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挑帘入轿，人影渐远。
张小凡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一黑。再醒来已是入夜时分。
张小凡轻咳了两声，牵动一身的伤势。连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侧头望去，床榻旁蜷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紧紧抱着他一只手。
张小凡小心的侧身，拉过被子替小愚盖上。这丫头睡的很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唔～”
小愚揉揉眼睛，惊喜的叫道，“你醒了！”
“嘘～”
小愚一捂嘴，蹦下床。“我给你倒水。”
张小凡撑起身子，小愚递过一个枕头。“给。”
张小凡揉揉小愚的头发，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愚顿时慌了神，“怎么了？”
张小凡摇手，示意自己没事。止住咳声，胸口一阵撕裂。口中涌起一阵腥咸。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你这丫头一直在这？”
“没有。昨天是狐狸姐姐在的。”
“昨天？”
“嗯。”小愚认真的点点头。
“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六天了。”
“第六天，呵！”张小凡一阵自嘲，“这一次伤的真是重呢。”
“那个黄金城的金山有来过，送了一只九百年的人参。”
“还有……”
小愚刚想继续说下去，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小白。
“你醒了。”小白抱起小愚坐在床边。“这几天烟雨楼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烟雨楼的生意一向不错啊。”
小白撇了一眼张小凡，“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几日除了金山、黑风寨和卧虎山的人，宫中也差人送了一朵九子雪莲。”
“哦？看来这个人情欠的大了。”
“关键是，烟云山也来人了。”
“谁？”
“我以为你什么事都不关心呢！不是幽姬。来人送了一瓶九华玉露丹，还有一封书信。”
张小凡一听不是幽姬，又靠倒在床上。随口问了一句，“写的什么？”
“听闻张公子身体抱恙，特送上丹药一瓶。老夫生辰将近，在蔽宅排摆酒宴，望张公子赏光。”小白说着将一张大红色烫金的请柬丢在床上。
张小凡也不伸手，“请我吃饭。那一定要去。可以带家属么？”
小白一愣，“家属？谁啊？
“小愚啊。”
“小愚？”
“嗯。我闺女。”
小白一愣，“你……”
小愚仰头看着张小凡，“爹。”
望着小愚，张小凡的眼神瞬间溢满了柔情。
“爹。”小愚又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来吧，爹抱抱。”
小愚蜷在张小凡怀里，小声问，“爹会不要我么？”
“怎么会呢。”
小愚搂住张小凡的脖子，蜻蜓点水般在张小凡的脸上亲了一口。“爹，不许骗人。”
“不骗人。”
“行了，行了。你们这两个人。一个爹亲，一个女儿乖的。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小白转身出去，反手带上房门。月光映衬下，一双眸子泪光闪烁。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叩开了他的心。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
笃笃笃！
房门叩响，张小凡起身开门。红娘、墨儿、小白、云翳都在门外。
张小凡一笑，“几位早啊。”
红娘道，“听说张公子醒了，小女子特来看望。”
张小凡披了一件长袍，带上房门。“红老板，不妨前厅一叙，小愚刚刚睡下。”
红娘望望身后的屋子，“张公子请。”
几人落座，仆人献茶。
张小凡稍稍抿了一口，放下茶盏，“这几日承蒙红老板收留，张某不胜感激。”
“张公子不必客气，我只是看白姨的面子罢了。倒是公子，区区几日的光景。却是左右逢源啊。”
“红老板说笑了。”
“不管公子是何打算，还是多多提防的好。”
“多谢！”
红娘话锋一转，“今日请公子前来还有一事。”
“请讲。”
红娘吩咐左右，“来人，排摆香案。”
片刻功夫，一张朱漆桌案，一尊香炉，蒲团、果贡准备停当。
“墨儿。”红娘点手唤墨儿。
张小凡一笑，换了上座。墨儿整整衣服，走到张小凡面前，屈膝欲跪。
张小凡一伸手，“且慢！”
红娘一怔，“怎么？莫非张公子要出尔反尔？”
“非也，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张小凡看着墨儿，“我应该叫你一声墨翎公主。这个头磕下去，就不再有公主庶民之分。朝堂之事与你也再无瓜葛。你可想好了？”
“是。”
“青云门规，不可奸盗邪淫，滥杀妄语。不可擅入朝堂，结交奸佞。你可知道？”
“是。”
“既入青云，必尊师重道，恪守自己份。修道一途三分天资七分勤勉。你可知道？”
“是。”
“你记住，今日我代师收徒。他日回到青云，你便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是你师尊的名讳。”
“是。”
“磕头吧。”
咚咚咚咚！
“弟子殷墨翎，拜见师傅。”
“起来吧。”
张小凡走到墨儿面前，“青云法门重在根基，我若废去你一身修为，你可愿意？”
……
墨儿面露犹豫，“我……”
“罢了。”张小凡摆摆手，“你一身功法与墨剑相辅相承，推倒重来反倒不美。我既代师收徒，便连见面礼也一道送了吧。”
张小凡单手结剑指，青光流转。一道太极打法印骤然成形。抬手一挥，法印没入墨儿的身体消失不见。墨儿脸色一阵潮红，吐出一口鲜血。
红娘大惊，“墨儿！”
张小凡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将太极玄清道法诀强行贯入，与她本身功法相冲。休息两日便无大碍了。”
红娘长出了一口气。张小凡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
“这是大黄丹，吃了吧。”
墨儿接过，仰头服下。
“你过来。”
墨儿依言，向前紧走几步。张小凡伸手抵住墨儿后背，暗运法诀化开药力。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张小凡松开手。
墨儿微闭的双眼霍然睁开，目光灵动，气吐如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以你现在玉清三层的修为。加上你剑上的功力。在同辈弟子中当是翘楚。但切记戒骄戒躁，不可荒废了修行。”
墨儿满眼震惊。只是片刻功夫，玉清三层！青云无上法门，前一刻还一无所知，现在竟然已是小成！
墨儿略显激动，“是，师傅。”
“哎～”张小凡摆手，“说了我不是你师傅。我是怕你不争气，日后师傅埋怨我。”
墨儿俏脸一红，抬头看着张小凡，神色郑重的说，“不会的。”
张小凡哈哈一笑，“好！”
“玉翎谢过公子。”红娘起身冲着张小凡飘飘万福。随后嘱咐墨儿道，“日后要勤奋修行，不要再耍小姐脾气了。”
墨儿眼中泪光闪烁，“知道了，长姐。”
“若是有机会，长姐去看你。”
“嗯。”
红娘转身，“小妹就拜托公子了。”
“呵！”张小凡一笑，“长公主如此说，莫不是嫌弃在下待的久了，要下逐客令吧。”
红娘一愣，刚要分辩。屋门被人推开，小愚走了进来。一眼看见张小凡，“爹抱。”
张小凡抱起小愚。
“爹，我饿了。”
“小愚想吃什么？”
“嗯……”小愚歪着脑袋想了想，“糖葫芦、肉包子、鱼……还有……”
小愚一连说了十几样，忽然望着张小凡道，“爹借我一只手，我手指不够用了。”
张小凡哈哈大笑，“小馋猫，咱们走，直接去厨房。”说着抱起小愚向外走去。“厨房在哪里？”
红娘一愣，“啊，楼下左转。第三个门洞往里。”
直到张小凡的脚步声听不见了，红娘好似才回过神来，“白姨，他……”
“昨天刚认下的。”
张小凡回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了小白。小愚一见小白，便吵着要抱。小白指了指小愚油腻的小手。
“这可不行。”
小愚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张小凡。“爹你闭上眼睛。”
张小凡闭上眼睛，“嗯？干什么？”
小愚伸手飞快的在张小凡的衣襟上蹭了蹭，留下一片油渍。“抱！抱！”
小白笑的前仰后合，抱过小愚。张小凡很是无奈，“死丫头。”
“我去换身衣服。”
小白点头。张小凡转身出去。小白捏了捏小愚的鼻子，“你这丫头真是调皮。”
小白陷入了回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弄你爹呢。”说到这，小白一愣，“嗯～不对，还有一个人。”
“谁呀？”
“呵。”还没开口，小白自己先笑了起来，“是个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土地公公吗？”
“土地公公。哈！”小白笑得更开心了，“那时候，你爹……”
“咳咳！”
门外，张小凡一阵咳嗽，推门而入。“你们谈什么呢？”
小白强忍着笑意，“没什么。”
小愚显然还在想土地公公的事，“爹见过土地公公？”
“啊，爹没见过。”
小愚顿时一脸失望，“哦。”
小白饶有兴致的看着张小凡，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一定是个好父亲吧。
小白看看怀里的小愚，“你爹姓张，那你……就应该叫张小愚了。”
“张小愚，张小愚。”小白小声念了两遍，“不好，不好。”
“对了，小愚你原本姓什么？”
“我……”小愚看看小白，又看看张小凡。犹豫不决。
“怎么了？”
“师傅说，我的身世不能跟任何人说。”
小白心思一动，鬼医脾气古怪，却对小愚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百般庇护。这丫头绝不简单。
想到这，小白又说到，“你看，你师傅把你托付给他了是不是？”
小愚点头。
“你又认了他做爹是不是？”
“是。”
“那他对你好吗？”
“当然好啊！”
“那，有什么事不能对你爹说呢？”
“我……”
“好了，不要为难她了。”看着小愚左右为难，张小凡终于出声打断了小白。
“只要她叫我一声爹，就是我女儿。叫什么？是谁，有什么要紧。”
“是是是，是我多管闲事了。”小白看着小愚，“你爹不开心了，果然是什么师傅什么徒弟。”
小愚却是看着张小凡，眼中噙满了泪。小白一愣，“姐姐不问了，小愚别哭。”
谁料，话一出口。小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
张小凡连忙起身，抱过小愚，“爹抱抱，爹抱抱。”
哭了一阵，小愚抬起小脸，看着张小凡，“爹要保密。”
张小凡伸手擦掉小愚脸上的泪珠，“小愚不想说就不说，爹不问。”
“不要。”师傅说，“不可以对爹娘说谎。以前我只有师傅，但现在有爹了。什么事都可以告诉爹。”
张小凡鼻子一阵发酸，“好，爹听着。”
“我姓姜，神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