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5月,中国共产党的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政治报告中指出:建设速度问题,是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摆在我们面前的最重要的课题。我们的革命就是为了最迅速地发展社会生产力。这次大会确定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同年8月17日,中央政治局又在河北省北戴河举行了扩大会议,会议重点讨论了1959年的国民经济计划及当前的工业生产、农业生产和农村工作问题、商业工作问题、教育方针问题,等等。会议指出:1958年农业生产大跃进,将使粮食作物的总产量达到3000亿公斤至3500亿公斤,比1957年增产60%至90%,全国平均每人占有粮食将达到500公斤左右;棉花产量将达到7000万担左右,比1957年增产一倍以上。农业方面的大跃进,促使工业战线要迅速地赶上去,而且也使得省一级党委把注意的重心转移到工业方面来。
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全国的舆论导向出现了极不正常的情况。《人民日报》1958年9月3日刊登了题为《高举人民公社的红旗前进》的社论。9月1日,《人民日报》刊登了一位著名记者的文章———《徐水人民公社颂》,文章有几个醒目的副标题:“一亩山药一百二十万斤”、“一棵白菜五百斤”、“小麦亩产十二万斤”、“皮棉亩产两千斤”。同年10月1日,《人民日报》又刊登社论《“卫星”齐上天,跃进再跃进》。很快,以大办钢铁为中心的“大跃进”运动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像大浪般、潮水般地涌向全国。一时间,在中国的大地上凶猛地刮起了“共产风”、浮夸风。小麦、棉花、花生、水稻的高产卫星一个个腾空而起,高指标、瞎指挥严重泛滥,经济工作完全乱了套。
灵武县在1955年试办6个高级农业合作社后,经过各级党组织和人民群众的努力,于1956年10月全面开展初级社转升高级社,到年底高级社发展到50个,入社农户达到12618个,占全县总农户的97.14%。高级社劳动管理推行包工包产,实行评工记分生产责任制。根据生产队的土地、劳力状况,生产队将生产指标落实到个人,推行“三包一奖”、“四固定”、减产赔偿的管理办法。分配物资实行统一核标,农户按劳动日分红,口粮以人定,按劳取酬,多劳多得。1958年8月,中央作出了《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9月20日,宁夏工委发出《关于建立人民公社的指示》。
在这样的形势下,很短的时间内,灵武县各区、乡成立人民公社筹备委员会,将原来的56个高级社合并组成跃进、星火、燎原3个以工、农、商、学、兵五位一体、政社合一、“一大二公”为特征的人民公社。11月,将农场乡和灵武农场合建为农场公社,全县实现公社化。1959年根据自治区工委指示,又将跃进、星火、燎原公社更名为崇兴、城关、磁窑堡公社,下辖14个管理区,59个生产大队,197个生产队。人民公社成立后,为了深入贯彻党的八届二中全会精神,宁夏工委发出通知,要求各级党组织及人民公社创新指标,挖潜力,实现农业大跃进。受全国大气候的影响,公社在组织上一度按军事化要求,以营、连、排进行编制;工作上实行行动战斗化,搞大兵团作战。
在这样的形势中,灵武当时有三件事极为突出,使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至今记忆犹新。一是1958年9月下旬从农业战线抽调3000人参加全民大炼钢铁运动。所抽的人在当时要求比较严,一要政治素质过硬,出身、家庭都要好;二要身强力壮,年纪轻。人员从各公社抽来后,主要是开赴大武口、平罗一带去炼钢铁。由于时值秋季,民工到平罗没有住房也没有帐篷,只好全部打地坑居住,蚊虫咬及蛇一类动物的侵害时有发生。逢雨季,天阴地洼,地坑涌进水,被褥浸湿,民工无法入寝,苦不堪言。在炼钢生产中,由于冶炼工艺不过关,又缺乏技术人员,炼出的很多钢铁达不到要求,成为一堆废铁。更重要的是劳力被抽走,农业生产受到影响,导致严重减产。当时彭德怀元帅曾有一首诗,生动地描述了大炼钢铁、比例失调的状况:“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为农民鼓与呼。”
这首诗极真实地讽刺了当时背离客观事实,搞浮夸风、瞎指挥的现实。
第二件事是大办人民公社食堂。由于瞎指挥,脱离中国的具体实际,1958年,全国各省市兴起大办公共食堂之风。据有关资料记载,河南省办有公共食堂32万个,四川办有公共食堂59万个,安徽办有公共食堂20.5万个,北京市郊区办有公共食堂7000多个。在全国大办人民公社食堂的浪潮中,灵武的新华桥、东塔、梧桐树、崇兴等人民公社也办起了公共食堂。
到1958年年底,全县农村共办公共食堂388个,口粮不再分给农户,实行所谓的“供给制”。由于是大锅饭,吃饭不要钱,可以敞开肚皮吃,助长了一些农民好吃懒做的风气。这样一来,加重了国家的负担,浪费现象较为严重,仅灵武县那一年就浪费粮食107万公斤。很多县市的粮食,由于管理上大手大脚,没有计划性而被倒腾一空。我们家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被下放到梧桐树公社史家壕大队,一家人在公共食堂吃了一段时间,父母感触极深。逢吃米饭、馒头,生产队里的人排队排成很长的一串子,人多锅小,后面的人还未到,锅里就空了。逢喝粥时,人们拿着桶、盒却不愿到跟前,怕吃稀的吃亏了。一次,队里的牛病死了,吃牛肉米饭,全队的人将大队的灶房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家排到下午才打到一点牛肉,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第三件是国家实行了高征购政策,使征购过头,城市、农村人口口粮严重不足,人民生活极为艰难。浮夸风、瞎指挥带来的负面作用很多,虚假的现象遮住了各地农村的真相,高产、丰产,粮食生产大放卫星,使中央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对地方实行粮食高征购。1958年,全县粮食总产量2107.5万公斤,被国家征走42.6%,社员人均年口粮一下降到120公斤;1959年粮食总产量2050.5万公斤,国家征购高达总产的55%,社员人均年口粮降到101公斤;1960年粮食总产量下降到1450万公斤,征购仍占总产的33.1%,农村人口人均每月口粮6公斤,城镇居民每月口粮供应9公斤。这样严峻的形势,导致了经济急剧滑坡。到1961年的低标准时期,全县境内饿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人饥饿,身体素质状况急剧下降,劳动力失去往日的活力,农业生产后劲严重不足,仅1960年全县粮食减产628万公斤。加上全县大搞“反坏人坏事运动”,这一年逮捕关押1321人,造成大量冤假错案。这个时候,灵武有一部分人开始向内蒙古的包头、新疆的伊犁、陕西的关中等地外出逃荒。由于粮食严重不足,各地饿死人、群众上访事件直接反映到中央。1960年11月,中央令一些部门下发了《关于立即开展大规模采集和制造代食品运动的紧急指示》,一些科学家推荐玉米秆淀粉、小麦秆淀粉、玉米棒子淀粉,用这些东西代替粮食充饥。在灵武的田野山川,苦苦菜、猪耳朵、蒲公英、芦草根、柳树叶、榆钱子、灰条、苜蓿、艾草都成了人们采挖的食物,榆树皮在当时成了非常好的食物。三年灾荒期间,灵武城郊的榆树基本上没有皮,都被剥光了。那个时期,灵武家家户户每天的饭食都是淀粉糊糊。人们将稻草、玉米秆磨碎,形成粉末状,和成面烙成一两左右的饼子。熬粥时在大锅里撒上几把米,把淀粉放进去,再加上几把榆树皮磨成的面,做出来的饭如牛鼻涕一般。就是这样的饭食也严格定量。崇兴公社有一个姓马的社员,一次因为生产队的锅里还剩下很多淀粉稀汤,炊事员看到他饿得非常可怜,索性让他喝饱,谁知他一连喝了9碗,胃差点撑破,命也差点送掉了,以致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马九碗”。为了渡过难关,生产队也想尽办法找吃的,组织一些壮劳力到东山坡地去打灯索(一种野草)粒,炒熟充饥,组织妇女捋柳树叶子、割苜蓿……反正什么能吃就弄什么,连稻壳子、玉米芯子、玉米根都粉碎后烙成饼子吃。这些东西难以消化,吃后一些人因排不出大便,家人只得用手往出掏,掏出的大便干硬如石。由于长期的饥饿,很多人得了水肿病,痛苦不堪,不少人医治无效死去。
现在灵武城乡还流传着那个年代老百姓编唱的歌谣:“一上九梁滩,看见大队的黑沿锅。倒水一大锅,下米二合子多。刮的风,摆的浪,受苦的穷爷爷喝不上。农业社倒了灶,草子笼头苏联造,饿得社员把状告,烟囱戴帽鸡进罩。”这些歌谣形象地描绘了当时闹饥荒的情景。
那年月,城乡的老百姓都想方设法度过灾年。城里的居民卖掉家中一些值钱的东西,换点山芋、胡萝卜以充饥。
而农村一些头脑聪明的人想办法弄一些那时最吃香的黑条绒、蓝条绒等布料,偷偷到陕北一些县的乡村倒换粮食。这些人换回杂粮后,除自己家食用外,剩余的再悄悄地倒卖给乡邻。那个时代,这种行为被定性为投机倒把,抓住后不是被批斗就是被劳改。还有的人用铁丝弯成弓箭、弹弓来捕杀麻雀、老鼠一类。一些狗、猫饿死后,也被人们抢去或烧或煮着吃了充饥。
那个可怕的年代已过去40多年了,但这一幕已深深地烙在灵武县每个家庭的记忆中。
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生活在今天的我们及我们的下代,都应该记住那个可悲的年代,重温“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古诗的深刻含义。我们要深刻理解“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每一衣,则思纺织之辛苦”和“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意义。善良的人们,让我们永远记住低标准时期那些难忘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