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听了只觉好笑,沈荨这是想从自己嘴里找安慰呢,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为沈彻辩解:“我觉得彻表哥或许真有别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如何能看上那等女子?模样也不是多出众,说不定是别人拜托彻表哥照看她,彻表哥受人所托才不能撇下她的。”
纪澄说出的这番话,她自己是绝对不信的,明显沈彻和那女子之间有些亲昵,端看那女子看沈彻的眼神就知道。
偏偏沈荨就是信了,因为她想去相信:“澄姐姐,你说得有道理,我二哥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
高到喜欢小寡妇?纪澄腹诽。但这下总算是安慰住了沈荨,纪澄也算是松了口气,两人并肩进了彩帐。
沈萃不耐烦地迎了上来:“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人,马球赛就要开始了呢。”
马球赛是在离金虹池不远处的皇家别院里举行的,这皇家别院每年只有几天特殊的日子才对外开放,当然平民百姓也是休想进去的。
托了沈家的福气,纪澄也进得了皇家别院。
京中盛行马球,马球打得好的儿郎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纪澄因是初次看比赛,自然一无所知。
纪澄跟着沈家的姑娘到了东边的看台坐下,正北是建平帝和宫中嫔妃以及伴驾大臣所在,其他三面则是达官显贵及其家眷的坐处,此时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好热闹啊,大家都很喜欢看马球吗?”纪澄问道。在晋地虽然也有人玩马球,尤其是住在晋地的胡人,但通常规模很小,纪澄跟着她的哥哥们也玩过几次,但要说多喜欢却是没有的。
然而京中对此事的热衷却大出纪澄的意料,看着马球赛场周围,比刚才龙舟赛周围来的人还要多,那些不耐烦坐在彩帐中看龙舟赛的各家男儿此刻却也都来观赛了。
沈萃还没来得及答纪澄的话,就听沈荨抢道:“那可不!这打马球啊,既要求精湛的马技,还要你身体矫健,若想赢球还得脑子好使会指挥。先皇说我朝承平,男儿们平日里疏于懒惰,打马球能训练大家不至于疏惰,所以先皇十分推崇马球,这十几年来咱们京中每一场马球赛可都算是盛事呢。”
纪澄点了点头,既然皇家重视,这马球能大行其道也就可以理解了。
“正是这个理儿。”沈萃刚才没插上嘴,这会儿赶紧接过话道,“天佑十年的时候,安西来使,要同我朝比赛马球,咱们当时都不熟悉马球,自然赢不了,从那以后先皇下令组建皇家马球队,咱们就开始时兴打马球了。”
“这些年咱们和番邦来使比赛,时输时赢,大家都憋着劲儿呢。”沈芫也插话道,可见这京中人人都十分熟悉马球赛的。
沈荨兴奋地道:“要说咱们这几年最辉煌的时候还得是我二哥下场那一年,打得安西人是落花流水。”
“可惜二哥都不打马球了。”沈萃跟着惋惜地道。
“这是为何啊?”苏筠和卢媛同时开口道。
沈芫笑而不语,沈萃嘴快地道:“二哥下场那年才十四岁,就带着我朝的马球队横扫安西来使,那年我记得还有精绝、焉耆、吐火罗的来使,反正都是我朝的马下败将。二哥大出风头,结果他上个街差点儿没被那些姑娘家拿瓜果、手绢给砸死,每回出门都能收一箩筐回来。后来,他就再没下场打过马球了。”
沈彻的战绩的确辉煌,虽然只打了一年,可是他球技的厉害已经深入人心了。他是沈荨的胞兄,这会儿他本人不在,沈荨自然要代他谦虚一下:“还好啦,咱们家大哥的球技不是也很厉害吗?”
“真的吗,芫姐姐?”苏筠转头去看沈芫。
沈芫点了点头,沈御的马球功夫也是炉火纯青的,在沈彻之前,他可一直是马球队里最耀眼的人,后来他不打马球去了边塞,遇着安西来使搦战,沈彻才下场的。而沈彻之所以能取代沈御那众人心中偶像的地位,多少也是因为他那张脸。
生得俊美的人从古至今仿佛都占了不少便宜。古之潘安、卫玠,也没多少可值得称颂的地方,就因为是美男子,所以直到今天都被人记得,而古之英雄又有多少人能数百年常驻百姓之口的?
众人说着话的时候,马球赛的比赛双方就开始列队入场了。
皇家马球队是从御林军里挑选的精壮男子,身着黑衣,号为明军队。而另一队是官宦子弟组建的赤臣队,身着红衣。
两排队伍一入场,场中顿时就热闹起来,周边看赛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踮脚去看自己最喜欢的球员。
一通鼓响之后,双方互相致意,比赛就正式拉开序幕啦。看到精彩处众人都忍不住起身喝彩,看到惊险处就握拳屏息。
沈家几个姑娘都有自己支持的一方,所以是全情投入,简直比上场比赛的人还紧张,拳头都握紧了。
而纪澄和苏筠初来乍到,也不知该支持谁,所以还能保持一点儿冷静。
“其实这还不算是最热闹最精彩的马球赛,皇上和娘娘们在这里观看,这两支队伍多少有点儿表演性质,等秋收后,咱们去看那民间马球社的比赛,那才叫精彩绝伦。”沈芫对纪澄道。
“对。我最喜欢蓝屏社的邱小双,他的金鸡独立、鲤鱼打挺的绝技,别提多厉害了。”说起民间的马球赛,沈荨的眼睛都亮了。
“我喜欢桃花社。”沈萃道。
沈芫道:“我觉得大鼓社这两年不错。”
三姐妹就有三个支持的队伍,可以想见以后看马球赛时的热闹。
正说着话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有宫中乐队和宫娥出来演奏与跳舞,乐曲是《秦王破阵乐》,让人看了就觉得热血沸腾,也想上场征战。
一曲之后,连纪澄都忍不住鼓掌。
沈荨却兴致缺缺地道:“这算什么舞啊。澄姐姐你一定得看看民间社的比赛,每回中场休息时出来献艺的人,那才是最精彩的。每年多少人为着能去中场出风头而挤破了脑袋呢。”
纪澄是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等事的。
“前些年四娘姐姐就是因为得到了中场献艺的机会,才赢得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的呢!”沈荨道。
纪澄愕然,虽然如今民风开化,但是大家闺秀去当众跳舞娱人之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不过在这京城,在马球赛上似乎什么都不算个事儿。
沈芫见纪澄一脸愕然,就解释道:“民间的马球社组织了一个七宝盟,每年秋收之前他们就会挑选各种中场的表演,这原是为了鼓舞士气,到现在则是大家赛艺的场所了。男儿们有马球赛竞艺,咱们女儿家的赛场就是那中场的赛艺。若能取得在决赛中出场的资格,那可就不得了了。”
至于马球联盟为何叫七宝盟,却是因为马球打的球上绘有彩绘,所以时人也叫它彩球、七宝球,七宝盟也因此得名。
沈芫说完又低头在纪澄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能上去献艺,求亲的只怕门槛都会踏破你家的。你若是有这份心思,如今也可以开始准备了。今年我听说王悦娘铆足了劲想去呢。”
纪澄对此事不置可否,她心里还没有半分盘算呢,不宜轻举妄动,对于当众献艺这种事情,实在不是纪澄的性子能干出来的。
端午节喧嚣了一整日,加之天气又热,累得人仰马翻的,回到沈府,纪兰偏还拉着纪澄一直讲话。
“唉,王家如今可是发达了,有淑妃娘娘在宫里照应,原先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如今都得仰她们的鼻息。”纪兰感叹。
“娘,您看见淑妃娘娘今日穿的衫子了吗?又是没见过的式样,现在赶着做是来不及了,等明年夏天准保大家都得有一件,可那就是淑妃娘娘穿剩下的了。”沈萃在旁边插嘴道。
纪兰点了点沈萃的额头道:“你怎么还长不大,穿个衣服算什么?将来若是王淑妃的大皇子得承大宝,那才是鸡犬升天呢。到时候她想要什么没有啊?可不光是一件衣服的事情。”纪兰说罢就拿眼去看纪澄,“阿澄,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纪澄笑了笑:“只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能有淑妃娘娘的福气呢?一般的人还是别奢求了。”
纪兰也没指望纪澄短时间就能明白事理,小姑娘总是这样,对嫁人充满了憧憬,等以后受尽了婆母妯娌的磋磨之后,才知道地位和权势的重要,情情爱爱的都是狗屁。
所以纪兰也笑了笑:“王淑妃的确是有福气。不过她这个人还没进宫之前就是出了名的小气和睚眦必报,谁若是得罪了她,肯定讨不了好。”纪兰意味深长地又看了看纪澄。
纪澄今日想必是在王淑妃跟前挂了号了。王四娘和王悦娘铁定是提过她的,而纪澄这般容貌本就碍王淑妃的眼,纪兰这番话还真不是纯粹吓唬纪澄。
以纪澄现在的能耐就只能盼望王淑妃没有空暇来找她的麻烦,或者并不将她这等小人物放在眼里就好了。
纪兰吓唬完纪澄,又拉起她的手道:“不过这也没什么,王淑妃年纪也大了,色衰爱弛是早晚的事儿,这不就出了个黄昭仪跟她争宠吗?将来若是有更新鲜的颜色能得到圣上的宠爱,大皇子虽然占了个长,却不是嫡子,王淑妃的日子会怎样还不一定呢!”
纪澄心想纪兰这饼也画得太不靠谱了,凭什么王淑妃做不到的,她纪澄进宫就能成为中宫皇后?真是做梦。
纪澄不再接话,只“嗯嗯”点头敷衍。
纪兰见纪澄油盐不进也没了说话的兴趣,转而放了她去休息。
纪澄夜里想起白日的事情,实在有些烦心,她就不懂自己的姑母怎么野心那么大,非要让自己进宫去当娘娘。退一万步说以她现在的不情不愿,将来真当了太后,心里少不了对纪兰还是有些怨言的,纪兰想在她手里得到好处可不容易。
所以最好的不是彼此欢欢喜喜的吗?姑母帮了自己,纪澄也不是那白眼狼,自然会涌泉相报。但纪兰如今这样算计她,纪澄心里就过不去了。只是毕竟是亲戚,还有情分,纪澄不愿意对纪兰耍手段,因此打算明日找纪兰细说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