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用不用……”
墨儿出现在红娘身后,红娘一摆手,“不用。”
墨儿一愣,“可是他……”
“无妨,他既已答应,便不会透露分毫。”
“你就这么信任他?”
“呵呵。”红娘一笑,“怎么?你不记得他了?”
“嗯?”墨儿一愣,“我应该认得么?”
红娘转到屏风后,拎出一只猴子。墨儿眼睛微眯,“是他!”
旋即飘身来到窗前,巷口哪里还有张小凡的身影。
红娘走到墨儿身后,甩手将小灰丢了出去,“死猴子,老娘的酒藏的这么深,居然都找得到!”
啪!
小灰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紧紧搂在怀里的一个酒坛应声而碎。小灰摇晃着爬起来。拾起地上的碎片舔了舔,忽的回头冲着红娘吐了吐舌头。三窜两蹦消失在巷口。
回到客栈,把怀中熟睡的小愚放在床上,又吩咐伙计准备了些点心。张小凡戴上斗笠重新出门。
转过几条巷子,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庙宇,年久失修,荒草丛生。
大殿已塌了半边,神像金身随意散落。唯一还算完整的只有一张供桌,一只桌角垫着两片碎瓦。上面放着一尊缺了一只耳的石头香炉。
张小凡径直走到供桌前蹲下身,在桌角的瓦砾间放上一张纸条。随后将香炉随意转了个角度。便转身向外走去。
跨出庙门,一抖袍袖。身后半扇庙门轰然合上,墙上的土块扑簌簌的掉落,庙中留下的些许痕迹已被掩盖一空。
回到客栈的时候,见小灰‘醉倒’在门前。张小凡也不在意,只是好奇,什么样的酒能让这猴子,醉上半日。
小愚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了,张小凡哄着她吃点东西,小愚却趴在他怀中闻来闻去。
“你干什么呢?”
“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女人的味道!”
一直忙了半天了,小丫头这才作罢。抬头望着张小凡,小嘴一张。
“啊~~”
“多大了,还要喂?”
小愚无动于衷,“啊~~”
于是,小愚的这顿‘下午茶’就在张小凡的怀里结束了。临了还不忘在张小凡脸上留下一个油腻腻的唇印。
入夜,好容易把小愚哄睡着。张小凡看看胸前的口水渍,摇头苦笑。替小愚掖好被角,飘身落在院中。
月光清冷,繁星点点。深秋已至,夜风微凉。寒光一闪,一柄幽冷的长剑横在张小凡眼前,剑锋冷冽。张小凡的睫毛瞬间染上一层白霜。
“这么好的月色,一定要打打杀杀?”
“一定!”
张小凡退后几步,“来吧。”
剑锋一颤,分心便刺。张小凡闪身避开,剑锋横扫,拦腰一剑!
张小凡如鬼魅般转到来人身后,谁料来人手腕一翻冲着小腹就是一剑。
张小凡惊出一身冷汗,噬魂脱手而出,长剑跌落。
张小凡怒道,“你疯了么!”
来人正是墨儿,此刻正紧咬牙关,脸色惨白,鲜血从指缝流出。
墨儿挣扎着说到,“要你管!”
张小凡不由分说,抱起墨儿转身上楼。踢开屋门,“小愚!小愚!”
“唔~什么?”小愚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救人了。”
“什么人啊?”
张小凡将墨儿放在床上,小愚撇了一眼。“不救。”
张小凡佯装生气,脸色一变,“别闹!”
谁料墨儿挣扎着就要下床。张小凡道,“你要干什么!”
“你让她救我?”墨儿一指小愚,“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恐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吧。”
小愚闻言,就要把墨儿推下床去。“你下去!下去这是小愚的床。”
这一闹,牵动了墨儿腹部的伤口,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额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够了!”
张小凡面沉似水,“你!”张小凡一指墨儿,“给我老实躺在这里。”
“还有你!”张小凡又指向小愚,只看了一眼小愚委屈的小脸,语气一缓,“去把她治好,好不好?”
小愚无动于衷。
“把她治好,明天带你去街上转转。”
小愚想了想,“我要小老虎、糖葫芦、荷花灯,唔~还有……”
张小凡急忙打断,“你治好她想买什么都行!”
小愚看看张小凡,又看看墨儿。伸出小指说到,“拉勾。”
张小凡伸出了手,小愚这才换上一副笑脸,打开了床头的包袱。
张小凡转身出去带上了门,却不敢走远。里面这二位说不上什么时候又会闹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屋中,小愚撕开墨儿的衣衫。几点银光止住了血。墨儿眼神一亮,看来她的确小看了眼前的小姑娘。单凭这一手,不要说在这黄金城,就是放眼天下那些自诩神医的医道高手也没有几人有这样的手段。
“哎!哎!”小愚叫了两声,见墨儿还在发呆,长叹一声,“唉!你要留疤了。”
“什么?!”墨儿一惊,“没有办法么?”
小愚一脸严肃的说,“没有。”
墨儿神色一黯,看着腹部细长的伤口默然无语。
小愚也不再说话,细细的缝着伤口。墨儿一直紧咬牙关,始终不曾哼一声。
小愚咬断手中的线,墨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小愚拿过一个瓷瓶,倒出一些黑色的粘稠液体,连气味也甚是怪异。
墨儿皱了皱眉,警惕的问道“这是什么?”
小愚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毒药,抹上了毒死你!”说着也不管墨儿愿意不愿意,直接抹在伤口上。
一阵凉意化开,伤口的疼痛居然减轻了几分。墨儿吐出一口气,脸色恢复了几分。侧脸看向小愚,轻声道,“谢谢。”
小愚把头一偏,“哼!”手上飞快的替墨儿扎好伤口,飞快的蹦下床。冲着门口喊到,“好了,床上的坏女人死不了了。”
张小凡一脸苦笑的推门进来,抱起走到跟前的小愚,看看躺在床上的墨儿,“小丫头乱说的,不要在意。”
墨儿只是冷冷的看着张小凡。
十年前,长姐还没有掌管烟雨楼。她和长姐跟在六叔身后,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男人。
六叔亲自见了他,并不是往日烟雨楼明面上的掌柜金婆婆。
直上四楼,开门见山!六叔开口“敢问公子何事?”
他只是略一抬头,“南疆巫人的行踪,或者还魂续命的法子。”
六叔没有多想便说到,“吞云石一方。”
“哪里?”
“烟云山。”
“好。”
两日后,传出消息。烟云山,困仙海。吞云石被斬去一方。烟云山两位久不出世的老祖相继出手。非但让来人脱逃,两位老祖更是负伤而回!
又过了半日,他怀抱吞云石踏进烟雨楼!胸前一道剑伤深可及骨。黑袍碎裂,浑身的伤势不下数十道!
身后是一行血淋淋的足迹!
“我要的东西。”
六叔递过一张信封。他伸手接过,转身欲走。
我却开口叫住了他,“喂!你教我练剑!”
他无动于衷,我便挡在他身前,“教我练剑!”
六叔喝到,“墨儿,快让开!”
长姐更是脸色惨白。
我依旧倔强的站在他身前,忽然他咳出一口血。替我擦掉溅到脸上的血,他说到,“我不常用剑。”
“我不在意!”
他看着我,半晌。“十日后,我会再来,你若撑过十招我便教你练剑。”
一日,又一日。
除了练剑,每到黄昏我便再楼前等他。第十天他没有来,我仍旧等着。尽管长姐说,他不会来了。尽管我已知道他就是中原魔教凶名远播的‘血公子’。
终于,他出现了。尽管整整晚了十天。他的肩上多了一只猴子,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他叫她小白。
女人看了我一眼,“就是她?”
“是,我答应教她练剑。”
“呵,真是个无聊的决定。我先回狐岐山了。”
院中他折下一根树枝,我握剑在手。
整整两个时辰,我甚至不曾碰到他的衣角。
啪!
树枝又一次扫到手腕,吃痛之下。长剑落地。
“还差的远。”
只是丢下这一句,他便飘然而去。一走就是十年!
看着眼前的男人,墨儿忽然大声吼到,“你就这么看不上我?这十年我不停的练剑,不停的练!真的就连让你认真跟我打一场都不能?十年了,这一次连差的远也不肯对我说了?”泪水爬满了墨儿的脸,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张小凡。
小愚拽了拽张小凡的袖子,扬起脸,“原来你才是坏人。”
张小凡看向墨儿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墨儿竟是这般要强的性子。此刻想想,十年前做的或许有些过了。
“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教你练剑。”
不得不说,小愚的医术实在厉害。只是一晚,墨儿日常活动已无大碍。
天光放亮,张小凡推开屋门。墨儿站在门前捧着一碗茶,“师傅。”
张小凡并未接过,“我一生所学繁杂,于剑一道,实在不能做你的师傅。”
“可是……”
张小凡不等墨儿继续说,迈步走到院中。折下一枝,回身劈下。
“这一剑,你以为如何?”
只一剑!墨儿便知道,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自己当真差的很远。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如此简单的一剑竟让自己觉得避无可避。那一股骤然出现的凛冽的杀意,仿佛先于剑锋,穿心而过!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挡不住的。
“我……”墨儿的声音微颤,“我躲不过。”
“你不躲怎么知道躲不过?”
“我……”
“再来。”
又是一剑斩下,侧身避过。虽然明知道他不会伤了自己,但墨儿依旧出了一身冷汗。
“换你了。”仍旧没有废话。
墨儿手中的剑握紧了几分,出手一片剑影!
枯枝前探,准确的点中手腕。重重剑光,枯枝竟不伤分毫!
“舍弃你的招式,干干净净来一剑。”
铛!铛!铛!
一连十几剑,都被张小凡用手中的枯枝轻描淡写的挡下。
张小凡眉头一皱,“你的剑没有杀意。”
“你不是敌人啊!”
“现在不是,以后却未必!”
墨儿一愣,张小凡继续说到,你如果不尽力,我又凭什么认真?”
蓄势一剑!
这一次,张小凡没有直接招架,而是已枯枝挡开剑身。剑锋一偏,二人错身而过。
“再来!”
身影交错,只是简单的劈砍、前刺。一剑!又一剑!
刷!
张小凡横挡出去的枯枝,断去半截。剑锋余势不绝,一缕发丝飘落。
“这一剑总算有了几分模样。”
墨儿眼中满是激动。他终于肯定自己了么?忽然脸色一变,“你…”
张小凡抬手抹去脸颊上细密的血珠,看着墨儿手中的剑。“果然是把好剑!”
墨儿将剑向前一递,张小凡伸手接过。瞬时漆黑的剑身光华流转,宛如层层秋水,回转激荡。
出剑!剑锋冷冽,凝霜如雪!
“秋水凝霜。”张小凡看着手中的剑,轻叹一声,“可惜了。”
墨儿满脸疑惑,“什么可惜了?”
“可惜了这一池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