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错是暂时的遗憾,而错过则是永远的遗憾——不要害怕过错而错过。
那之后,叶晟每个周末总是在教学楼的转角处等舒姝,然后带他去看望叶墨,似乎那是很自然的事。
舒姝发现叶墨每日的睡眠时间在不断延长,精神越来越差,他经常呕吐,最后咳出血来,但他坚持不去医院,说去了医院也是受罪,化疗,物疗,放射,他已经六十一岁,禁不起折腾,而且他已经没有胃再给医生切除了。他每一次咳血,都会有一段时间处于昏迷状态,急救后清醒过来,往往目光呆滞,浑浑噩噩。
叶晟几次提出送他去医院,都被他骂了回去。
然后舒姝从每个周末去看望叶墨,变成了三天探望一次,偶尔她会遇见舒涵,两人也不说话,往往都是点头致意。
这天,舒姝给叶墨读报纸上的新闻,他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舒姝趁机打了盹,睡得迷迷糊糊时,开门忽然开了,她以为是叶晟,回头去看,却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精致的漂亮女人。
舒姝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直瞧,时间漂白了记忆,她有点不敢确认。最后,女人扑过来抱住舒姝道,“你怎么瘦这样了?婴儿肥都没了!”
舒姝笑道,“小娜,你变得好漂亮,我都不敢认了。”
小娜不好意思摸摸脸颊道,“事先声明,我没整容啊,这是化妆效果。哎,我今天该素颜来见你的,让你看着原原本本的我,也能回味下咱两的当初啊!”说着她便笑了起来,舒姝被她的快乐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小娜问了些舒姝大志情况,对于她后来离开唐家,躲着所有人,躲着顾亦城的事绝口不提。她是懂舒姝的,舒姝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她需要的是一份理解,而不是同情。
舒姝问了下她的感情问题,小娜眼圈忽然就红了,其实舒姝多少从顾亦城口里得知了些她的情况,知道她和舒涵总是分分合合,半年前两人原本婚都结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闹得分手。
小娜见舒姝一直盯着自己,怪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和舒涵斗嘴,可你知道他这人嘴贱,我说不过他。他没给过我什么承诺,他去上海读大学,我也去上海读大学,他出国,我也出国,我其实也没有刻意缠着他,他交他的女朋友,我也不是没人追。他高兴的时候我冷眼看着,他失意的时候我安慰他几句,可是你能说我这看戏,能没有几分失落?没有几分伤感吗?后来怎么在一起的我也记不得的了,归根结底就是安慰惹的祸,然后就一直分分合合。有一天我忽然恍然大悟,其实,这男人凡在床上说的话,基本上和在酒桌上说的一样,不能说是谎言,但假如你信以为真,那就是你脑子进水了。你说我现在都烧成灰了,他才发热有个屁用啊?怎么形容呢,像一封信,寄放在回忆的窗口,多年来在屋檐下长满了墨绿色苔藓,我已经不想再去开启。”
舒姝不知这么安慰她,倒是觉得她那句“男人的谎言”形容得十分贴切,伤感将两人拉得近了些,她们聊了很久,天什么时候黑下来的都不知道。
叶墨睡不踏实,很快便醒了,
小娜给叶墨问好,“叶叔叔,我是小娜,还认得我吗?我来看你了。”
“舒涵的老婆?你应该跟着他叫我舅舅。”
“我和他离婚了。”
“不是才结婚吗?怎么就离婚了?”然后转头去舒姝说,“柳丫头,哦,不对,是舒丫头,如果叶晟敢和你离婚,我一定打死他。”
迎上小娜惊奇的目光,舒姝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娜走时,拉着舒姝的手问道,“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我就问你一次,你也别嫌我多事。你和亦城真的回不去了吗?你不肯原谅亦城,是因为孩子吗?怎么就和叶晟好上了呢?我要是没离婚,那我们不还成姑嫂了!”
舒姝道,“我和叶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小娜叹了口气,斟酌着字句小心说道,“我觉得叶晟应该是喜欢你的,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如果你是想重新开始,我只能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经来年春天。
因为探望叶墨的关系,舒姝和叶晟接触越来越多,他们接触得越多,叶晟表现出的情愫就越明显,面对叶晟的动心,舒姝在心底暗骂小娜那张乌鸦嘴,真被她给一语道中了。
顾亦城仍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无论舒姝说什么,他依旧隔三岔五出现一次,大多时候他也不上前不打招呼,就是开着车跟着她,远远的,抽一支烟,喝一灌咖啡。
当然,某种时刻他必定会跳出来打招呼,那就是叶晟接送舒姝去看叶墨的时候。
叶晟对顾亦城的评价是:顾亦城这家伙特别扭。
于是,顾亦城越别扭,叶晟就越喜欢逗挑衅。他会不经意间摸摸舒姝的头发,或者拉拉她的手臂,靠近些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话。总之,不气得某人七窍生烟他誓不罢休。
舒姝说,“叶晟你很无聊。”
他笑道,“你一直拒绝我,总得让我找点安慰吧!”
有次叶晟接舒姝去看叶墨,见舒姝一个劲的瞄后视镜,仔细一看原来是顾亦城的车跟着后面,他道,“与其望眼欲穿,还不如下去坐他的车呢!”
舒姝撅撅嘴,闭上眼,睡觉。
叶晟看了她一眼,将车内的音乐声调高。见舒姝睁开眼瞪着自己,他道,“舒姝,你也是个别扭的家伙。”
三月,舒姝去参加唐钰的婚宴。
门口签到时碰见了顾亦城,一旁的江蓉正在和罗琳拉家常。舒姝走过去,礼貌性的叫了声小姨。罗琳摸摸她的脸道,“这孩子,怎么又瘦了。”江蓉在一旁点头附和,“是比六年前瘦多了,轮廓倒是张开了。”
舒姝笑了笑,见顾亦城一直盯着自己,“好久不见。”
顾亦城道,“好久不见!”
入座后,罗琳一个劲的追问舒姝感情问题。舒姝不知她从哪里听说了叶晟的事,笑着摇摇头道,“我和他?怎么可能。”
随后,舒姝从罗琳口中得知顾亦城有意将在英国的生意转回国内,几个月来他一直两头跑,全然成了空中飞人。舒姝自然不会去问顾亦城为什么留下来,她不问,他也不说,可是他们心里却又像是什么都明白,偶尔目光相汇,停留几秒便移开。
罗琳问舒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听江蓉的意思,他们家应该是默认了。那你呢?”
舒姝喝了口水道,“我什么?”
罗琳叹了口气道,“哎,别看你从小从不争什么,其实骨子倔得很。我知道,我知道,你其实像你爸爸……”
舒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良久的沉默后,她道,“小姨,我见过他了,他得了胃癌,活不了多久了……”
罗琳没有接话,站起来转身去了洗手间,起身时不小心摔了个杯子,周围的人忙笑道,“落地生花!落地生花!”但舒姝觉得罗琳应该是哭了,因为她回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舒姝知道,罗琳年轻时是个美人,情窦初开的时候爱上自己的导师叶墨,可是爱又多深恨就有多深,因为叶墨在她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另娶他人,只因为那个女人为他生了个儿子,那便是叶晟。然后,叶墨给了罗琳一笔钱,让罗琳把孩子打掉,那时孩子已经快六个月大了,医生说打掉孩子会很危险,罗琳瞒着叶墨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不舍,也许是想做最后一搏,那个孩子就是她,舒姝。舒姝有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特别像罗琳,但她眼神却特别像叶墨。每次看见这双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眼睛,罗琳的恨从此转移到了舒姝身上,她还年轻,不愿做未婚妈妈,便把将舒姝给了自己的亲姐姐扶养,后来姐姐出车后去了,她又将舒姝交给自己的外婆抚养,再后来连外婆也去了,罗琳只得将舒姝接到身边,接到唐家。但罗琳却也无法像正常的母亲那样,给予舒姝应有的母爱,可能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她在唐钰身上倾入了自己所有的爱。可是,当罗琳在婚姻中失利,唐钰却选择了富裕的唐业。
罗琳对舒姝说,“我对小钰的爱是一种溺爱,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停不下来。看着她越来越蛮横,我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毁了她,可是做父母的,有时候看着很难面对自己的过错。”
舒姝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溺爱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当罗琳乞求她原谅的时候,她仍然只有笑。
这六年,罗琳一直在加拿大。
罗琳回忆自己这一生,有过绚丽,也有失意,她不是个善良的女人,无论是跟着叶墨还是跟着唐业,她的目的性都非常强。她不会刻意与人为恶,面对那些为难她的人,她绝对会以牙还牙。唯独舒姝,她知道自己对不起这孩子,每每想到她,心里就会发酸。罗琳发现自己也是个常人,善与恶,自私与无私,其实没有分明的界限,可是人心中有良知,那是道德之外心灵的谴责。
在加拿大的时候,罗琳定期会给舒姝打电话,但舒姝总是冷冰冰的。她汇给舒姝的钱,舒姝原封不动又退了回来。舒姝仍叫她,小姨。从不说恨,也不说不恨,
渐渐的,舒姝从每隔三天一次的探望,变成了每天都去探望一次。
叶墨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咳血越来越严重,昏迷时间也越来越长,即便是醒着,也认不得人。舒姝知道这是死亡前夕的预兆。
叶晟问医生病人还有多少时间?医生说不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
舒姝想,一个月的时间该如何衡量?是一只沙漏里流淌的时间?一炷香燃完的时间?一盏清茶从热到冷的时间?还是钟表秒钟滴答滴答走完的时间?可是,不管怎么衡量,时光总是匆匆,从不停留,一个月不过眨眼。
叶晟对舒姝说,“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话不太适合。刚开始我说喜欢你,确实是因为想着我父亲的病,我想让他走时开心。可是人总是有私心和欲望的,舒姝,其实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我不在乎你的过去,那只会让我更加心疼你。”
“不不,你不能喜欢我的……我……”
“为什么不能,因为顾亦城?”
她摇摇头道,“这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舒姝,你不觉得个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吗?你在感情上受过伤害,难道一辈子都不碰感情?如果你是忘不了顾亦城,你可以回到他身边去,我想他一定也很愿意。既然你不准备回到他身边,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叶晟,我和叶家非亲非故,却这样尽心尽力守在病榻前,你不觉得奇怪吗?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有没有目的或私心吗?”
叶晟沉默一下道,“说没有怀疑是骗人的,但我真想不到你有什么动机或目的。所以我想,你就是个天使,我父亲喜欢你,也因为你是个天使。”
舒姝摇摇头,“我不是天使,这世上没有天使,我是真的有私心和目标。”
“是什么?”
“叶晟,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其实是在六年前。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孤儿,我母亲虽然把我带在身边却从没让我叫过她一声妈妈,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没有见过父亲。我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但我总是期待他有一天能来找我,我能叫他一声爸爸。可是我等了太久都等不到,最后只能放弃了。就在我放弃的时候,我又忽然知道我父亲是谁,于是我决定打电话给他,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说:我父亲出去了,请问你是?当时我说,我等会再打过来吧。但我没有再打过去,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给其他人带来困绕或者被误认为乱认父亲的神经病,因为六年前叶墨身居要职,因为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我,不太明白……”他看着她半晌,最后只说出这句话。
“叶晟,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这个秘密舒姝一直都是藏在心底,她没有打算说出来,因为叶墨并不知道她这个女儿的存在。舒姝想,自己就这样陪在他身边走完最后一段路吧,何必让一个老人在人生的最后一段平添伤感、内疚或者遗憾呢?可是叶晟的出现却脱离了她的计划,他对她产生了感情,这样的朝夕相处,她是清醒的,他却不是。
舒姝想,也许她应该把这个藏在心底六年的秘密说出来,因为当老人对她笑,她真的很想扑过去叫一声爸爸。
舒姝还想,一个月,四周,三十天能干些什么?而她能叫眼前这位老人一声“爸爸”也不过一个月时间。
病房里,舒姝将发簪递给老人,她道,“你还记得吗?你在A大任教时,曾经教过一个叫罗琳的女学生。你们曾经相爱,有过山盟海誓。然后她背着你偷偷生下了我,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只可惜我是个女孩,她未能如愿。”
老人没有去接发簪,只是望着她,目光呆滞。
舒姝知道,他病成这样,早已神智不清。她说什么他其实听不见,即便听见了也听不懂。
一个月后,老人溘然长逝。他走得很安详,他走时,所有人都手忙脚乱,但老人只是静静的躺着,嘴角挂着笑,似乎在酣睡中正做着好梦。
他闭上眼睛前对舒姝道,“孩子,你像我……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有这种感觉。我想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不起,叫我一声爸爸吧……”
舒姝握着他仍旧温暖的手,泪滴在他的手背上,“爸爸……”生命仪延长,放缓,最后终归于一条直线。
面对死亡,面对她不过口叫一了声“爸爸”的男人,舒姝忽然发现,她的生命其实还有不能承受的东西,那就是生离死别。所以当叶晟忙扶住她,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外套领口,忽然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叶晟拍着她的背道,“哭吧,难过就哭吧……连我那份一起哭吧……”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叶墨的葬礼很隆重,由叶晟一手操办。
舒姝只安静地在在别人的指挥着下跪,洒香油,燃香,灵堂里的佛经的诵读声让她有点头昏。然后,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为叶墨一件件穿上,当她为叶墨穿完最后一件寿衣,只觉眼前一黑,随后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意识至遥远处一点点拉回,回来的很慢,很慢。睁开眼的瞬间,舒姝朝顾亦城笑道,“你看,他穿得暖暖的走。”
叶墨至死,罗琳没有去看过他,可是却参加了他的葬礼。
舒姝问罗琳,“如今人去了,你能原谅了吗?”
罗琳道,“都这把年纪了,头发也白了一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孩子,过错是暂时的遗憾,而错过则是永远的遗憾,不要害怕过错而错过。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一个男人这样守着你,这世间又有几人呢?”
舒姝没接话,朝顾亦城站的方向望了过去,恰好这时他也望了过来,舒姝朝他笑了笑,转头对罗琳说,“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葬礼过后,舒姝回了机械厂,她的生活还是那么简单,浇花,喂狗,上学,教课。
叶晟经常来看她,小娜经常约她去逛街,就连唐钰也时不时的给她打电话。
那之后,顾亦城却没有再出现,但舒姝经常觉得他就在自己身后,她出现的地方她总能看见他的车,她回头,却找不到他的影子。舒姝想,这人的偷窥水平可真是更上一层楼了!
五月的天微凉,这天舒姝凌晨醒来,推开窗户,只见东边的旭日躲在云后,西边天仍然挂着半轮明月,几点疏星,散在那里。她深呼吸一口气,发现顾亦城的车停在楼下,他靠在车门上刚点燃一支烟,望着天边,目光深深,像夜里的江面无边无垠。
舒姝撑着腮帮子趴窗户上望着他,而他仰望着星空。舒姝想,原来偷窥就是这样感觉。舒姝还想,这样像不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舒姝走过去的时,他叼着烟被呛了一口,直咳嗽。
舒姝说,“顾亦城,你的肺一定是黑的!”
他一如既往的反击道,“心不黑就行!”
他们沿着江边的阶段走了一回,远岸的灯火在细浪中翻滚。
顾亦城数出来的结果仍然是一百阶,舒姝仍是九十九阶。
站在银杏树下,舒姝忽然道,“你还记得你去年回国,在香格里拉酒店遇见我的情形吗?”
“哈,我就知道那天你看见我了。”他道,“现在回想起来,你原来是想去找叶叔叔。”
“小时候小姨不疼我,只疼唐钰,我也嫉妒过的。可我不敢去争,因为我知道那是在唐家,我要在那个家里生存下去,只能低头。我不止一次幻想过爸爸是什么样子,都说爸爸疼女儿,女儿是爸爸的前世小情人。每次我在唐家受了委屈,我就跟自己说,等爸爸来找我就好了,可是二十多年了……” 她柔柔的声音像是说着梦话,眼里有层薄雾。
顾亦城从小被宠上了天,家里的亲戚那个不疼那个不爱,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舒姝,只是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向自己,拭去她腮边的泪道,“舒姝,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一定宠上了天,真的真的,她就是骑我头上拉屎拉尿我都认……”
舒姝笑了下,吸吸鼻子,她道,“我有点累。”
顾亦城很大方的将肩膀借了出去,她靠在他怀里数着星星,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舒姝又做梦了,梦里她站在银杏树下,一架模型飞机围着她转悠,最后落在了她的脚边,机翼上刻着两个字母“SS”,她弯腰捡起飞机,才发现机身下绑着枚戒指。
她回头,顾亦城站在树下,伸手道,“舒姝,过来。”
这么多年了,她每次梦见顾亦城都会伴随着孩子的噩梦,可是这一次舒姝没有在做噩梦。她又梦见了圆满,像多年前他离开时一样。
当晨曦的阳光照在他们的头上,舒姝便醒了,抬眼望去,阳光把一圈一圈浮动的光影从叶与叶之间洒了下来,太阳已完全升了起来,半轮明月早已不见,两人身上被陇上一层金色的流光。
原来,天已经亮了。
舒姝感觉自己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四周的景色变得模糊,但顾亦城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舒姝以为他会吻自己,然而他的唇落下来,只是小心翼翼的印在了她的眼角。
顾亦城说他喜欢舒姝的眼睛,因为舒姝的眼睛像极了一轮弯月,他喜欢舒姝的长发,因为舒姝的长发有顺又软。他就这样吻着她的眼,抚过她的发,与她并坐在银杏树下。
顾亦城问舒姝,“你说今年这树会结果吗?”顿了下,接下里的话他开始变得有些结巴,憋着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个,那个,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舒姝“嘘”了一声,抬头望着银杏树不说话。
顾亦城急道,“嘘是什么意思,你在发什么呆呢?”
舒姝仍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道,“我在点头啊!”
“点什么头啊你?”请原谅反应极快的人,有时脑袋也会卡壳。
舒姝也不等顾亦城反应过来,牵起来他的手道,“走吧,带你去吃路口的豆浆油条。”
他有点受宠若惊,乖顺的点头,牵着她的手,空荡荡的街,只有他和她。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阳光下银杏树特别的耀眼。
他不死心的追问舒姝,“这树到底结不结果?”
她说,“不知道,明年来看吧!”
“什么?明年!”他提高分贝道,“你刚刚不是点头了吗?怎么还要明年,不带这么欺骗感情的吧?”
舒姝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今天眼圈黑的跟熊猫似的。”
他顺着竹竿往上爬,拿出流氓本色,死皮赖脸的说道,“那你给熊猫生几个孩子吧!”
“计划生育你懂不懂?”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国家鼓励熊猫多生几个,一个足球队都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