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萃这才点了点头,强扯出笑容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大人的难处,只是我心里还是难受。不过我想好了,王悦娘不就是嫉妒我中坛选艺赢了她吗?就算她使了下三滥的手段我不也是好好的吗?我偏要在中坛献艺那天狠狠打打她的脸,不然她老以为天下就她一个姑娘似的。”
“嗯。”纪澄轻轻拍了拍沈萃的手。
“澄姐姐,你能帮我吗?”沈萃问道,经历了前夜的事情之后,沈萃似乎一夜之间就不矫情了。
纪澄难道还能对沈萃说不?自然只能应下。
只是这狗改不了吃屎,纪澄巴心巴肝儿地给沈萃出主意吧,她又嫌这个不好,嫌那个太麻烦,挑三拣四的,纪澄再好的脾气有时候都被沈萃给气得皱眉。
正所谓有其女必有其母,沈萃给纪澄找麻烦的时候,她娘亲也没闲着。
郝仁想见纪澄的消息是柳叶儿传给她的,纪澄琢磨着难道是上次拜托他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郝仁一见纪澄就道:“三姑娘,幸不辱命,上回你说的那件事儿,如今总算有苗头了。”
纪澄看郝仁那喜得搓手的表情就知道不仅仅是只有苗头而已。
郝仁也不卖关子,把事情前前后后的关节全告诉了纪澄。
“说实话吧三姑娘,这事儿你就是不找我帮忙,我也得帮你出这口气。你这姑母也太不是东西了,竟然想把你送到那老皇帝的床上去,这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嘛,暴殄天物。”郝仁一脸替纪澄打抱不平的样子道。
纪澄被郝仁嘴里的“一树梨花”给激得差点儿没被茶水呛着,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流里流气的。不过纪澄拿郝仁也没奈何。
“你这法子行不通的。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不可能,老皇帝怎么可能会微服出宫,我姑母怎么会相信?”纪澄道。
“三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你这姑母可不是今日才有这打算的,早早儿就往宫里头走门路,想捧你做娘娘呢。我一直没跟你说。当时我就觉得有戏,不过你说得对,这件事本就荒唐,一般人怎么能信,所以我也就是本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态度,她爱信不信,反正咱也不主动。你姑母那头一个多月都没动静儿,我估摸着应该是没戏了,正要想别的法子,哪知道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我看她的样子很着急,像是走投无路了似的。”郝仁道。
“她什么时候去找你的?”纪澄问。
“七月初八,我记得特别清楚。”七月初七是七夕节,郝仁和他那几房爱妾可是度过了一个很令人回味的夜晚,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纪澄呵笑了一声,她姑母自己不愿意和王家撕破脸帮沈萃报仇,转眼就想赶紧把自己送到老皇帝跟前,然后好给她娘儿俩报仇?
难怪这几日纪兰逢着自己的面就爱说王家姐妹的事儿,这是想激得自己跳上老皇帝的床?算盘打得真是叮当响啊。
“跟她接头的真是李德高的干儿子?这种事情一打听就能弄清楚的。”纪澄道。
李德高就是如今建平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最得建平帝信任,等闲人都高攀不起的,便是想走李德高的门路也是无门可找。
郝仁嘿嘿一笑:“这哪儿能作假呢,你姑母可是沈家的三夫人。那何长生真是李公公的干儿子,不过李公公有好几个这样的干儿子,也就照顾不到那么周全。这何长生吧,虽然下头那男人根子去了,但心里还惦记这女儿香呢,在宫里搞了个宫女当对食,不仅要给那宫女买花戴,还要养那宫女的老头子和小兄弟,所以手头就紧巴巴的。这不,和我们正好一拍即合。”
“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纪澄问。
郝仁赶紧道:“三姑娘是聪明人,知道老皇帝惜命怎么可能微服出宫来寻花问柳,所以咱们只得找个人来扮他。可是我们没见过老皇帝的样子,那何长生虽然见过又画不出个样子来,我就问问三姑娘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建平帝的样子纪澄当然能画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你上哪儿找和老皇帝相像的人去啊?”纪澄问。
“三姑娘这就不必操心了,这世上啊能人异士多的是,虽然不能模仿个十成相似,但七八分还是差不了的。”郝仁似乎非常有自信。
纪澄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事儿要拜托三姑娘,到时候你那姑母要哄你出去的时候,你得配合着一点儿。说好了的,要看着三姑娘进了房间才给银子的。”郝仁道。
“我知道。”纪澄淡淡地道,“她应承给多少银子?”
郝仁给纪澄比了一个巴掌。
“五万两?”纪澄冷笑道,“好大的手笔。”这世家嫁个女儿多的也才给一万两呢。纪兰为了自己,倒是舍得花血本。
纪澄算了算,虽然纪家当时给了纪兰一半的家业,但这几年纪兰大手大脚,花得也多,上回七宝盟那边就花了五六千两银子,金山银库也挨不住她这么花。
如今短时间要抽走五万两,想必她那些铺子上能调集出去的银子只怕都调走了,此时不釜底抽薪更待何时?
回到沈府见着纪兰的时候,纪澄的神色丝毫没有异常,对着纪兰也如往常般恭敬。大概是没什么期望,所以失望也不大。纪兰是为了她的相公和儿女算计她,而她呢,也在为着自己的前程算计纪兰,没什么好坏之分,不过是各自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纪兰似乎真的很着急,郝仁知会了纪澄之后才几天,纪澄就听见纪兰对她说:“这段时日总觉得有些不顺,阿澄明日跟我去寺里烧烧香吧。”
纪澄自然应好,又问道:“上回的事情真是多亏菩萨保佑,幸亏遇到的是彻表哥,我和五妹妹都该去烧烧香。”
纪兰听了并不接话。哪知道第二天临出发时,沈萃却闹了肚子。
纪澄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改日再去寺里吧?”
沈萃正要点头,却听纪兰道:“寺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家下马车、仆人也都安排下去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偏这时候闹肚子,只好让你澄表姐帮你烧烧香了。”
纪澄看了看纪兰,这就是一定要去的意思了。她心里暗叹一声,她这姑母最近这些时日的确是急躁了不少,也难怪连郝仁那等荒诞的骗局都能引得她跳坑。这狗急了难免就想跳墙,也不管墙后面是不是大火坑。
纪澄跟着纪兰去了寺里烧香,又陪着她听高僧讲经,直到黄昏才离开寺里,纪兰又说她难得出门,想去吃法福源有名的素鹅斋,纪澄自然要陪着。
此时华灯初上,京师里最出名的素斋法福源里已经座无虚席,好在纪兰事前就定了包厢,所以马车直接驶入了法福源的院子里。
纪澄跟着纪兰往二楼包厢去,正走着却听得后面传来一排脚步声,有人很不客气地在后面道:“回避,回避,都回避。”
纪澄跟着纪兰往旁边一让,只见两列穿着藏蓝袍子的健壮男儿鱼贯而入,从楼梯口开始每隔两步就站一人,一直站到二楼廊道尽头的那间包厢去。
看这架势必然是有惹不起的贵客临门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有马车停在院子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胖子进了门。
那管家纪兰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和她接过头的何长生,李德高李公公的干儿子,他小心扶着的那个人不是建平帝又是谁?
只是既然皇帝是微服私访,肯定不想被人发现,纪兰也不敢直视圣颜,匆匆看了两眼就赶紧低下头去。
那行人走到纪兰和纪澄两人跟前时,脚步顿了顿,纪兰和纪澄虽然都没抬头,却都能感觉到那胖子停留在纪澄身上的眼光,不过很快脚步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待那行人进入包厢后,纪澄问纪兰道:“姑母他们是哪一家的人啊?好生气派。”
纪兰道:“不太熟悉,不过应该都是认识的,我等下让人去打听打听。”
过得一会儿纪兰身边的玲珑从外头进来,不知在纪兰耳边说了什么,她就跟着出去了。再过得一会儿,玲珍进来请纪澄道:“表姑娘,夫人遇见熟人了,叫你也过去打个招呼。”
纪澄点点头,跟着玲珍往那廊道尽头的包厢走去,到门口时,玲珍又说她还有别的事儿要去办,叫纪澄自个儿进去。
纪澄似乎也不疑有他地推门就进去了。
玲珍在外头松了一口大气儿,幸亏澄姑娘自己进去了,要不然就只能按照夫人吩咐,绑也要将她绑进去的。
纪澄进去的时候,纪兰正焦急地坐在楼下,也不知道里头那何长生收了银子会不会办事儿。
建平帝这两年身体越发虚了,照何长生的说法那就是不吃丸子连立起来都困难。亏得建平帝贪花好色,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睡美人。何长生应了她的,会事先给建平帝用药。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要那么大的价钱,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玲珍见纪澄进去,看见门口那守卫也不敢多留,匆匆下了楼找纪兰回话。哪知道她刚走到楼下,就见纪澄跟着走了过来:“玲珍姐姐,你是在同我玩笑吗?那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啊。”
玲珍大吃了一惊:“怎么会?!”她咚咚咚地跑上楼,推开那包厢的门,果然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守在门口的那两个侍卫也不见了踪影。
玲珍心下虽然惊慌,脸上却还强扯着笑道:“咦,准是玲珑那丫头戏弄我,澄姑娘真是抱歉了,这丫头居然连你也敢戏弄。你且回去先坐坐,我寻夫人教训她去。”
玲珍的话说得漏洞百出,纪澄也不点明,只笑着又回了纪兰定下的那间包厢。过了会儿就有婆子来请纪澄上马车,说是三夫人不舒服先回去了。
纪澄点点头,看来她姑母这是急火攻心,连善后都不想做了。
纪澄回到铁帽胡同沈家时,自然要去问候纪兰的身体,不过纪兰只说身体不舒服并不见人。她这一病就是好几日,且也没有个好转的迹象。
因着纪兰不光是被骗了那五万两银子,如今京里头的铺子没有现钱付不出货款来,正被追着要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气得纪兰假病也成了真病。那些人认钱不认人,哪怕是沈家三房又如何,纪兰又爱面子,若是叫人知晓她的铺子连货款都付不出来了,以后可还怎么见人。
到最后纪兰不得不盘了几家铺子出去,再用钱去填了其他铺子的亏空。如此一来她手头的铺子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几间因着经营不善、信誉不好,盈利也远远不如以前被纪澄管着的时候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这当口纪兰病着,纪澄自然要去侍疾,纪兰大约是内心有愧也怕见着纪澄,只推托怕传了病气儿给她,让她专心帮着沈萃准备中坛献艺的事情。
如此一来,那日法福源的事情便是不了了之。纪澄也没再追问那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她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纪兰虽然到处去找当时在她与何长生中间牵线的人,可人海茫茫又哪里找得到。但她也不敢闹到何长生跟前去,因为她自己也心虚,若是这件事被捅出来,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郝仁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想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骗局来骗纪兰,其实只要纪兰自己没有贪念,便是郝仁再长两个脑袋也骗不了她。
七月中旬的中元节一过,七宝盟组织的民间马球社的马球赛就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帷幕,并不会因为纪兰的卧病在床,就减少了丝毫的热闹。
而且这热闹简直闹得有些过头了,甚至有为了马球赛反目成仇的姐妹,就因为她们喜欢的马球社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