丈,高一丈有余,尚算宽敞,身边不远处是一堆火堆灰烬,洞的尽头还放有数捆木柴。
小风揉着太阳穴,缓解着头疼,低声问道:“我昏了多久?这是哪儿?”
奚红衣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方答道:“谷主昏了一夜了。昨日梦谷主你执意回栖身破庙,红衣不放心,便追回去,一路找寻,结果在半途遇见梦谷主昏倒在地。当时天降大雨,红衣便背了梦谷主寻得此处山洞,进来避雨。这洞中放有许多柴火,想是樵夫猎户进山的夜间栖身之处。”她说完,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道:“梦谷主,恕红衣多嘴一问,昨日红衣见你昏倒的所在,似有一场大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