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完之后,我就答道:“阿弗里卡奴斯啊,既然有一条道路通往天堂,而天堂又向赢得了国人感激的人开放着,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赢得如此辉煌的一个回报。我打小就踩着您和父亲的脚印前进,从来都没有给你们抹过黑。”“努力吧,”他答道,“你当相信,有生有死的是你这肉身,而非你真正的本人,你并非表面看起来的一个有外形的物体,真正的人是灵魂,而非人可以指向的肉体。你当明白,你真正的本质是神性的,如果生、感觉、回忆和预见的就是神性的原则,而且它会统治、引导,并激发在它影响之下的肉体,就跟最高的神灵统治着宇宙的进程一样。上帝永生不死,他让一部分属于有生有死的世界不停运动,因此,虚弱的肉体会因不死的灵魂而生长。
“高贵者操心灵魂的事情,它与你国家的安危是有关系的,而在这样的追求当中得以利用和锻造的灵魂会更快奔向这个住所,这是它天生的家园。如果在囚禁于肉身的时候看得更远,如果时常思考在它之外的更高地方的东西,它会使这趟旅行更快完成,因此而尽快跟肉体分离。纵情于肉欲之乐的人,让自己成为激情奴隶的人,受到诱惑而违背神灵与人类律法的人,他们的灵魂会在脱离肉体之后在靠近地球很近的地方游走而不能够回到这里,直到他们历经多年被四处驱赶之后。”
他离去,我的梦也醒了。
内心智慧的男子
通往成年的痛苦之路
摘自圣奥古斯丁《忏悔录》
在《忏悔录》中,圣奥古斯丁描述自己成长、接受教育、寻找一份成功的职业并结婚的过程。他哀叹,在所有这些追求当中,他都是被肉欲的渴望所驱动,并为出人头地的虚荣心所左右的。经过痛苦的内心深化过程,他慢慢意识到了世人给幸福与成功的定义有多么肤浅,尤其是跟对上帝的信仰所能提供的真正的内心平静比较而言。
奥古斯丁于公元345年出生于罗马统治下的努米底亚,后来当了希波的大主教,写下了大量思考基督教的不朽著作。
我的上帝,在那个年纪,我体验到了多么可怕的苦痛和嘲笑啊!有人告诉我说,为了出人头地,一个像我一样年纪的孩子应该驯服听话,要在语言和修辞艺术上出类拔萃。这会使我在人们中间获取美名,还有骗人的财富!因此,我被送到学校接受教育。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从学校里获得什么,我是个不幸的人。但是,如果我忽略自己的学习,很快便会因此挨打,这是我们祖辈推荐的一种管束方式。在我们前面先去的人为我们定下了这条崎岖不平的道路,轮到我们就必须强迫行走,因此而让亚当的子孙筋骨劳顿,痛苦倍增。
但是啊,我主,我们也看到,有些人对你祈祷,我们向他们学习,就我们能够理解的范围,在心中把您看作那伟大的人——尽管我们并不能感觉到——您能听到我们的心声,还能够帮助我们。哪怕还是一个小孩子,我都开始向您祈祷了,向我的救星和避难所祈祷。我的舌头因祈祷而发涩。虽然还是个小孩子,我还是怀着极大的诚心向你祈祷,希望自己不要在学校挨打。如果您听不到我的祈祷——那时候的祈祷完全是一些傻话,尽管我当时并不这么想——我就为长者所嘲笑,当时我觉得那是对我最大和最严重的伤害,是的,我自己的父母也嘲笑,哪怕他们希望不会有任何一种伤害落到我的头上。啊我主,有没有人具备如此伟大的精神,对您有无限的忠诚,竟然毫不惧怕拷打和折磨的器具——为了回避这样的拷打,全世界的人都带着惧怕向您祈祷——竟然嘲笑最害怕拷打的人,就如同父母嘲笑我们这些学童在学校遭受老师的拷打一样?不然的话,哪怕冷漠以待便足够了。
我们对皮鞭也很感害怕,为回避皮鞭的抽打我们也虔诚地祈祷,就跟别人祈祷不受拷打一样。但是,尽管那么害怕,我们还是尽力逃避,要么少写文章,要么少读书,要么少思考功课。啊我主,并非我们缺少记忆力,也非能力不够(作为我们这个年龄,这样的能力应该使你开心)。是因为我们的思想尽想着玩乐去了,为此,我们在学校遭受打骂,而打骂的老师本人也是这么干的。但是,年长的人闲逛属于“有事”。当孩子们干同样的事情时,这同一批人就来惩罚他们。可是,没有人来同情孩子,或老师,或两者。然而,也许某个公平的裁判会想,我因为玩球而挨打是应该的,因为玩球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能够专心学习,结果等我长大成人以后会当傻瓜。如果我的老师因为很小的一件事情而被另外一位老师作难,因此而对他充满愤怒和嫉妒,他打我的时候不是跟我输了一场羽毛球的时候一样的心情吗?
现在,我来回忆我的一些杂念,还有我灵魂当中一些肉欲的腐败,是我以前没有注意的那些事情,但不是因为我喜欢它们,啊,我的上帝。我之所以做那些事情,出自对您所爱之物的热爱,我在这里以回忆中的痛苦重复我的种种恶行,这样,只有您才让我感到亲切。您的亲切从来都不是装出来的,它总是幸福的,安全的!我记得自己伤心欲绝的时候,内心感觉破成了碎片,当我远离您的时候,一切都浪费在虚荣当中了。
年青的时候,我甚至极想放纵自己。我甚至斗胆胡搞男女关系。我的美丽萎缩下去了,甚至在您眼里看上去会发臭。但是,在那些时候,我一直对自己甚是满意,也极希望愉悦众人的眼。
我感到愉悦的,除了爱和被爱之外还有什么呢?但是,我并没有把自己的爱局限在一个人克制地爱另一个人的范围之内,那是通向友谊的光明大道。出自我肉欲中最恶劣的渴望,青年时期的迷雾和错觉散发出来,蒙蔽和遮盖了我的心,我无法在纯粹的爱情之美与污秽的肉欲之雾之间作出一个分别。两者都在我的内心翻腾不息,我年轻时有失稳重,结果使我跌下了不纯净肉欲的悬崖,让恶劣俗念的漩涡浸透了我的头和耳。在那样的时候,您对我的愤怒在增长,但我却全然不知。到此时,我对于道德之链持续不断的响动全然不知,完全聋了;这是您对我灵魂自傲给予的惩罚。我迷失得更远了,您也放过我了。我一路磕磕碰碰,我的灵魂甚至都分开了,泼了出来。是啊,我在自己的通奸行为中热昏了头脑,而您依然没有出声。啊我那迟到的欢乐!您当时还是没有出声,我又进一步远您而去,越来越远,以我自傲的沮丧和无法说明白的厌倦一路播下毫无结果的悲伤的种子。
我是不幸的人,我因恶念而沸腾,仍然在自己的河流里追逐汹涌的河道,完全抛弃了您。我打破了您所有的律法,但并没有逃脱您的责备,因为,哪一个有生死的人能够逃脱得了呢?我每一次的转变您都在场——您愤怒又仁慈,在我一切不合律法的快乐中加入了最深的不满——为的是要引导我追求没有不满相伴的快乐。除开您之外,我并不能够找到任何快乐,啊我的主啊:您经由苦痛传授您的戒律,您伤害我们,这样才能治疗我们,是啊,您杀死我们,这样我们就不会远离您而死去。我在哪里,我在16岁的时候从您的快乐之巢里被逐出了多远?在那个年龄,那种年龄的疯狂肉欲——除开受您律法的禁止而外,人类的羞耻心得到了太多的自由——那么不可抗拒地控制了我,竟使我花所有的力气去干那样的事情。我的父母并没有想办法通过婚姻救我于毁灭。他们关心的一切就是让我学会雄辩的本事,成为最有说服能力的演说家。
我渴望荣誉、财富和婚姻,而您却嘲笑我。因为这些欲望,我受尽了诸般的苦难。您对我依然恩宠有加,除您之外,你让我少接近别的东西,这让我感到亲切。啊我主,请看我心,主希望我谨记一切,因此我可以向您坦白一切。让我的灵魂紧贴您,因您使它从死亡的攫取中解脱出来。当时,我是多么不幸啊!您触及我的痛处,因此我可以放弃其他的一切,转向您这超出一切之上者。
我说,您所做这一切,好让我迷途知返,得到救治。因为如果不是您,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因此,我是多么可怜啊!您费尽力气才让我明白自己的悲哀!那天我在准备一份讲稿,好赞扬皇帝,我要在里面说出很多谎言,而且会因谎言而得到鼓掌喝彩,哪怕鼓掌的都是明知我在撒谎的人。我在米兰的大街上行走,心里却在思忖这些事情,各种各样的想法袭来,令我的内心不得安宁,此时,正好就看到了一个乞丐。我相信他已经喝得半醉,肚子装满了食物,因他兴高采烈,欢喜得不行的样子。但是,我却悲哀地看着他,跟我身边的朋友谈到了我们自己的疯狂带来的诸多不幸。我们一切的努力,目的不过是要获得欢乐,不要瞎操心。可是,我因欲望的驱使而费尽力气,却只增加了不快的负担,这沉重的负担我一直拖在身后,结果令我步履维艰。那乞丐所得的欢乐,也许是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他用乞讨得来的几个小铜板换来的快乐,我还在这里要死要活地挣扎以求。也就是说,人要知道一时的欢乐。
事实上,那乞丐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我心中隐藏着更远大的理想,但我追求的是一种更加无法确定的幸福。他很快乐,但我却茫然。他不操心,而我却充满了担心。但如果有人问我到底要快乐还是担心,我会回答要快乐。当然,如果有人问我愿意当乞丐还是保持现在的样子?我会选择保持现在的样子,尽管我天天都有操心和担心的事情。这是因为我很怪吗?这是因为真正的理智吗?我不应该因为我比他更有学问就喜欢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去当乞丐,因为我的学问并没有让我成为一个幸福的人。相反,我应该用这样的学问让别人快乐:不是传授什么知识给他们,而仅仅是让他们开心。因为这个原因,您可拿校正一切的权杖打碎我的骨头。
——
青年时代
摘自约翰·伍尔曼《日记》
约翰·格林斯利夫·威迪尔称这篇教友派信徒写的追寻上帝的日记是描写“内心生活的经典之作。”约翰·伍尔曼(1720—1772)在新英格兰殖民地行走了30年,四处传播教友派的信仰,倡导禁酒和废除奴隶制。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愿望,希望把自己体验到的上帝的仁爱略述一二。到了36岁上,我就开始做这个工作了。
我出生在西泽西州伯林顿县的诺桑普顿,时在我主纪年1720年。7岁之前,我就开始熟悉神圣之爱的活动了。父母对我关爱有加,刚一识字就教我读书。我记得,每到星期天的时候,我的同伴都出去玩,我却跑到人看不见的地方坐下来,读《启示录》的第21章:“他教我看纯净的生命河水,清澈如水晶,从上帝及其羔羊的御座下流出来。”等等。读经的时候,我的思想受到吸引,想要去寻找纯净的住所,我当时就相信那是上帝为他的仆人所预备下的。我坐过的地方,以及进入我脑海的甜蜜清新,一直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这样的经历,以及神恩诸多类似的惠顾,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同学们口吐秽言的时候,会使我感到不舒服,因为上帝持久的仁慈,我得以免遭其恶劣影响。我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给我的教诲时常回荡在我脑海里,当我碰巧跟这些品行不端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话令我得益。
我父母生了许多孩子,聚会之后的第一天,他们时常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读圣经或其它一些宗教书,一本接一本地读,其他的人都坐在旁边看,不怎么说话。我觉得那是非常好的一种习惯。根据所读到的书,我相信在过往的时代,一定有人可以在上帝的面前堂堂正正地行走,那个样子超过了现在活着的,我知道或听说的任何人,想到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不如过往时代的人意志坚定、道德严谨,我便心生忧惧,很感不安,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
9岁那年,我做了一个梦,大致是如下的样子:我见到月亮从西边升起,很有规则地向东移去,速度很快,大约只有一刻钟的样子,她便到达我们的顶点,此时,从她身上垂下来一小团云朵,直接对着地上,还在离我父亲房子(我想我当时就站在里面)的大门约20码的地方照亮了很漂亮的一片绿地,然后立即变成了一颗漂亮的绿树。月亮似乎还在以同样的速度移动,很快便落在东边,此时,太阳升了起来,悬在一般在夏天它应该在的地方,它在平静的空中闪出耀眼的光芒,是我见到过的最漂亮的早晨。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一直站在门前没有动,惊呆了。我看到,太阳升高,热气也在增加,它的热气对那棵小小的绿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竟让上面的树叶慢慢枯萎了,还不到中午,它看上去就已经干枯,快要死了的样子。然后,在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东西,很小的东西,从北向南很快地移动,称为太阳虫。
(当时我虽然很小,但这个梦对我很有教育意义。)
儿时还发生了另一件值得惊奇的事情,有一次,我去邻居家,路上看到一只知更鸟蹲在鸟巢里。我走过的时候,她飞起来了,但因为里面有小鸟,她只在附近飞动,并且用不停的呼唤表达她对小鸟的担心。我站在那里,捡石子打她,后来有一块石子打中了她,结果她就掉下来死掉了。一开始,我因为这战利品而高兴,但几分钟后,我就惊呆了,因为我自己为了好玩竟然杀死了一只无辜的生灵,而这只鸟还得照顾她的后代。我看着她躺在地上的死尸,心想她的小鸟一定会因为再没有营养而饿死。我想了半天,决定爬上树,把小鸟都捉了下来,然后一一弄死了——心想这样比让它们慢慢悲惨地饿死强得多。我相信,这个例子正好应了一句格言:“恶人的温情就是残忍。”接着我去办我的事,但是,在几个小时的时间内,我不能考虑别的任何事情(只想到自己干的那件残忍的事情,因此心里很不舒服)。
因此,神对他的每一件作品都心怀仁慈,他把这样的仁爱之心寄托在人的思想里,以此激励人们善待一切生灵,对此加以注意,人们就会成为心善的人,有同情心的人;但是,如果经常和完全被拒绝,人心便会产生自我封闭,形成全然相反的事情。
到12岁那年,父亲去了海外,母亲因为一些不良行为而责备我,对此我做出了不顺从的答复。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日,我跟父亲上教堂后回家,他告诉我说他知道我在母亲面前不听话,因此要我以后多加小心。我知道自己有错,但因为害羞和内心里的混乱,只好不出声。我因此而产生了不道德的感觉,内心里感到懊悔,回到家后就躲到一边去,向上帝忏悔,希望上帝原谅我。此后,我记得再也没有跟父母说过难听的话,不管在别的方面我做了多么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