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萃悄悄在纪澄耳边说了句:“说来也巧,王悦娘也被人卖入了天香阁,不过她没有我们运气好,没有逃出去,当天晚上就被糟蹋了,昨儿王家的人终于找着她了,可惜为时已晚。王家本来想隐瞒这件事情的,可巧儿当时平亲王的小儿子就在那儿寻欢,他和我二哥向来亲近,于是我二哥也知道了,我倒要看看王悦娘这下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纪澄轻轻地道:“是啊,这太巧了。”巧得没法不让人怀疑。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纪澄又问。
沈萃摇了摇头:“我也是昨天晚上睡得晚,在我娘那里听来的。”
“不是咱们府上做的吗?”纪澄追问。
沈萃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连我娘都不知道是谁做的,如果是咱们家的人,没道理不同我爹爹和娘亲商量的。”
纪澄可不同意沈萃的话,却也没反驳她。纪兰不想和王家撕破脸,但沈家可不能吃这样的暗亏,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沈家的人做的,人家连地儿都不给你换,依旧给你卖到天香阁,这不就是表明身份吗?
也就沈萃这不动脑子的还不能肯定是谁做的。
这下可好,沈家和王家得开始斗法了,也不明着撕破脸,但私底下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纪澄让榆钱儿去外头打听了一下,到傍晚时,王悦娘这件事在京师并没有传开,想来当时在场的人不是被王家灭了口就是被封住了嘴巴。不过王家在京师也不能只手遮天,所以这件事藏也是藏不住的。
纪澄到纪兰屋里同沈萃一起用饭时,又听到了一桩消息,那安平伯陈家的公子陈斌前日在外饮酒同人起了冲突,被人将腿打断了,人也半死不活的,从此变成了个废人。
那陈斌是王悦娘的表哥,纪澄又听沈萃说那陈斌平日最爱缠着王悦娘玩儿,纪澄就猜王悦娘是托陈斌害的她和沈萃,因此陈斌这才同王悦娘一块儿出的事儿。
其实这件事纪澄更怀疑是王四娘在里面指使,王悦娘脾气虽坏,可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那等阴污之事不像是她能想出的点子。但这一回的起因是沈萃赢了王悦娘拿到了中坛献艺的资格,那陈斌又是王悦娘母亲娘家的亲戚,矛头通通指向王悦娘。即使王四娘在里面挑拨了什么,她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沈家的人动了王悦娘,总不能连带着声名赫赫的王四娘一块儿动了,那王家真是要跟沈家拼命了。
沈萃听了陈斌这事儿,当时就叫好道:“真是大快人心,恶人有恶报。”
纪兰看着畅快如意的沈萃心里不由得摇头,这孩子简直一点儿心眼儿也没有,真叫人替她将来担心。
近日工部尚书出缺,纪兰有心为沈英走走门路,看能不能官升一级,若非如此她如何会那般忍让王家。好容易走通了王淑妃的路子,因着沈萃的事儿她心里也有亏欠,所以答应在建平帝跟前提一提,结果这下全被老太太给毁了。
纪兰心中生出一股怨恨,都说百姓爱幺儿,可她看沈老太太就只疼大儿子和二儿子,压根儿就忘记了还有个小儿子。
纪兰真是受够了大房、二房,为了他们沈英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这些年她也看清楚了,因着二老爷手中握着西北军的兵权,建平帝对他虽然信任有加可也不能没有顾忌,如此沈英就受了她二伯的拖累,哪怕再能干,考评再好,升至郎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寸进了。
如果没有意外,纪兰觉得自己的儿子恐怕也只能步他爹爹的后尘,只要二房还握着大权,沈家三房就休想出头。
为了这件事纪兰多少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她不是没有自尊的人,也不是不爱女儿,可为了沈英和沈径,她硬是把血往肚子里吞,好容易王淑妃松口了,偏偏……
这件事纪兰和纪澄的想法都一样,肯定是沈家的人做的,而纪兰更知道,没有老太太的首肯,她大伯、二伯根本就不会出手的。
纪兰心中闷闷,吃过晚饭就让沈萃她们早些休息,她自往老太太屋里去。本来白日里纪兰就想去找老太太的,可老太太昨日就说了今日要去济世庵吃斋,所以纪兰只能熬到晚上才过去。
一进芮英堂纪兰就眼泪汪汪地给老太太跪下了:“多谢娘替阿萃和阿澄出了那口气,只是王悦娘出了这等丑事,不知道王家会不会善罢甘休,我只怕连累了大伯和二伯。”纪兰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老太太对一旁的云锦道:“还不快去将三夫人扶起来。”
待纪兰落座,老太太才开口道:“都是一家人,不管伤在谁身上,这都是伤的咱们沈家人的心。你也不用谢我,也不用谢你大伯、二伯,他们都是心疼阿萃这个侄女儿。若咱们家的姑娘叫人这般践踏了却连声儿都不敢吭,老祖宗在坟里也要跳出来骂咱们这些不肖子孙的。”
纪兰听了脸上发烫,知道老太太这是变相在骂自己呢。
老太太对纪兰是失望透顶的,到底是商户家的女儿,凡事只讲利益,一点儿风骨没有,这就是她当初不愿意沈英娶纪兰的原因。看着纪兰,老太太自然就想起了纪澄,一家姑侄,纪兰竟然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不过老太太想着纪兰如此,对纪澄所抱的期望也不敢太大,因而轻易也不肯过问纪澄的亲事。
失望归失望,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老太太也不能看着纪兰如此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她朝云锦使了个眼色,让一屋子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老太太这才又开口道:“老三媳妇,你要知道一个人若是没了风骨,哪怕是权势滔天也叫人打心底看不起。你看前朝的严家、徐家,一旦倒台,如今还剩下个什么?你再看卢家、萧家,虽然屡有波折,可他们的根子一直在,子孙也争气,很快就又东山再起了。这就是有风骨和没风骨的区别。今儿我也跟你摊开来说吧,王家那样的人家定然长久不了,你以后少跟王家的人来往,不然老三将来恐怕要被你拖累的。”
纪兰一听这话,眼泪也不流了,倔强地看着老太太,她就是拖累谁也不会拖累沈英的,她这一片心都是为了谁啊?“娘,我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老爷,难道我还能是为了我吗?”
“既然是为了老三,你就更不该同王家的人走得那么近。老三的本事明眼人都看得见,何必非要沾外戚的风光,反而让人在背后嚼舌根。”老太太道。
纪兰心想你也说老三有本事,可为什么会这样,你老人家难道还不清楚?“娘,老爷这些年一直郁郁不得志,您也说了他是有本事的人,可他再有本事也顶不住上头有人压着他,我是心疼他,心疼他才……”才忍气吞声的。虽然当时纪兰阻止沈卓他们去寻王家理论给出的借口是怕连累大房、二房,可实情如何,只怕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到了这个时候纪兰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纪兰的心结她如何看不出来。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也是没法子,三个儿子都很优秀,可就是太优秀了,所以反而易折。老大明睿果干,皇帝便让他尚了公主,将兵权给了老二。老二是个敦厚人,这些年守着西北,不叫异族踏进中原腹地一步。大秦不能没有沈家,建平帝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老二动不得。若是叫老三得了志,在朝堂里和老二里外相应,哪个皇帝都放心不了。
即使皇帝放心,老太太自己也不放心,就怕狡兔死,走狗烹。老太太是为全局着想,所以这些年并没为老三走门路,不仅没走,还有意请人压着他。
但纪兰看不到全局,只看到了她一家子的私利,为了能在妯娌之间扬眉吐气,毫无大局观,这让老太太很失望,可失望归失望,这里面的话却也不能明言,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听了纪兰的话,最后只能轻叹一声:“这人哪,活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一切只求个平平安安,再没有比一家人都平平安安更好的了。”
可是老太太自己也知道,这是人老了才会有的想法,年轻人啊都想拼一拼的。
纪兰顺着老太太的话道:“是啊,平安是福,可是这回王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惯来跋扈,对咱们家会有什么影响啊?”纪兰是生怕沈英和沈径被连累了。
老太太看着纪兰的眼睛不说话,纪兰自己也知道心中有愧,渐渐低下了头,说到底老太太这是为了沈萃和纪澄出气呢,偏偏纪兰害怕连累了自己。
“阿彻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老太太淡淡地道,“我累了,你没事儿就出去吧。”
纪兰这才知道王悦娘的事情都是沈彻搞出来的,她倒要看看这件事沈彻会怎么收场。她不懂怎么老太太就那么偏心沈彻,就因为他是大房的嫡子,是公主的儿子吗?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而已,竟然让他来做这件事,怪不得手段直白得吓人,生怕人家不知道是沈家的人做的似的。
依纪兰来看,等沈卓和公主一去,沈彻哪里顶得起齐国公府,迟早要衰败,她自然要另谋出路。
纪兰打着她自己的算盘时,纪澄却在想王悦娘的事情是谁安排的,做这件事的人不外乎就是齐国公沈卓,沈御和沈彻。虽然说不出原因,但纪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彻。
而且纪澄也想起来了,当时沈彻救了她和沈萃,在马车上他就提到了向大姑娘,可见他当时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人只怕很不简单。
至于沈家这次如此对付王悦娘的确是大快人心的。否则即使沈家上门问责,那王悦娘顶多就是被送进家庙,这还算是重的,如果轻一点儿也就是打发她嫁远点儿。
纪澄心里高兴,夜里在院子里舞了一会儿剑,如今天凉了她便从园子里搬回了小跨院,舞剑方便了许多。心情舒畅,舞的剑都流畅舒快了许多,她自己舞得也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