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在雁洋
1897年4月28日(清光绪二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叶剑英诞生在广东省梅县雁洋堡下虎形村一个小商人家庭。
梅县古称梅州、嘉应州,是一个有着4000多年历史的古老城邑。自明清以采,梅县由于华侨日益增多,文教事业日渐发达,因而被称为“人文秀区”、“华侨之乡”、“足球之乡”;梅县县城东30公里处的雁洋堡下虎形村,因地势呈虎形而得名。它头饮梅江水:背负虎形山,气势雄伟,风光绮丽。据叶氏宗祠族谱记载,叶剑英的祖先是宋朝时由中原南迁的汉人,即所谓“客家人”。叶家祖辈移居此地后,开山筑室,创业传宗。
叶剑英的祖父名福智(1828—1893)。他青年时期,在下虎形村附近的横山镇以屠宰为业,借屋娶妻,生有5子。叶福智按照家谱,依次给5个孩子起名为铭祥、钦祥、鉴祥、锡祥、钻祥。
叶剑英的父亲叶钻祥(1872—1921),与4位兄长同继父业,经营小本生意。后来兄长们相继出走南洋,唯独他留在家乡。
叶钻祥自幼跟随仲兄钦祥练习武艺,并考中过武秀才。尽管他练得一身武功,但无用武之地,只好继续留在横山做酿酒、磨豆腐一类的小本营生。每逢圩日就到松口镇去摆摊叫卖。此外,常常帮助穷苦人杀猪、打鱼,有时还兼做“水客”,往返于南洋和雁洋堡之间,热情地为华侨和侨眷捎物送钱,传递信息。他心地善良,耿直厚道,办事稳妥,颇为乡亲们所称道。
叶钻祥19岁那年,与一个名叫陈秀云的姑娘结为夫妇。陈秀云比叶钻祥小1岁,生在松口镇梅教乡田背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陈玉华,母亲范氏,秀云为长女。她自幼没有读过书,但聪明贤慧,勤劳能干,对客家妇女的“四头四尾”的妇工,即“家头教尾”(教育子女)、“田头地尾”(种田耕稼)、“针头线尾”(缝补衣裳)和“灶头锅尾”(家务劳动)样样在行。她敬重公婆,体贴丈夫,勤俭持家,睦族和邻。平时操持繁重的家务,还常帮人打点短工,补贴家用,是一位贤妻良母。父母勤劳、善良的品德,对少年时期的叶剑英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叶剑英出生时,中国正处在灾难深重的年代。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外国资本主义侵入,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大清帝国政府腐败无能,丧权辱国。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以康有为、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改良派和资产阶级革命派,忧国忧民,奔走呼号,力图唤醒全国人民奋起,与帝国主义、封建势力抗争。社会矛盾的日益尖锐化,促使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加速走向灭亡。
反动统治阶级越是接近末日,对人民群众的剥削和压迫愈加残酷。人民的生活也就愈加困苦不堪。据《嘉应州志》载,清朝末年,梅县一带已是“土瘠民贫”、“苛法密布,民不聊生”,叶剑英出生前后的家庭经济状况,同梅县大多数劳动人民家庭一样,十分贫苦。后来,叶剑英的4位伯父到南洋,积攒了些钱,寄回家来,由叶钻祥掌钱理事,合伙盖起一栋房子,为纪念父亲,命名“福智堂”。那年月,天灾人祸不断,苛捐杂税又多,叶钻祥的小本生意很难维持,家中常缺钱买米,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穷人偏多子。叶剑英的父母先后生下8个孩子,因为贫病交加,无力抚养,有4个孩子未及成年就夭折了。叶剑英还算幸运,勉强活了下来。父母按照家谱给他起名为叶宜伟。活下来的还有2个妹妹,才英和顺英,很小就当了童养媳。顺英后来又被转卖到江西,受尽折磨,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兄妹才得以重逢。活下来的唯一的弟弟道英(宜导),也是历经艰难,在颠沛流离、饥寒困苦的环境里长大成人。
叶剑英7岁那年,父母送他到雁洋堡钟傲泉、古玉泉私塾读书,曾受教于雨苍公等。所学功课,无非是“诗云子曰”一套。
中日甲午战争之后,随着西方外来文化的侵入,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受到冲击,国人逐渐提倡新学。梅县开展新学运动比较早,1905年,雁洋堡就办起了初级小学怀新学堂,开设的课程有国文、算术、常识、唱游等等。学堂的先生都是思想新颖的青年知识分子。叶剑英随着新学潮流,也转到怀新学堂就读。
贫家出俊才。叶剑英读书很用功。在学堂上课时,他聚精会神地听讲,放学回来,一边参加家务劳动,一边坚持复习功课。书本成了他的新伙伴。每天晚饭后,他和弟妹们帮助妈妈收拾完碗筷,用抹布把小方桌擦得光光亮亮,就摊开书本,做起功课来。家里买不起油灯,他就在大人的帮助下,从山上砍来一种野生的细竹,经过加工,做成“竹精子”,点燃照明。“竹精子”燃烧时爆裂的火星,有时烧焦了他的头发,母亲见了十分心疼,而他自己却仍在埋头读书,毫不在乎。这段灯下苦读的岁月在叶剑英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80年5月,83岁高龄的叶剑英重访雁洋旧居时,看到儿时用的小方桌尚在,触景生情,赋诗一首:
八十三年一瞬驰,
木窗灯盏忆儿痴。
人生百岁半九十,
万丈霞光值暮时。
少年的叶剑英活泼好动,不但书读得好,而且喜欢体育活动,是个踢足球、踢毽子的能手。他热爱劳动,经常利用课余时间,与小同学们结伴上山打柴。除了打柴之外,叶剑英还时常在横西村头那棵大榕树下,帮助父母喂猪,卖“仙人糇,”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在那棵大榕树下,叶剑英还常常听来往的大人们谈今论古。他在这里听过“三国”、“西游记”、“封神榜”、“岳母刺字”、“八仙过海”等故事,也听过“长毛造反”的民间传说和孙中山革命的消息。叶剑英和小朋友们慢慢知道了“红顶子”、“洋鬼子”不是好东西,便把“捉人子”、“打野仗”的游戏改叫“打洋鬼子”。叶剑英通常是这种游戏的小首领。
大榕树下,可以说是少年叶剑英的另一个“大课堂”。
二丙村三堡学堂
1908年,11岁的叶剑英,已长成一个英俊少年。这时,家境也稍为好转,父母决定送他到离雁洋10多里路的丙村三堡学堂住校读书。
三堡学堂,是由金盘堡、锦州堡、雁洋堡联合创办的一所公立高等小学。这所学堂的校长和教员大都是不满清朝封建统治、主张“教育救国”的爱国青年。当时学堂是四年制,设置甲、乙、丙、丁4个班次,叶剑英在甲班。据他当年的同学温日新、温瑶生、廖光史回忆,叶剑英那时的学习成绩是几个班里最拔尖的,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他除了完成学校规定的各门课程外,还多方借阅许多课外书籍,尤其爱好写诗作文。他的作文经常被老师拿去“贴堂”展览。
学校聘请的一位名叫李煮梦的老师,诗文极好,才华出众,是柳亚子创立的“南社”的诗友。李老师很欣赏叶剑英的诗文,经常亲加指点,使其习作大有长进。叶剑英直到晚年还怀念这位启蒙老师,还能背诵李诗“调高泣风雨,笔健走雷霆”,“剑气纵横盘北斗,箫声凄咽拂南天”等佳句。1977年夏天,一次偶然机会,叶剑英得到一部“南社”集刊,诵读之余,回忆起当年向李老师请教《诗经》的情景,在书的封面上意味深长地写下这样两句诗;“说部我输李煮梦,小戎离黍出诙谐。”
叶剑英自幼喜欢爬山和游泳,到了三堡学堂学习国文、英文、地理、体操等课程后,对山山水水更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到节假日,他常常约三、五个要好的同学去游玩。附近的名胜“三坎石”、“仙水塘”、“北帝宫”、“梅子坑”,还有阴那山的“灵光寺”,都曾留下他的足迹。他随身带着小本子,每到一处,凡是刻有楹联的地方,他都要停下脚步,留意观看,一边吟诵,一边抄写。就这样,一句句妙语佳联深深地印进了他的脑海,对他不断提高诗文写作水平很有帮助。
当时,长夜如磐的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正在发生剧烈的震颤。自从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同盟会于1905年在日本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政治纲领以后,全国各地的革命党人相继组织武装起义,向封建帝制王朝发起了猛烈冲击。在这种革命形势下,参加同盟会的梅县籍留日学生也创办了《梅州杂志》,宣传孙中山的革命学说,同时把大批革命宣传品寄回梅县。同盟会的《民报》,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还有邹容的《革命军》等等,成了三堡学堂进步师生争相传阅的读物。叶剑英读到这些革命书籍,常常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三堡学堂的进步老师,也不断向学生们灌输新的思想。校长谢鲁倩是一位出生于印度尼西亚邦加岛的华侨富商之子,他受到孙中山思想的影响,回国参加同盟会,创办新学,利用各种场合,向学生宣讲孙中山的学说。还有一位老师林修明,也是同盟会会员,毕业于日本的体育学校,先后在松口体育学堂和三堡学堂任教。他上体育课有个规矩,无论春夏秋冬,每次排队,都要使队伍面向太阳。夏天学生们怕晒,请求背阴站队,他不答应,并且说:“你们长大后,应当准备投笔从戎,而一个真正的军人是不怕太阳曝晒的,怕晒就没有资格当军人!”他常常把体育课当成政治课,借题发挥,向同学们讲了许多历史上官逼民反的故事,从太平天国讲到义和团,从义和团讲到孙中山。
叶剑英从这两位师长处得到许多有益的教诲,孙中山这位革命先驱的高大形象,在他心灵上逐渐打下了清晰的烙印。
三剪辫子,打“潮勇”
有一次,林修明突然取下帽子,摘掉了头上的发辫,学生们的几十双眼睛一下子都瞪大了。原来,林老师旱已剪掉辫子,戴的是一盘假发。林修明慷慨激昂,向学生讲述清朝规定男人蓄发,留辫子,要革命首先要剪掉头上的辫子,表示反抗清朝封建制度的道理。叶剑英和同学们听了,十分佩服林老师的学识和勇气。他和其他几个胆大的同学,也学着林老师的样子,剪掉头上的辫子。这件事很快轰动了学堂和村镇。顽固保守的乡绅骂他们“无法无天”,要校方严加惩处。叶剑英等几位同学由于得到校长谢鲁倩和进步教师的支持,胆量更大了。在他们的影响下,三堡学堂又有些学生跟着造了自己头上辫子的“反”。那些顽固保守的人见此情景,连声哀叹,徒唤奈何。
剪辫子的风潮过去不久,学堂里又发生了另一件引起丙村轰动的事。
丙村是梅江边一个较大的镇子,也是一个比较热闹的码头。东来西往的船只常常在这里停靠。当时,潮州的知府时常派官船到松口、丙村、梅县县城运送货物,押解案犯,办理公务。一些潮州府的清兵,头戴红缨帽,身穿青马褂,胸前绣着一个“勇”字,人们称之为“潮勇”。他们每次坐船来到丙村,总是为非作歹,勒索财物,闹得鸡犬不宁。百姓不堪其苦,骂他们是“红头苍蝇”,告到官府,官府不但不管,反诬之为刁民告恶状。“潮勇”得到官府庇护,气焰更加嚣张。
“潮勇”明抢强夺的事,也惊扰了三堡学堂的校长和教师们。那时,学堂的经费来源,很大一部分靠镇上肉铺上缴的“牲口捐”。每逢肉铺被抢,官府不管,总有肉铺老板跑到学校告状,要求减免捐税。学堂师生们对“潮勇”的恶劣行径感到十分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