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黄夫人有这等转变,纪澄想来想去只能是跟沈御有关,今日弘哥儿对自己有些热情,怕是让她多想了。不过老太太说让自己吹笛的时候,黄氏脸色就变了,不知有何关系。
纪澄悄悄吩咐了榆钱儿两句,让她去打听打听。榆钱儿随便一转就打听清楚了,先周大奶奶擅长吹笛的事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纪澄听了榆钱儿打听回来的消息就不由得皱眉,老太太那是在试探自己吗?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就会轻狂起来,以为老太太是中意她才让她吹笛子,可是纪澄看得很明白,若老太太真有那个心,当时那笛子就会顺水推舟地送给自己,可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反过来可能就是在暗示自己,不该想的不要想,即使给你了你也得还回去。
纪澄揉了揉额头,她对沈御本来就没有高攀的意思,哪怕她曾经有过一丝想法,但是黄夫人那态度早就让纪澄打消念头了。纪澄叹息,看来她躲弘哥儿得躲得更彻底些了,本来觉得小小人挺可爱的,这才亲近了些,却叫其他人想多了。
纪澄在为弘哥儿烦恼,那头黄夫人也有些烦恼。老太太的意思她有些看不懂,而且老太太在她面前不止一次提过,娶媳妇只要家世清白就行,要紧的是品貌相宜,小辈又喜欢,这才是夫妻和睦的关键,家和万事兴。
黄夫人虽然也认同老太太的观点,却也不能是纪家这样的商户啊!看看纪兰就知道了,沈御若是娶了纪澄一辈子只怕都会被拖累。哪怕是个穷秀才的闺女,只要沈御愿意娶,她也不会反对的,但商户不行。
黄夫人和老太太做了这许多年的婆媳,一直很投契,所以她也没跟老太太绕弯子,趁着送老太太回屋歇息时问了句:“老祖宗,您今日将那碧玉笛给纪家姑娘是怎么打算的啊?”
老太太看了一眼黄氏,笑了笑道:“我不会插手阿御的亲事的。”
黄氏讪讪一笑,这婆媳能相处好,通常都是阿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她这也是心急而乱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老太太摆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的利益考量,她一个老婆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肯定不会去惹人厌的。
“我只是见弘哥儿亲近纪家侄女儿,您老人家又突然把碧玉笛给她,所以误会了。”黄氏直言道,老太太最不喜欢别人跟她玩心眼,她伺候了老太太这么多年,早就找到窍门儿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她的话之后脸色好看了一点儿:“我不是没把碧玉笛给她吗?”
黄氏没接话。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是见弘哥儿亲近她,所以试探一下,怕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儿。”
尽管老太太说得很委婉,但黄氏已经听明白了,摇头道:“没有,阿御和她一点儿瓜葛都没有,阿御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对姑娘家向来是没什么心思的。”不过黄氏转而又道,“纪家侄女儿的颜色的确生得太好,她到京城来就是为了攀门亲事,我也是怕她心气儿太高,万一做出轻浮的事情就不好了,连累了大家的名声。”
老太太皱了皱眉,这做父母的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没有错,错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老太太试探纪澄,何尝又不是在试探沈御。纪澄的反应坦坦荡荡,听她的笛音就知道,沈御的眼神却失之刻意了,简直是刻意不去看纪澄。老太太这都活成精了,宴席上沈御假作不经意地看了纪澄多少次?这些她都瞧在眼里呢。
老太太没说话又听着黄氏继续道:“娘,我想起来,我娘家那边有个旁支倒是有个出息的后生,十八岁就是秀才了,明年也要下场参加乡试,若是中了举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就是家里穷了点儿,从小是被寡母带大的,若是纪家侄女儿嫁过去,正好可以帮补他们。”
老太太淡淡地道:“以阿澄那般样貌,纪家又是豪富,嫁给你那旁支侄儿,你那侄儿未必护得了她。”若非这样,纪澄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京师,难道晋地就没有有出息的秀才了?
黄氏觉出老太太的不高兴,又转念道:“那晋国公家的幼子如何?”
晋国公虽然听着也是个国公府,与沈家的齐国公府表面上差不多,内瓤子却差得太远了。晋国公冯家早就没落了,子孙不争气,几代全是败家子,连祭田都卖得差不多了,那冯家幼子更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败家子,前头娶了一个媳妇,生生被他打死了。
老太太是很反感黄氏这种自己的孩子是个宝,别人孩子都是贱泥巴做的心态:“老二媳妇,咱们若真是有心替人做媒,便该寻个靠谱的,若是无心,何必去害了人家姑娘反添一桩罪孽?”
老太太这话说得有些重了,黄氏脸上顿时有些难堪,低头道:“娘说的是。”
老太太又叹息一声:“我知道你的想法儿,我瞧着阿澄不是那样轻浮的人。你若是真操心,就劝阿御点头定个人。”
黄氏这心事被老太太一下就戳穿了,尴尬难堪得只能用笑掩饰过去。她的确是担心纪澄将沈御勾了去,所以才急急想替纪澄说媒,可她打心眼里又瞧不上纪澄,提的这两家人都不合适,尤其是后一桩简直就是居心叵测了。
却说纪澄虽然对沈御无心,卢媛却是上了心的,黄氏是她的姨母,素来疼爱她,卢媛行事就比纪澄少了许多顾忌。
第二天在学堂碰面时,卢媛将纪澄拉到一边问:“澄姐姐,弘哥儿怎么那么喜欢你啊?我逗了他好几次,他都不爱搭理我。”
这可把纪澄问着了,她总不能说她是半夜睡不着出门遇到弘哥儿,忽悠他自己是妖精吧?
纪澄看着卢媛,了然地笑了笑。
卢媛被纪澄笑得脸一红,却也没有退却,大概是边地待久了,她这个名门闺秀身上是一派的直爽气,没那么多扭捏,卢媛推了推纪澄:“澄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纪澄不知道黄夫人打算给沈御找个什么样的填房,但她觉得卢媛是很适合沈御的。沈御成日冷着脸,卢媛却是个温暖活泼的性子,人又直率,将来哪怕有了自己的儿子,肯定也不会为难弘哥儿的。
纪澄同卢媛的交情还算不错,她是很乐意看着卢媛同沈御成亲的,将来彼此作为亲戚走动也会亲近些。
于是纪澄也不藏私,虽然不能将半夜闲逛的事儿说出来,但也可以提醒卢媛:“弘哥儿因为从小就没了母亲,也记不得生母的样子,所以格外思念。上次他生母忌辰,我在园子里遇到他时,他正一个人躲在树上哭,我就吹了一会儿树叶安慰他,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比较亲近我。”
卢媛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纪澄又拉住卢媛道:“我觉得弘哥儿特别在意他生母,很怕别人取代了他生母的地位。”所以才会对任何想当他继母的姑娘都很冷淡。
卢媛轻轻捏了捏纪澄的手,冲她眨眨眼睛:“好姐姐,多谢你了。”
纪澄真是有些羡慕卢媛,可以这样大大方方地去争取,不似她处处被人怀疑想高攀。不过她也的确是想高攀亲事就是了。
这几日纪澄想了许多,总算想通了一些道理,晋地那边她走得决绝,再回头已经没有可能,也没脸就这么回去。至于亲事,真正的高门大户她也不指望,里面水太深,未必就能保一辈子的平安。倒是普通一点的好,只要她能证明自己不可或缺的价值就不会被牺牲。
纪澄想来想去,她认识的人里只有齐家最合适,齐正的人才也不错,很有上进心,前途可期。
纪澄琢磨着自己入京已经快半年了,亲事还毫无寸进,过了年她就十六了,若是还没定亲那就是老姑娘了。想到这儿,纪澄觉得自己恐怕不能再坐等机会上门了,还得多费心思才好。
这日纪澄照旧在余夫人处学了画但并没回沈府,而是去了兰花巷。梅长和如今主要负责西域一路的商事,纪家京师的大掌柜之务就交给了白寿春。
白寿春略带惶恐地望着正在一页一页翻着账本子的三姑娘,他上任这两个月来账面上实在不好看,虽然这都是受纪澄指示要同她姑母手中的铺子打擂台,要将他们挤对出去,但账本子也太难看了些。
纪澄将手中的本子放下,微笑着看向白寿春:“我姑母那边的几个铺子如今情况怎样?”
“回三姑娘,这两个月我们同他们一直较着劲儿,他们卖五文钱,咱们就卖四文钱,我又找路子绝了他们的供货来源,有三家挨不住已经关门歇业了,剩下的纪夫人又盘出去了四家,如今她手头上只剩四个铺子了。我们一直盯着的,最多不出半年一定会垮掉。”白寿春道。
纪澄点点头:“你做得很好。这件事不要在乎盈亏,我也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将她的铺子全部弄垮就行。若是缺银子使就给我传话。”
白寿春连连点头,心里记下了纪澄的意思,看来三姑娘压根儿就没在乎银子,而是嫌弃他用的法子太“文”了,进展太慢:“是,小的记下了。”
纪澄能选白寿春上来当大掌柜,自然也清楚知道他的能耐,只不过他还没有摸着自己的性子,所以这两个月行事比较拘泥,这会儿见他听明白了就好。纪澄转而又道:“清藏阁的生意这个月似乎增加了不少。”清藏阁在京师的名气不大,以前每个月少则几十两,多则也不过百两的利润,这个月却突然增到了三百两。
“是,都是慕名去购清笺的,顺带着也看看阁中珍藏,利润就上去了。”白寿春道。
纪澄点点头,这清笺实在是意外之喜,她原也没想借此出名,没想到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既然如此,从京师沿运河往南,你都着人去看看铺子吧,争取将清藏阁的名气打出去。阁中的珍品我瞧着品相也一般,没什么镇阁之物,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弄些来,我这边也会使力。”
其实纪澄早就有将清笺推展开来的意思,她有自己的雄心壮志,希望将来有一日“北清南顾”能够齐名。
但要做到这一步,靠纪澄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苏青瓷那边需要下点儿功夫,而余夫人那边她也需要帮助。刚才在余夫人家中习画时,纪澄就邀请了余夫人入股清藏阁,余夫人说是要考虑几天,不过这样既文雅又能赚钱的事儿,想必她是不会拒绝的。
余夫人跟着林老大人这许多年,不仅收藏颇多,认识的达官显贵也多。有些人家没落了可又不好意思将家传之宝拿出来卖,有余夫人在其中牵线,清藏阁应该可以收到不少好东西。更何况,纪澄的清笺要赶上南方的顾笺还需要余夫人指点。
纪澄毕竟年纪太小,即使有心思去吟风弄月也没多少时间,但余夫人可就不同了,闲暇无事,全部心思都寄托在春花秋月之中,制笺、印笺、画笺都是有独到的心得的。
交代完这些事,纪澄又吩咐白寿春找人打听齐家的事情,还有摸清齐正的行踪和喜好。
白寿春虽然心里纳闷儿,却一句话不提,他能爬到今日的地位诀窍不多,多听少说绝对是其中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