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同时安静了下来----她们觉得一定发生过什么,因为他们对此讳之莫深。这种感觉在她们长大成人后变得益发强烈,几乎是本能地,她们觉得那个长相和父亲酷似的男人身上可能隐藏着某种她们曾经苦苦找寻的,却一直没能得到的答案。他的出现,再次勾起了她们对父母以往经历的好奇。
几天后,卡特琳果然收到他的电话,是她父亲先接的。他听是个陌生男人找她,正想盘问对方几句,却不想她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听筒,皱起鼻子冲他伸了伸下嘴唇,表示自己的不满。他只好踱到一旁去,竖起耳朵捕捉着她的话语。
可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叫他听得不甚清楚。伊莉莎白正巧夹着几本书走了进来,他看见了,赶紧把她叫来问道:“我问你,你和凯琳总呆在一起,现在有个男人打电话给她,你认识这人么?”
“不认识。”她干干脆脆地回道,不以为然地说:“您就别这么担心了,无非就是一个热情的追求者而已。”
他刚要开口,她却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对了,爸爸,您还是来讲讲当年怎么追求妈妈的吧!我听说您动用了些不名誉的手段。。。”
他被她的胡说八道气得不轻,正要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却见卡特琳挂了电话,步履轻巧地如蝴蝶一般顺手提了包就跑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给伊莉莎白竖了竖拇指。他瞥见了,只好苦笑一声-----她们长大了,终于要离开他的庇护,独自奔向那个绚丽多彩的,完全属于她们的世界了。
他约她在一家餐厅见面,她走进那餐厅的时候兴奋莫名-----她对他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她有种奇怪的直觉:他包不准和她的父亲真有某种天然的联系----他们的许多神态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已经在那里等她了,正坐在一个隐僻的角落里。她被侍者引到了他跟前,他立刻站了起来,跟她握手问了好,这才重新坐了下去。
侍者问他们喝点什么,他正要叫她先点,忽然却想起了什么,于是问她:“你多大了?”
“20岁。”她老实回道。
“那么给她来杯冰牛奶。”他吩咐了侍者,一面翻看着酒单,一面头也不抬地向她说:“别皱眉头了,你刚到法定饮酒的年龄,我看牛奶更适合你。”
“不过,点菜权是你的。”他随后补充道。
她没有任何犹豫,开出了一张丰富的菜单,他把自己的也点了,这才惬意地靠在椅子背上问她:“你的假期过得还愉快吗?”
“还算不错。你呢?”
“我还没机会,因为太忙。”
“你常来柏林吗?”
“不,不过以后兴许要常来了。”
“因为你在这里有事务所的缘故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笑了。“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别的吧。”
“你想说什么?”
“上次你说你母亲是个美国人,这叫同为美国人的我非常好奇----她是战后来得德国吗?抱歉,我只是好奇。”
“不,她在战时遇见得我父亲---他是个德国军官,她后来跟他来了德国。”
他点点头,没有接下话去。她反问他:“你刚说,事务所只是你来柏林的一个原因,那么另外的原因呢?”
“我在寻找我的母亲,她是美国人,目前住在德国,在战时曾经嫁给一个德国军官。”他平静地看着她,不慌不忙地说。
她瞪着他,心里交混着恐惧和渴望的感情。
他把钱包掏了出来,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她看着那照片中的女人,手中的那柄叉子随即落在了桌子上-----那是她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么青春,那么漂亮,和她父亲钱包里夹着的那张一样。
“老实对你讲,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和我要找的人有关系----你和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现在看来我的设想并不错。”他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母亲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她。
她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才见你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你和我们的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无声无息地笑了:“家里还好吗?我在舞会上发现你后,就一直想要知道家里的事情。”
她于是告诉他,除了他们的父母,他有三个姊妹----英格,伊丽莎白和她。
“你的生日是哪天?”她忽然问他。他给她说了,她就叫起来:“这怎么可能呢?英格也是这一天的生日,可她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虽然她和你一样有一双蓝眼睛。”
他把叉子在手里翻来复去,思忖了一阵才说:“也许等我见了母亲,她就会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 不论怎么说,我总算是找到了你们,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什么时候能和我回家?”她伸出手盖上他那只强壮的褐色的手,急切地问他。
“很快,我保证!”他俯过身子,冲她挤了挤眼睛。“不过,我要你同我好好谈谈父亲,我从祖母那里听到了一些,可我现在要弄个明白。”
她很快就说了起来,看得出他听得非常专注,甚至没有留心餐厅里渐渐传来那首他最为喜爱的,玛琳戴德琳所唱的,略带伤感的曲子:
我还有只皮箱在柏林
所以我马上还要再去
过去的幸福
全都还在皮箱里
我还有只皮箱在柏林
皮箱留在那儿有意义
这样才值得一游
因为
如果我还渴望、眷恋什麼
那就启程再去
巴黎的玛德莲路好美
五月漫游罗马城
或夏夜在维也纳静静喝杯葡萄酒,也很棒
不过
你们尽管笑我
到今天我还想念柏林
我还有只皮箱在柏林
因为我还有只皮箱在柏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