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上海滩·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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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报业繁茂(3)

为了进一步鼓励和支持报业发展,朝廷还颁布“报纸书籍一律免税”的政策,这种开明自由的传播观念和政策,远比日本明治维新的改革力度大,在现实中积极推动了国人的办报热情,促成了中国近代第一次办报高潮。随着政坛变革、商业发展,报纸才越来越被人们需要,清末民初迎来了报业的一个黄金时代。

据统计,1911年以前,全国共出版中文报刊1753种,其中有460种在上海出版,占2624%;这些报刊出版形式多样,有日报、周刊、旬刊、月刊、季刊,且报馆主体丰富、多元,商业性的《申报》、《新闻报》,政治性的《时务报》、《苏报》,社团办报刊有《农学报》、《新学报》,传教士办报刊有《万国公报》、《益闻录》,等等,其中许多报纸发行面覆盖全国,影响力巨大。

意识到报纸舆论的重要性后,上海官员再次发挥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策略。1874年6月,招商局总办唐廷枢、上海知县叶廷眷、著名归国留学生容闳、买办郑观应等人,筹备创办了《汇报》,据称是首家中国人自筹资金办的报纸,屡和《申报》开展笔战。然而,这份带有官方背景的中文报纸,其气数命如纸薄。不到3个月就改名为《彚(huì同“汇”)报》,第二年因叶廷眷不再担任上海知县,《彚报》又改称为《益报》,最后也仅仅是苟延残喘了几天。《汇报》前后总共办了11个月,就销声匿迹了。

《汇报》停刊一年后,上海又出现第二份官办的报纸《新报》。此报创刊于1876年11月23日,由上海道冯焌光拨款,以各省商帮名义创办。冯焌光办报的目的似乎更为简单,当时上海衙门到租界张贴告示时,经常受到租界方面干涉、撕毁。“告示贴不进租界,发行报纸总阻止不了吧?”冯焌光因此决定将告示印在报纸上,送进租界。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肩负“告示”使命的《新报》,在法租界宁兴街诞生了。

《新报》创刊时,正值中英赎买吴淞铁路产权事宜,《新报》遂成报纸中的“另类”,被视为上海道台的言论机关,连续刊发了《铁路会议条款》、《火轮车路章程告示》等材料。根据报纸内容可知:双方协定,英人修筑的淞沪铁路作价285万两白银卖给中国政府,款项在一年半内分三次付清。

1877年10月20日,吴淞铁路开出了最后一班车,两个月后路轨全部被拆卸,运往台湾修筑铁路。然而,台湾铁路未能即时开工。四年后,有人在台湾的海滩上发现了吴淞铁路的这些设备,此时这些材料几乎成为废品:路轨铁锈、车厢朽烂、枕木蛀空。1883年,这批材料又被运回上海,然后从上海运到开平矿区作为开平铁路之用。

《新报》没能见证这一幕,1882年,两江总督左宗棠派邵友濂任上海道台,这位出使过俄罗斯的新道台,上任不久就以“避免出现舆论麻烦”,下令停办《新报》。光绪皇帝的“戊戌变法”仅仅维持了百日就夭折了,“金口”许下的鼓励办报、言论自由,都成为泡影。

变法失败后,慈禧“秋后算账”下令捉拿各报主笔。除托庇于租界和改挂洋商招牌的报纸外,各地报刊几乎全部被封或被迫停刊。1900年庚子事变,八国联军打进“紫禁城”,开报禁的呼声又在朝野间响起。大势之下,慈禧不得不启动新政。1901年1月29日,慈禧以光绪名义发表了一道变法上谕,言及国家之病,有一句字字见血的话:“误国家者在一私字,困天下者在一例字。”

这一年,清朝“洋务”官员纷纷出国开洋荤。去日本的官员借考察之名吃喝玩乐,丑态百出,被国内报纸揭露,激起公愤。屡试不第的江苏人李伯元从仕途梦中醒转过来,开始写《官场现形记》。1908年,清政府颁布《大清报律》,其中的重要一条是,报刊发行前实行事先检查制度,这简直是对舆论自由的最大之阉割。

一时间,上海的报馆几乎都跑进租界,并请一个洋人出面到领事馆注册,以洋商受治外法权保护的招牌,“挂羊头卖狗肉”冒专制之大不韪,继续“有恃无恐”地尽报人天职。而望平街能成为“报馆街”,多少与此相关,其政治宣传方面的独特地位,在清末民初表现得淋漓尽致。最为典型的是中国同盟会早年成员、“中华民国”开国元勋之一的于右任,他在1909年屡禁之下屡办《民呼日报》、《民吁日报》、《民立报》,宣传民主革命,而被称为“竖三民”。

武昌兵变的消息传来后,望平街更成了世人瞩目的消息枢纽。在关注度最高的时期,各报馆通宵达旦,不惜纸墨,不断地发送各类传单,增发号外,供人们在最短时间内了解局势。当时,于右任、宋教仁、陈布雷等人都在望平街上执笔,成就了《民立报》等一批报纸在这段特殊历史时期的辉煌。

谁曾想到,一个世纪前那个积贫孱弱的中国,报界竟然如此强烈地介入革命舆论,并且引导了一场低烈度的国民革命。以至于清朝遗老恽毓鼎总结清亡教训时认为,上海报馆是导致清亡的一个重要因素。他在1917年2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况宣统之季,构乱之奸徒,煽乱之报馆,议和逊位之奸谋,皆聚于此。清室之亡,实亡于上海。”

时代更迭,走上独立办《申报》之路的席裕福也历经变迁、浮沉,虽然苦心经营,但资金、设备、印刷、发行力量上的差距,让席裕福仍感力不从心。在报馆发薪水都困难的时候,他甚至接受了上海道的官方贴补,一度使《申报》变成官商合营。1912年9月,在发行量连连下滑的情况下,席裕福甚感难以为继,于是将《申报》全部资产以12万两白银转手。

32岁的史量才,在老乡、晚清状元实业家张謇等人的资助下,合股接盘了《申报》,出任总经理。史量才原名史家修,因得张謇“量才录用”的器重而易名“量才”。1915年,张謇等人陆续退出申报的经营,将股份转手售予史量才,于是《申报》的所有股权归史量才一人所有。此后二十余年,史量才成为中国最大的报业资本家,孜孜于经营《申报》。

史量才对《申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整顿,高薪网罗人才,并史无前例地设立广告推广科,扩大消息来源和广告范围;为扩大读者面,他还辟出《自由谈》等新栏目以丰富内容,然后请鲁迅、蔡元培、茅盾、巴金等文豪撰稿。在一通快刀斩乱麻的组合拳后,《申报》的销量开始扶摇直上,1916年《申报》的全年发行量达到两万余份。这样一来,不仅稳固了《申报》的大报地位,还将张謇等人在《申报》的股款还清了。

正当史量才准备放手创业时,《申报》的二东家席裕福故意找史量才的麻烦,说他卖的是《申报》馆产业,“申报”商标并未卖掉,史量才不得继续用“申报”之名出版。官司打下来,史量才败诉,不得已倾囊拿出245万两银子给席裕福,卖下商标。席裕福用这笔钱,于1916年冬另行创办《新申报》,终因经营不善,办了一年多就停刊了,最后病死老家。

横遭“打劫”的史量才,并没有颓废,他大胆启用一批干练的管理人才,很快就恢复元气。1918年,史量才斥资70余万银元建造新的报馆大楼,并从美国购进每小时印3万份报纸的新式印刷机,从而使得申报馆的硬件设施在全国首屈一指。同时,业务水平的提高,也使得《申报》的利润逐年攀升,成为上海乃至全中国最大的商业日报之一。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史量才趁机从日本购进大量廉价纸张,加以储存,获利颇丰。随后,史量才跨界进行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商业操作,先与南洋侨商黄奕柱共同创办中南银行,发起集股创办民生纱厂;接着协助民国“制药大王”项松茂扩大五洲药房营业,随后又协助中华书局创办人陆费逵复兴书局……

有了强硬的经济实力,史量才的新闻事业也迅速发展,1926年《申报》日销量达14万份,与《新闻报》一起成为全国发行量最大的两家报纸之一。不仅如此,1927年史量才买下了《时事新报》的部分产权,两年后的1929年,又从福开森手里购进《新闻报》80%的股权。史量才真正成为上海最大的报业资本家,而《申报》也由此开始了一个新的属于史量才的黄金时代。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主张抗日的史量才不满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申报》遂进行大肆抨击,蒋介石对《申报》犹如梗骨在喉。据说,蒋曾约史到南京谈话,警告说:“把我搞火了,我手下有一百万兵!”史量才冷冷地回答:“我手下有一百万读者!”壮语犯颜,蒋氏遂下杀史之心。1934年10月6日,史量才携家眷赴杭州休养,一个多月后由杭返沪,汽车行驶到海宁县翁家埠时,遭国民党军统特务枪杀。一代报人,以身殉报,终年54岁。

史量才故去后,其子史咏赓继承父业,而《申报》迫于形势言论逐渐趋于保守,其他各项社会文化事业,也被迫中断或改弦更张。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上海沦陷,《申报》自动停刊,后转移至汉口、香港出报;第二年10月迁回上海租界,借美商之名复刊;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申报》被日伪改组、控制;抗战胜利后,又被视作为“敌产”被国民党接收。

1949年,一度寻求“第三条道路”的上海报人,走到了十字路口,如果不愿意离开“父母之邦”,就必须在国共之间作出抉择。在中国历史的大变局中,历经坎坷的《申报》,选择了支持共产党新政权。

在生存的七十八年间,《申报》历经同治、光绪和宣统三朝,也见证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北伐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申报》在中国内地几乎成为“新闻纸”的总称和代称,上海等地的江南人更是在近百年来,习惯将所有新闻纸都唤作“申报纸”。

如今,望平街、《申报》之名皆已成上海滩的传说,人们偶然能从一些电影中,依稀听见报童挥舞着《申报》,叫喊着“申报纸,申报纸……”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