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骤然就死寂下来,未央紧紧闭上了眼,再也不想说半个字。
马车一路走了近半个月才来到云荒城,迎接的队伍自然是浩大的,只是未央没想到皇甫恭彦会亲自出来迎接。她在马车里撩开窗帘看见他,他穿着正式的龙袍,还是那样的清瘦,甚至比以前更瘦了一些,侧脸轮廓分明,依旧很冷漠,他的头发,有那么一些花白,好像已经是很老的年纪。只是他的眼眸里,隐隐含着些许的期待,这些期待让那黯淡的眸子多了一些生机,整个人也有了更多的生气。
未央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十年的时间,竟已把他折磨成这样。
是政事太繁忙?还是……因为她?
她还怔怔的望着他,早已下车去的镜尘夜突然一伸手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地上,未央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刚想解释些什么,镜尘夜已笑着对前来的皇甫恭彦道,“你看我的皇后,看见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就高兴的连下车都忘了。”
未央也尴尬的一笑,视线和皇甫恭彦一对上,就匆匆的低了下去。
皇甫恭彦注视着她的眼睛,尽量保持平和的淡淡一笑,眼里炽热的光芒却一览无余,“几年不见,纯灵皇后比年少时美得多呢。”
“父皇!母后!”
风儿牵着姝儿飞快的跑了过来,未央和镜尘夜一人抱起一个,镜尘夜笑着对皇甫恭彦道,“犬子镜晨风,还有小女儿,镜灵姝,算来,和陛下也还有一点点血缘关系……未央,是不是?”
未央莫名其妙,“呃?血缘关系?没有,我和恭彦只是自小相识……”
恭彦?镜尘夜皱眉,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皇甫恭彦一点也不避嫌,好像没有看见镜尘夜犀利的目光,仍旧紧紧的注视着未央,“是陛下误会了,我和未央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已,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他顿了顿,望着未央因为他这句话而微微发红的脸,又仔细的看那小公主——心里暗自感叹着这个孩子的美貌,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镜灵姝的脸,嘴角浮起一个很深的弧度,“皇后和陛下的儿子和女儿,果然是生的很漂亮。小公主的眼睛很像未央,颇有灵气,将来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对了,不知二位可有听说,祭月国的太子殿下的长公主也生的很漂亮,名唤云乐郡主,那双眼睛美得让人惊叹,和皇后的眼睛也有几分神似呢!”
未央的神色一僵,镜尘夜眼眸也扑闪了一下,心下已经把皇甫恭彦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嘴里仍旧谦谦有礼的回道,“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想来,我们还从未见过云乐郡主,只听说郡主容貌出众,灵气超群,有机会倒要见见。”
皇甫恭彦好像压根没有觉得说这些话有什么不妥,乐呵呵的说道,“呵呵,大概这几日就能见到吧,西门太子来信说已经在路上,随行的名单里就有云乐郡主。”
未央心一紧,心脏都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了!
她马上要见到她的女儿了吗?
镜尘夜只觉得皇甫恭彦句句带刺,怕是早有准备,便也不再多言,三人相对而站的气氛有些怪怪的,皇甫恭彦这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领路,笑道,“见笑了见笑了,我都忘了几位远途跋涉而来,想必一定十分劳累,我已经名人准备了皇宫里的一座宫殿给几位居住,先行休息,今晚还有晚宴招待贵客。”
镜尘夜抱拳笑道,“陛下客气了。”
皇甫恭彦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请。”
“请。”
镜尘夜和未央被皇甫恭彦亲自领到他们住的宫殿里,镜尘夜一边和皇甫恭彦说话,一边暗暗想着,一路走过去轻易就能发觉这个宫殿的位置居中,属于中轴线的位置,左右皆是极好的风景,镜尘夜思肘着这样的宫殿应该是作为主殿吧?怎么好像是在议事的宫殿里特地开辟出来的一处寝宫?
未央紧紧的牵着镜尘夜的手亦步亦趋,脸色越变越奇怪,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不由偷偷瞥一眼皇甫恭彦,他正和镜尘夜热切的攀谈着,两人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这个路她即使已经十年没有走过,仍旧可以记得一清二楚——这、这不就是前往她以前住的未央宫么?父皇当初对她宠爱有加,特地在一大片议事的主殿里,在挨近自己寝宫的位置为他的小公主开辟了这么一处风水宝地。懂风水的人说这块地可以抱的一生平安,荣华富贵,父皇就把这块地给了她。
难道皇甫恭彦,在他改朝换代的时候还保留了那个小小的寝宫么?
她的猜测果然正确,远远看来,华丽的未央宫矗立在皇宫里,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不断。而推开宫门往里走,不仅外观保存完好,里间也是一尘不染,每一样盆景的摆设都与她曾经居住时的摆设一模一样。踏上长长的走廊,壁画是皇甫恭彦亲手绘制的彩色图画,脚下铺就的是细小的鹅卵石,走过每一块鹅卵石似乎都能勾起曾经的回忆,虽然有悲伤和绝望,但更多的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甜蜜,她的父皇抱着她从这条走廊走去他的寝宫,他又准备了新的故意要亲自给她讲;她儿时的小驸马和她在这一路追赶打闹,洒下一串串汗珠和笑声……曾经的一切都在这样的行走中变得清晰起来。她好像,正在沿着这条路,走回曾经的生活,走向那些日渐模糊的回忆……
未央心下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最终还是感激的想望一眼皇甫恭彦,可是一抬眼却被镜尘夜愤怒的眼神给震慑了一下。镜尘夜好像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了,他狠狠的盯着她,用力的抓着她的手,直抓的她的手都好像要揉碎在他的手心里,低呼一声痛,他才微微的松开,她仍旧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