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五军团的创立与改造过程中,对季振同的工作是举足轻重的。而季振同后来被错判以至错杀,在当时影响是很大的。作为当时的政治委员,我感到有必要专门谈谈这个问题。
季振同是河北沧州人,时年30岁。他出身于大地主家庭,从小过着大少爷的生活,在部队里有一个警卫班,七八个人专门为他服务。季振同过去是冯玉祥手枪旅旅长,改编成二十六路军后为七十四旅旅长。这个旅实力雄厚,装备精良,是二十六路军的主力。由于季振同率七十四旅参加宁都起义,使这样大规模的起义得以顺利实现,季振同是有很大功绩的。鉴于季振同对整个起义部队的影响,我党任命他为红五军团总指挥。我刚到五军团的时候,季振同一方面欢迎我,一方面又有戒心,工作胆小、谨慎,生怕我们抓他的小辫子。大革命时期我在国民革命军中做党代表,对国民党将领的特点有所了解。针对季振同的思想,我很注意尊重他,维护他在部队中的威信,虚心向他了解部队的情况,同时将革命的道理由浅入深地讲给他听,季振同学习也是很虚心的。从思想感情上,我也尽量与他接近,我曾有意与他谈些自己的革命经历,谈国民革命、北伐战争,和他一起找革命的共同点,使他消除顾虑,向往革命,树立信心,当好红军指挥员。季振同为人比较活跃、开朗,爱好文艺,喜欢跳舞、演戏。我们就经常邀他参加部队的文娱活动。有一次,我和季振同同台演过一个戏,季振同演一个军阀,我演一个帝国主义分子。我们都演得很认真、很风趣,部队看得十分开心。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开玩笑,他喊我“帝国主义”,我喊他“军阀”,十分和睦融洽,彼此是信任和互助的。我认为,对于一个人的评价,不能离开当时当地的历史背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于季振同,不能用当时红军领导人的标准来衡量,就是与赵博生、董振堂相比较,思想基础也不同。他身上旧军人的习气更浓厚一些,思想改造的任务更艰巨一些,我们对他做的工作也需要更多一些。就我与他的接触来看,他的表现还是好的,有些问题都是属于思想性质的问题。特别是毛泽东同志与他谈话以后,经常流露出对毛泽东同志的崇高敬意。当时敌人对季振同的策反工作很厉害,派人、写信等等。有些事情季振同也是与我讲过的。如冯玉祥派高参来与他联系,季振同告诉了我,我也报告了中央,经中央同意后与其见面。敌人的一些策反信他也送给我看过。当然,是否敌人的策反活动他都报告了,也很难说。我认为,敌人的这些策反活动是很自然的,我们无法阻止敌人这样做,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工作,争取季振同革命,粉碎敌人的阴谋。事实也是这样的。我们没有发现他主动进行的秘密反水活动。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季振同向我提出入党的要求。对此,我们进行了认真的考虑研究。就季振同本人的思想来看,基本上还是旧军人的思想,做一个共产党员是不够格的。然而,他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其要求进步的表现。从有利于部队的整编,有利于稳定起义官兵的思想情绪这个大局考虑,有必要吸收他入党。于是,我们将此事报告了中央军委。不久,军委批准他为特殊党员,周恩来和朱德同志做的介绍人。
赣州战役后,季振同的思想发生了一些变化,提出离开红五军团去苏联学习的要求。那时候,人们对苏联是非常崇拜的,认为那是十月革命的故乡,能去学习是十分光荣的事情。对此,我曾和他推心置腹地交谈过,诚恳地挽留他。但季振同不愿改变初衷。他对我说,自己是大少爷出身,不懂军事,红军每天都要行军打仗,他没有指挥能力,又吃不了苦,而且还带着旧军阀的帽子,希望能去苏联学习军事。他说:“请你放心,我不会再回蒋介石那里去,我已经带着部队起义了,做了红军的总指挥,还是党员了,回去肯定要杀头的。我不会去把头送给他们杀。我也不会回冯玉祥那里去。我就是想去苏联学习军事。”季振同从起义过来到赣州战役的这段时期,总的态度是明朗的,是积极配合我们进行改编工作的,赣州战役表现也是好的,并没有发现他有后悔、企图反叛之意。我分析他要求离开红军的原因,感到缺乏红军的军事指挥能力、惧怕红军的艰苦生活的思想是真实的。同时,对我们党的政策还不放心,有顾虑,还背着一定的思想包袱。反叛回去,自知不会有好结果,提出去苏联学习是唯一比较好的出路。学习后就脱胎换骨了,名声好,回来参加革命才有前途。尽管季振同要求去苏联学习有他的一些个人想法,但是,作为一个旧军人,他的基本思想还是积极的,我们只能因势利导。于是,我发电报请示了中央,中央同意了他学习的要求。季振同还要求给他一点金子做路费,中央也同意了。季振同走的时候,我在五军团组织召开了欢送会。他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了。望远镜留给了我,一匹很好的青鬃马也留下了,后来我送给朱总司令骑了。枪也交了,他的警卫班(警卫班长就是后来曾任过空军副司令员的王秉璋)也留下了,只带了一个保镖,我派人将他送到中央去了。季振同走后,红五军团由董振堂接任总指挥。
漳州战役结束,五月份,发生了所谓的季、黄谋叛事件。先是在漳州将十五军军长黄中岳逮捕,后又将等待出国的季振同逮捕。由于这时季振同已离开了部队,黄中岳率十五军划归一军团,亦不在我们部队,所以我对其被捕判罪的情况一无所知。当时我虽有疑虑,但在传达这一事件时,为了稳定部队,还是极力按照中央的口径去教育部队。以后前方战事紧张,也没有过问此事。后来听说季、黄二人被公审,原定死刑,经中央执行委员会研究改为十年徒刑。可是在1934年长征前,在“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影响下,将他们二人处决了。几十年来,对此案我始终有些想法。延安时曾听毛主席讲过,把季、黄杀掉是不应该的。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在中南海怀仁堂后厅的一次高干会议上又讲,季、黄在宁都起义中是有功的,没有他们,全部起义的胜利是不可能的,把他们处决是错误的。直到1982年,中央组织部对此案给予了复审,经过调查研究,对季振同、黄中岳给以公正的评价,并予以平反。“左”的错误终于得到了纠正,这使我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