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莲峰杏林 (1)
尚陵确是个够义气,他在看出危机光临时,将黄昌龄预定留给安平的手书吞人腹中不留痕迹,宁死不屈,在毒真人的酷刑前迫下,坚不吐露口风。
安平听说黄徐两人无恙,恩师已飘然而去,不由心中大定,但却替师父耽上了心,不知他老人家飘流在何处?六月六日虽有再见之期,但白云苍狗变化无常,岁月漫漫,任何时候皆可能有变故发生,谁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谁也不敢逆料日后的事,他叹口长气,心说:“师父孤零零地一个人,浪荡天涯如何了结?十三年教育之恩,情如父子,义胜骨肉,师恩难忘,无论如何,我得找到他老人家奉养终身,我必须去找。”
“夏贤侄,你想些什么?”尚陵发话打断了他的思潮。
他定下神,笑道:“尚师父,两位大哥为何三日后方可到来?”
“他两人不能露面,扮客商徐行,不能急急赶来?”
“哦!那么,我们何不到杏林去等他们?”
“也好,莲花峰易于藏身,比在人烟稠密处安全些。”
“尚师父,这就走,趁清晨人少时赶两步。”
两人取道赶向莲花峰,几乎被一网打尽。
府城中,传信的信使向四面八方赶,催请江西地境的高手赶来,十万火急。
附近眼线密布,侦骑四出,每人带了一张夏安平和尚陵的相貌图形,搜探他两人的行踪下落。
当天入暮时分,八道的第二高手赛纯阳凌霄道人,和十八豪杰中的第三位好汉伏魔天王姜世贤,率领着二十余名一等一的好汉,溯江而上办案,不期而至,赶上了这场热闹,内厂的群魔实力大增,空前雄厚。
八道中,第一高手是大风真人,绰号称雷霆剑,出身庐山全真门下,不但剑术通玄,据说还能呼风唤雨驱神役鬼,有人怀疑他是白莲教的妖人,因此他很少使用妖术。由于他的道行甚高,所以和刘瑾的左右手俞日明分庭抗礼,获得刘贼的宠信,与天龙神僧一般,同样获得刘贼的信任,逐渐成为刘贼的心腹,他的剑术确是已臻化境,威力大得骇人听闻,剑动风雷发,不击则已,击则必中,誉为北地第一高手,剑气可将三尺外的人震倒。
赛纯阳名列第二,但与雷霆剑相较,相去远甚,很难接得下雷霆剑十招,尤其是雷霆剑的可怕绝招雷霆三剑,天下间能安全接下的人,少之又少,赛纯阳根本接不下这可怕的追魂夺命狠招。
伏魔天王在十八豪杰中名列第三,十八豪杰的前八名,艺业皆比八道高,但八人之中,真正胜得了雷霆剑的人,只有老大无乱金刀叶飞.老二神剑王泰与雷霆剑不曾印证过,有些人认为他两人各有长处。雷霆剑的剑术凶猛凌厉,神剑王泰则精奥莫测,真正拚起来,不知鹿死谁手,伏魔天王姜世贤的降魔杵重有四十斤,神力天生,为人倒还憨直,动起手来势如疯虎,敢于拼命不顾后果。因此,雷霆剑大风对这位浑人确有三分顾虑,两个曾经较量过真 力,大风稍负半分,却不曾拼过兵刃,所以伏魔天王聊算是比雷霆剑大风技高半分的人。
安平不知对方有大援赶到,他既无朋友,也没有可用的帮手,对内厂的动静一无所知,像是个又聋又瞎的人。
次日一早,他独自到东码头探听两位大哥的消息,从莲花峰董家杏林到府城,三十余里只有东西两条小径,想逃过眼线的监视,根本不可能。
伏魔天王在新到的高手中,艺业荣列第一,但他是个浑人,大权旁落他毫不计较,所以实际主事的人,是赛纯阳凌霄道人。这位老道是京师玄都观的主持法师,为人足智多谋,阴险毒辣,尤好女色。他听说神剑王泰受了重伤,天长天龙败在安平手中,便知遇上了硬对头,不易讨得了好。
首先,他希望能由大汉伏魔天王打头阵。其次,他要一网打尽敬业钱庄潜抵九江的人。尚陵午夜出现被封的店铺中,定非偶然,其他的人可能会陆续到来,八成儿与内厂五名爪牙被杀的事有关。
而最重要的事,是找出戏弄毒真君,救定尚陵的人是谁,如果这人出面和他们为难,恐怕他和伏魔天王也无能为力,必须找几个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前来相助,不然恐怕的多吉少。当晚,他修书派出快马,连夜将请柬发出。
夏安平的行踪报告,在第二天午前传到,他不动声色。为免打草惊蛇,使禁止众人妄动,他要一网打尽安平的同伴,暗中秘密调兵遣将,侯机行事。
同一期间,五湖浪子与妙手飞花在东林寺的竹林内会合。
妙手飞花不敢将被牛郎星控制的事说出,仅将安平大闹烟波楼,一剑击伤神剑王泰的经过加枝添叶地说出。
五湖浪子大吃一惊,变色问:“上官兄,你是说,那夏小辈比王泰更高明?”
“不但高明,简直高明百倍,咱们都走了眼了。”妙手飞龙犹有余悸地说。
“那么,他岂不是咱们的一大劲敌?”
“不错,假使咱们与他为敌,后果可怕,你那八拜大哥游龙剑客狄华,恐怕也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
五湖浪子俊脸上泛起重重杀机,沉声道:“不行,咱们必须将他除掉,永绝后患。”
妙手飞花摇摇头,说:“你大哥狄华不是正在广结天下群雄,野心勃勃想领袖江湖么?何不趁机笼络他,为你大哥罗致英才,岂不两全其美?”
五湖浪子哼了一声,坚决地说:“不行,有他在,我不易抓住这位天仙化人的彭姑娘,我宁可他死。”
“但……但咱们绝接不下他三招两式,自甘苦吃。”
“笨虫,楚霸王力可拔山,豪气盖世,也会被迫死乌江,咱们斗智不斗力,用计谋接近他然后置之于死地。上官兄,你务必盯住他,设法巴结他,过几天我去找你。你的行踪,可托咱们的朋友转告,此间事了,我便会追上你们。”
“好好,我试试看。”
“不必试,大胆进行就是,我该走了,日后见。”五湖浪子起身欲行。
妙手飞花一面整衣站起,一面说:“杜老弟,咱们也算是朋友一场,你大哥对我也够情意,所以……”
“咦!老兄,你的意思……”
“请转告狄兄,雄霸江湖的事,如不加速进行,一年后将坐失机会。”
“你……”
“目下已有人暗中积极筹划。进展极速。”
“谁?”
“我不知道,但确有此事。老弟,谨防你在九华看到的年轻人,千万别落在他手中。”妙手飞龙支吾地说,匆匆告辞走了。
五湖浪子心不在焉,他必须进行他猎艳的大事,懒得追问,扭头觅路迳奔三叠泉。
到了谷口,一声虎吼,接着俪影出现,皓姑娘白衣飘飘,俏侍女小书一身黛绿,带着大黄欣然出迎。
他装出道貌岸然目不斜视的正经神态,拱手行礼道:“彭姑娘早,老夫人与伯母在家么?”
皓姑娘听他叫“彭”姑娘,先是一怔,接着温柔地微笑,不加分辨,回礼道:“家祖母与家母前在大步岭办事,入暮时分方可返家。杜爷匆匆而来,请问有何贵干?”
五湖浪子心中大喜,心说:“天赐良机,也是天助我也。”
他堆下笑,说:“前天在下曾与老夫人恳谈,令堂有事相嘱,要在下见了夏安平之后,将老夫人的意思代为转达。昨日在下曾往九江一行,特前来回覆令堂。”
皓姑娘红霞上颊,羞赧地微笑,螓首低垂,用充满娇羞而喜悦的甜嗓音问:“杜爷,夏三东主已到九江了么?”
她的娇羞神情,与她那醉人的微笑,动人极了。把久历情场,自诩风月老手的五湖浪子逗引得几乎失魂落魄,而且欲火如焚,如果没有小书在旁,还有大黄在一侧虎视眈眈,他真要一把将皓姑娘抱入怀中猛亲芳泽。
理智告诉他妄动不得,强按心潮说:“他前日到了九江,不知有何要事。九江城目下到了大批三厂的高手,显然与他有关。在下曾向朋友打听消息,似乎对他不利。”
“杜爷是说,他真是三厂的人?”姑娘讶然问。
“在下不敢断定,但此中大有可疑。表面上他并未与三厂的人公然往来,在下也希望他与三厂的走狗无关,苦无确证。彭姑娘要在下打听夏三东主的消息,不知用意何在,可否明告?”
“妾身也不知其详,恕难见告。”姑娘心不在焉地答,目光极为遥远,似乎心事重重。
“老夫人既然已至大步岭,在下不知在何处方可找到她老人家?”五湖浪子问,他希望姑娘出言挽留,便可籍机接近了。
果然不出所料,姑娘说:“家祖母行踪不定,大步岭地广林深,杜爷不易寻找,何不至舍下相等?妾也可稍尽地主之谊,请随妾身至舍下小坐。”
大步岭在小五老峰的南面,远着哩!明知姑娘必定不肯示知两老的行踪,略施小计,便 达到了他的心愿。
“令祖及令堂不在家,在下方便么?”他欲擒故纵地问。
姑娘定下心神,笑道:“杜爷是舍下的客人,舍下虽无三尺应门之童,但总须与客人周旋,不然岂不慢客?小书,领路,杜爷请。”
小书在前领路,巨虎大黄断后,五湖浪子走在当中,阵阵醉人的幽香中,不时渗入一些猛虎特有的腥味,令他在陶醉中不得不泛起些少戒念。
“杜爷与夏三东主,真的仅是萍水之交么?”身后的皓姑娘向。
他点点头,谨慎地答;”五天前他入山时相识,那时,在下并不完全了解他的为人,只感到他生得人才一表,器宇不凡,因此惺惺相惜,愿与了尘大师伴他入山找警幻仙子。”
“昨日杜爷在九江,曾与他相见否?”
“不曾见着,却与敝友谈及,知道他的底细。”
“杜爷可否加以详说?”
五湖浪子故作迟疑,迟迟地说:“在下不希望在背后言人之非,恕难奉告。总之,在下已决定不再与这种小人交往,君子绝交不发怨声。在下与他的友情,就此结束。”
“哦!杜爷倒是重视道义的人哩!”
“倒不是与道义有关,而是在下知所抉择,亲君子而远小人理所当然。”
“妾涉世不深,也许对世情一无所知,但妾总认为,夏三东主决非杜爷口中所说的小人。”
五湖浪子心中一跳,感到这位自称涉世不深的娇娃,并不尽如他想像中那么容易对付。
“姑娘曾见过夏安平么?”他沉着地问。
皓姑娘走在他身后,无所顾忌,说道:“在绿水潭妾曾与他见过面,可惜相处甚暂,他为人谈吐不俗,风度极佳。”
“哦!原来姑娘与他见过面,姑娘也许先入为主,只见到他好的一面.呵呵!令堂在庐山如能多留些时日,在下愿稍尽棉薄。打听他的消息与下落。”
他在打歹毒的主意了,思量如何推波助澜,由姑娘的口中,他知道安平定然已打动了姑娘的芳心,恐怕用软工夫不易奏效了,他得设法制造不利于安平的伪证,以打消姑娘对安平先入为主的好感。假使此计落空,便须不顾一切使用卑劣的手段用硬工夫横刀夺爱了。
“妾似乎有预感,夏三东主定然还在庐山。”姑娘幽幽地说,但语气极为坚定。
“警幻仙子既然早已离山他去,下落不明,他不会在庐山空自逗留守株待兔的。”他泰然地答。
“杜爷可否抽暇引领妾至北山各处走走?大青与大黄不宜至北山,恐防吓唬了游山的人,而妾身女流之辈,出现在深山中也是不便,有杜爷陪伴,便不会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