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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叹神技(2)

过得一会儿,丫头们就拿了九只纸鸢来,沈家姐妹都有自己专用的,沈荨将自己旧年的三只纸鸢给了苏筠和王家姐妹,另外几只纸鸢则是丫头从库房里头拿的,都很精致。

不过最精致的自然还是沈荨那只,原本瞧着也没什么不同,就是比别的精致华丽一点儿的蝙蝠而已,但等真正放的时候才能明白其中的好处,那只纸鸢的骨架轻,构造也好,平平顺顺地最先放了起来,飞得最高。但这也不算特别,特别之处在于,等蝙蝠纸鸢飞上天,喝饱了风,从那腹部骨碌碌地又钻出五只可爱的小蝙蝠来,成了一架“五福捧寿”,当真是别出心裁。

众人都叫好。

沈荨得意地道:“那当然了,小二张的张老爷子亲自做的呢!”

小二张的纸鸢说起来也是个传奇,话说张老爷子最开始就是个酒楼的传菜小二,平日唯一的爱好就是做纸鸢,后来被酒楼老板辞掉后,干脆专心做起纸鸢来,渐渐便有了名气,如今已经独成一派,和南边的“排楼”、西北的“燕沙”齐名。

不过张老爷子自六十岁之后,就几乎已经不动手做纸鸢了,这只“五福捧寿”实在难得,便是有钱只怕也难买,也难怪沈荨得意。

沈萃嫉妒得要死,深恨自己怎么就不是沈彻的亲妹妹,王四娘姐妹则都是一脸向往。

只是人一旦得意了,就容易出岔子,天空中好几只纸鸢,必须互相避让着,免得绞了线,否则到时候就不得不绞断线头让那纸鸢飞走,别的纸鸢也就罢了,那五福捧寿的纸鸢却是不能丢。

是以沈荨一直很小心,可惜天不遂人愿,虽然没有和其他纸鸢纠缠在一起,但那只五福捧寿偏偏在收线下落的时候,被风一吹就挂到了不远处的一株百年大树上。

若是别的树也就罢了,叫人砍了就是,但是这百年大树也算是磬园的镇园之物了,沈荨也动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沈荨急得都要哭了。

那纸鸢挂在树梢上,离地面有五六丈的距离,树干部分又是光秃秃的,便是爬树都很难够到。

“别急,叫小厮搬了梯子来,再不行就让他们叠人梯。”沈芫安慰道。

只是树干实在太高,梯子也够不上,叠人梯,叠上五六个人就开始歪歪扭扭,根本使不上力气。

沈荨在下面急得跺脚,眼见着天色又忽然暗了下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那可就糟糕了。

“怎么办?二哥知道肯定要骂死我,今后再也不会给我淘这些了。”沈荨开始掉眼泪珠子。不过即使这样也犯不着令沈荨急得都哭了,只她自己知道,这纸鸢哪里是她二哥送的,根本就是她趁着她二哥不在不问自取的。

“我来试试。”纪澄走上前道。

沈荨眼泪巴巴地看着纪澄:“你会爬树?”

这显然不是爬树能解决的问题,纸鸢挂在脆弱的树枝尖端,根本承受不起人的重量,刚才就有个小厮从树上摔下来,还不知道伤得如何呢。

“我只能试试。”纪澄也不敢打包票,毕竟纸鸢挂得太高了,她让小丫头去她屋里找榆钱儿,将她惯用的弹弓和铁弹子取来。

在沈荨这些姑娘吟诗作画、踏月赏花的岁月里,纪澄大多时候却是在骑马射箭玩弹弓。

弹弓取来之后,沈荨看纪澄就跟看救命菩萨一般,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饶是纪澄素来极稳重,也被沈荨看得有些手发抖了,她先试了一发铁弹子,根本够不上那树枝。

沈荨则由屏息期盼转成了大大的失望。

然而纪澄倒是没有放弃,她在树下来回走了好几步,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就选定了现在站立的位置。只见纪澄将装铁弹子的荷包系在腰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莹白得耀眼的手臂,众人几乎没见着纪澄动手,只听得嘣的一下,铁弹子仿佛流星一般射出,紧接着几乎分辨不出先后地大家又同时听得第二声嘣响,然后又是一声,最后还有一声咔嚓脆响。

沈荨等人根本就没看清楚,就见那铁弹子击打上了挂着纸鸢的那枝小小枝条,枝条应声而断,纸鸢也随之落了下来。

下头等着的小厮赶紧上去接了下来。

而就在树枝咔嚓一声断裂的同时,纪澄的背后传来一声叫好声。

纪澄和众人一同转身,却见是个陌生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沈芫已经叫出了声:“大哥。”

原来这个穿着青地卷草纹镶青竹纹墨绿襕边袍子的人就是沈家的大爷,二房的嫡长子沈御。

纪澄早就听说过这个人,十三四岁时就跟着他父亲沈二老爷在西北建功立业,如今已经是四品忠武将军,现在京营供职。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难怪能养出这样一身威压气势,叫人看着他就向面对高山般,只能仰止。

沈家的人都生得不错,这位沈御生得也十分英俊,但因为人看起来太过冷硬,反而让人忽略了他本身的俊秀。

纪澄看了沈御一眼便越发觉得沈家的二房以后恐怕是沈家最有出息的一支。而这位沈家大公子今年才二十有五,曾娶妻周氏,周氏前年难产身亡,留下一个嫡子,如今养在二夫人黄氏身边。

纪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但随即就湮灭了,哪怕就是填房恐怕也轮不到她嫁进去。

沈御应了沈芫一声,眼神再次扫向纪澄:“这位姑娘好精的准头。”三弹连发,第二枚击中第一枚而送力,第三枚再次击中第二枚,将它往上送去再次击打第一枚。这可不是全靠技艺了,还需用脑子精确算计,每一弹的力度都要不同,第三枚才能追上第二枚,还能送力给第一枚,直到击断树枝。

便是沈御也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可能都做不到这一点。正因如此,他才会主动上前跟纪澄说话。

沈家的三姐妹都目瞪口呆地看向纪澄,先前她们虽然被纪澄的技艺给惊讶到了,但是外行看热闹,并不知其中的厉害,到这会儿见纪澄居然能引得沈御主动跟她说话,沈家三姐妹每个人都在心里叫“天哪”。

要知道沈御何其人也,冷得跟个冰块似的,连对着他娘二夫人都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更何况是其他女人了,连沈芫这个亲妹子都没有这种待遇。

突然见着外男,心里又升恨嫁的心思,纪澄的脸不由得绯红,低头半垂眸没答话。

沈御看着那如蝴蝶振翅般微微颤动的睫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纪澄的精湛技艺和手里的弹弓吸引去了,此刻再看纪澄,因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觉得她肌肤雪白得晃眼,赶紧挪开了眼睛。

沈芫上前一步道:“大哥,这位是三婶的娘家侄女,澄妹妹。”

“原来是澄表妹。”沈御微微颔首,若是自家姐妹的话,他刚才那般唐突倒不算太失礼。

“澄妹妹,这位是我大哥,你来了这许多时日了,还没见过吧?”沈芫又给纪澄介绍了沈御。

纪澄给沈御福了福:“大表哥。”

声音泠泠如冰泉浸珠,绵绵若春水拂花,听得沈御心中一沉,他最是不喜这种绵靡之音,好好说话不会,非得捏腔拿调。

不过沈御的脸常年含冰,众人也瞧不出他的不高兴,他抬腿欲走,但又忍不住道:“表妹的弹弓可能借我一观?”

纪澄自然不能说不,伸手将弹弓递了过去。

沈御检查了一下那弹弓,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选用的是质地坚硬又不失弹性的上好木料,筋是常年在药水里浸泡的牛筋,虽然难得,可也没什么特殊。

沈御一开始还以为纪澄有那个手力将铁弹子弹到那么高,是因为弹弓里有什么机关。如今看来,应是这位表妹的精妙计算以及腕力、臂力用得好的结果。这番功夫实在难得,若是个男儿在军营里一定有所作为。

沈御看后将弹弓递了回去,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径直离开了。

沈御一离开,几个姑娘便皆围了过来。

苏筠问道:“澄妹妹,你真是厉害,哪里练得的这一番技艺?连大表哥都赞叹不已。”

纪澄笑道:“小时候在家中跟着哥哥们学的。”那时候纪家还没有如今的财力,她爹爹忙于生意常年不着家,娘亲又是个懦弱性子不管事儿,纪澄就一直跟着她二哥出门野,像个男孩儿一般。

再后来,纪澄长大,不能跟着二哥出门,同一众晋地姑娘来往,也玩纸鸢、弹弓之类。她有一只她爹从南方特地带回来的蝴蝶纸鸢,纪澄喜欢得不得了,后来纸鸢因风挂到树梢上后,她也如今日沈荨一般着急。

那弹弓的功夫就是那段时间放纸鸢练出来的,一来二去就熟能生巧了。

王四娘姐妹在一旁缓缓收着纸鸢的线,只听王悦娘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哪里学来的粗野之人的技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沈荨原本同王家姐妹交好,这会儿听了王悦娘的话却有些不悦,毕竟纪澄刚帮了她:“什么粗野之人不粗野之人的技艺?帮得了人的就是好技艺。”

王悦娘惮于沈荨的身份,且她又是沈彻的妹妹,因此听了这话有些讪讪,倒也不再开口。

王四娘笑道:“荨妹妹,既然纸鸢拿回来了,咱们在园子里转转吧,莫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沈家姐妹是主人,自然要做到宾客尽欢,于是又开始张罗起游园。

且说沈御离开悯农园之后,路过鹤岗,见二弟沈彻从上面下来,“咦”了一声问道:“二弟今日也在家?”

这位沈二公子从来神出鬼没,在家里时常见不着影子,因此沈御才有此一问。

沈彻轻笑一声:“总要在家孝顺几天爹娘。”

沈御一下就听明白了,朝沈彻点了点头,彼此一同往松径走去:“你也老大不小,该收心了,免得公主成日催你。”

沈彻笑道:“大哥是知道的,我巴不得早点儿成亲,只是我娘一直挑剔。”

沈御看向沈彻沉默片刻道:“虽然找不到证据,但我敢肯定前头说的那几桩亲事不成都是你做的好事。”

沈彻只淡笑不语。

“就算不是为了公主,你为了老祖宗也该收心了,她老人家最疼的就是你。”沈御劝道,他平日本不是多话的人,更不该管弟弟屋子里的事情,奈何沈彻风流不羁,老太太管不住他,就只好跟沈御这个大哥唠叨,他听得多了,也就少不得要说上沈彻两句。这是个混世魔王,家里人没一个管得了他的。

“我早就跟老祖宗说过,她看上了谁,直接换了庚帖就是。”沈彻毫不上心地道。

沈御也知多说无益,他虽然也是男人,但实在不懂外头那些妖妖艳艳的女子有什么好,香气刺鼻,矫揉造作,看着便倒胃口,也不知沈彻喜欢她们什么。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他也不能强求沈彻如同自己一般。

“大哥,你今日破天荒跟我说这些,是自己被老祖宗催烦了吧?”沈彻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沈御心里的阴暗,这人明显是找人垫背的意思。

沈御的肤色较深,便是尴尬,也隐于硬朗的容貌之后,此刻只沉默不语。

沈彻笑道:“不管老祖宗给大哥说的是谁,到时候我帮你去打听打听,总得找个人品端方的,身子骨也好的,省得隔三岔五换人。”

沈彻这就是变相承认,他自己以前那几桩看着就要成的亲事,都是他捣的鬼了。

沈御也拿这个弟弟没办法,沈彻本事大,瞧着素日游手好闲,但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人生得又清俊如玉,貌比潘安,容赛卫玠,便是不风流,那也天生就带了七分倜傥。他不找人,人姑娘还跟飞蛾似的往他身上扑,甚至是男女皆同。

沈御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回他们去明月楼吃酒,恰逢国舅爷也在明月楼,他身边那好容易得手近日正宠得厉害的小倌儿柳灵昆,死活非要向沈彻自荐枕席,冒着得罪死国舅爷的风险也不怕。

沈御才算知道,男色也有倾人城倾人命的本事。

不过最妙的是,那素日横行霸道的国舅爷郑括,居然二话不说地就将柳灵昆送与了沈彻。这京师满大街的纨绔子弟没有一个不服沈家这个最大的纨绔的。

“若有需要二弟帮忙的,我自然不会客气。”沈御道。其实他们娶妻也有撞运的意思,平日里那一众大家闺秀都戴着面具,若非同床共枕一段时日,谁也看不出她们面具下的真面目。

两人说着话,却见前头转弯处露出一片粉色衣角来,此段松径只一条小道,便是想回避也无法,只能碰个正着。

纪澄这时就站在鹤岗的得月亭内俯瞰满园春景,此地算是磬园的最高点了。而鹤岗下头就是沈彻他们走的那条松径。

王四娘和王悦娘两姐妹还有沈荨正和沈御说话,另一个同沈御一般高的男子瞧衣着十分眼生,纪澄确定自己之前没见过。

不过纪澄只扫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能让王家姐妹绞尽心思哄得沈荨走近道去堵的人,显然不会在纪澄的考虑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