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忙完了,崔记就像打了场败仗样满地狼藉,汤水、纸巾遍地皆是。崔木元厌恶这样的场景,每次都是急急地奔出门去。这一回姆妈没有抱怨他,她看着他的背影跟菊珍说:“干净!干净得像个屎壳螂!”。两个女人都笑了。
崔木元蹲在米线店门口,看熙来攘往的人流。他一手捏着一枝带滤嘴的芙蓉烟,一手撑在膝盖上。来往的人笑着跟他要烟,喊他老板。
街道两边有几棵泡桐树开了花,引来了一群群采花的蜜蜂。两只狗在树下撕扯,迅速地配对交媾。人人看了都笑着骂:“狗日的狗!”有好事者捡了石子扔过去,狗依然舍不得分开,以非常别扭的姿势跑远,一群半大孩子欢叫着追狗而去。崔木元看着这一切,心里感受到了春日融融的暖意。他想了想郭兴,想了想他那山里的媳妇……是多少人想要的媳妇。
他到镇上的百货店去,买了一盒金芙蓉,又给自己买了盒软盒的。过了这个夏天,就十八了,他可以有别样的打算。
菊珍的工钱可以省下来。
两个人也许会很恩爱。
想到这些,他从心里生出一丝喜悦来,使得他和刚起床时判若两人。路过美里美发廊的时候,他看见那女人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嘴里咬着一只苹果。裙子照例是很短,她把两条桐油油过似的腿八字样伸出去,一只手按在两腿间的椅子上,一只手举着苹果。见到他,她突然把所有的动作停下来,含着一嘴的苹果看他。过了一会,她把脑袋往一侧歪了歪,又重新“咯吱咯吱”地咬起手里的那只苹果来,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平常妇人的柔软。崔木元表情漠然地走过去,心里奇怪女人身体的姿态,白天和晚上有着怪异而明显的差异,仿佛它们是怀着敌意而刻意走上不同的道路。
店子里已收拾干净,凳子都塞到了桌子底下,代代相传的松木桌子泛着温润的油光。日头红红地从敞开的门窗里照进来,几只苍蝇在光影里飞舞。崔木元穿过店堂向后院走去,刚要推开虚掩的院门,只听从里面传来姆妈激动的声音:
“……五个月了!还不晓得是哪个干的?我们家的媳妇!噢噢噢……我们家的媳妇!”姆妈控制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菊珍居然还没走,一迭声地叫姐,叨叨唠唠说着劝慰的话。
一个男人嘟囔着:“秋收忙,就让她去后山放了几次牛,哪个想得到哈?”
“就放了几次牛……”男人犹豫了一下,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