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是把真理本身一分为二,就无法生活。我们必须同时接受它的内外两部分,否定其中的任何一方面都是在自我欺骗,也必将遭受损失。“梵没有离开我,也不让我离开梵”。如果我们说,只要反观内省就可以实现它,放弃外在的活动,只有内心享受它的乐趣即可,无须外在的祈祷和祭祀;或者持有与上述相反的观点,在生命求索过程中,偏向任何一方,我们都会同样踉跄跌倒。在西方,我们可以看到,人的灵魂主要关心向外发展,外在的、展示力量的地方就是它的领域。这是完全偏向外在世界,而是根本不相信,内在意识的领域,而内在意识的领域才是实现的所在。他们走得太远了,都到了认为完美的实现并不存在的地步。西方的科学一直在谈世界的无休止进化,它的形而上学现在开始谈上帝本身的进化。他们不承认上帝一直如此。而宁愿认为上帝也在发展变化。他们认识不到无限尽管超越任何可划定的界限,但它本身是完整的;也认识不到,一方面,梵在进化,另一方面,梵也是完美的。它一方面是本质,另一方面又是表现,两方面是同时的,就像一首歌和该歌的演唱一样。这就好像忽视歌手的内在意识,而说只有“唱”这个过程在进行一样。当然,我们只能直接地感受到唱,而不能同时感受到一首歌的全部,但是,我们不是仍然一直都知道一首歌的全部其实是在歌手的灵魂中吗?西方正是由于这种坚持行动和变化,才让人看到了他们对力量的陶醉。抱定了要把一切都用武力抢到自己手上的想法。他们顽固地坚持要做,却没有做完的时候,他们不想给死亡以其应有的地位,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完美。
在我国,危险恰好来自相反的方向,我们太偏向于内在的世界了,把力量和外在的领域抛在一边,好像拥有这些就是对我们的亵渎和玷污。我们只想在禅定中认识梵的完全终极的那一面,而不想看到它在宇宙的大交流中发展变化的那一面。因此,我们通常看到,在我们的求索者中,有一种对精神的陶醉,以致由此而产生堕落。他们在信仰上不承认任何规律,他们的想像力无限地飞腾,他们的行为无法用任何道理来解释。他们的理性企图看到梵与他的创造物是不可分的,这是枉费心机,最终只能是心智枯死,像干干巴巴的顽石一般。他们的心想把自己限制在它自己的感情流露之中,结果也只能像醉汉一样的情感幻觉中哀叹。人是不能离开力量和特性的,但他们却连衡量力量和特性损失的标准都没有,就因为他们忽视规律的束缚和外在宇宙的行动要求。但是,按照我们的圣典,真正的精神生活是在力量上稳定地平衡的,内外兼顾。真理有它的规律,有它的快乐。一方面,我们唱“火是由于怕它而燃烧的”,另一方面,又唱“万物都是在快乐中生出来的”。不服从规律,也就没有自由,因为梵一方面受着真理的约束,另一方面又在快乐问题上是自由的。对我们来说,只有当我们完全服从于真理的约束时,才能充分地得到快乐的自由。为什么呢?就像竖琴上绷着的弦。当竖琴上真的绷着弦,而且没有一根松松垮垮的时候,才会有音乐。这些弦在旋律中超越了自己,这时每一根弦才真正找到了自由。由于一方面,它们受了严紧的约束,所以它才在另一方面有了音乐上的自由。当一根弦的调子不准时,只能绷紧它,把它松开不是使它自由的办法,它的自由只能在绷得越来越紧中找到,直到它的调子准确无误时为止。我们的义务之弦,不论是低音的,还是高音的,都必须严格地按着真理的规律调准,否则它们受到的都是束缚而已。把它们完全放松,到无任何举动的程度,也不能说就得到了自由。因此我认为,对真理,对法则的真正追求不在于忽视行动,而在于调整它,使之与那永久的和谐不断地接近。“你所做的一切都要奉献给梵”,这就是说,灵魂在一切行动中都要献身于梵。这种奉献就是灵魂之歌,它的自由也就在于此。当一切工作都成为通向梵的道路时,快乐就会占上风。当灵魂不再不断地回到自己的欲望中时,当我们的自我奉献精神越来越强烈时,才会有真正的完善,才会有自由,这个世界上才会出现上帝的天国。我们必须确信,正如我们在行动中实现自我一样,我们也在自我中实现了他,他就是自我的自我。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努力,在行动的道路上,克服一切障碍、一切混乱和不和谐,以得到毫不犹豫地这样说的权力,我们必须能够说:“我的快乐就在工作中,我的快乐之快乐也就在这种快乐中。”
《奥义书》中把谁称为“最知梵者”呢?是那些“快乐在于梵中,娱乐也在梵中的活跃分子”。快乐之中没有娱乐就不是真正的快乐,娱乐中没有行动也不是娱乐。一个乐趣在于梵的人怎么能够在生活中没有行动?因为梵不就是要在行动中成形并展示自己吗?因此,知道梵的人,乐趣在于梵的人,行动也必须在梵之中,包括他的吃喝、生计和行善等等一切行为。正如诗人的快乐在于他的诗,艺术家的快乐在于他的艺术品,勇敢者的快乐在于自己的勇敢的成果,智者的乐趣在于对真理的明辨,他们的快乐总是要在上述各自的活动中寻求具体表现一样,知梵者的快乐就在他每天无论大小的工作中,在真理中,在美中,在秩序和善举中寻求自己的表现形式。
梵本身也以同样的方式表现自己的快乐。“他就是通过这种多侧面的活动向四周辐射,满足他的各种不同创造物的内在需要”;这种内在需要就是他自己,因此,他也总是如此地以多种方法,以多种形式,把自己奉献出去。他也工作,因为没有工作,他怎么把自己奉献出去呢?他的快乐一直献给他创造的万事万物,而万事万物也就是奉献本身。我们的真实意义也就在这里,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才像我们的父辈。我们也必须通过多侧面的,有多种目的的活动把自己奉献出去。在《吠陀》中,他被称为奉献自己者、奉献力量者。他还不满足于只把自己奉献给我们,他还给予我们以一种可以像他那样把自己奉献出去的力量。因此《奥义书》中向这个满足我们要求的他祷告说“让他给我们慈悲之心吧!”让他满足我们的最大需要,给予我们善心吧!这就是说,单是他自己行动起来,满足我们的需要还不够,他应该给我们以与他一起行动、一起行善的愿望和力量。只有这时,我们与他的合一才真正实现了。善心是什么呢?它应该是使我们看到别人的内在要求就是我们的内在要求的东西,它应该是使我们看到我们的快乐就在多目的、多侧面的人类活动之中的力量。在这种善心的指导下,我们的活动才是有序的,而且不是机械的;它才是一种并非需要之下迫不得已的事,而是出于灵魂的自我满足。这种行动才不是对大多数人的盲从,才不是懦弱地跟着时尚走。我们可以看到,他就是我们一切活动的源泉和启发,他也存在于我们活动的终结,因此我们的一切活动都是始终贯穿着宁静、善良和快乐的。
《奥义书》说:“知识、力量和行动是他的本性”,由于这种天性还没有在我们身上显现出来,所以我们才老是想把快乐与工作分开。我们并没有把一个工作日当成快乐的日子,因为我们认为只有假期才快乐;因为我们感到痛苦,所以并不能在工作中发现假期的快乐。河流在自己向前流动的过程就是假期,火把自己的熊熊燃烧看成是假期,花把自己的芬芳弥漫于空气中看成是假期,但我们却不能在日常工作中看到假期,因为我们没有放下自己,没有把自己欢快地、完全地奉献出来,反而让工作压倒了我们。
噢,奉献自己者啊!一看到你就是快乐本身,让我们的灵魂像火一样,火苗冲向你吧,像河一样流向你吧,像花一样,用芬芳弥漫你吧!给我们以力量,让我们全身心地去爱生活吧,热爱整个的生活,连同快乐和痛苦,得与失,荣与辱。给我们以力量,让我们充分地看到、听到你的宇宙,并全力为之工作吧!让我们充分地享受你给予我们的生活,让我们勇敢地索取,勇敢地奉献!这是我们对你的祈祷。让我们弱小的想像力永远彻底地抛弃你的快乐可以与行动分开,是微弱、无形、难以维系的错误想法。农民无论在何处耕种坚硬的土地,你的快乐就在绿色作物中涌现出来;人类无论在何处,铺平石地、开辟家园,你的快乐就在那里的整洁和宁静中展现。噢,宇宙的工作者啊!我们向你祈祷,愿你那不可抗拒的宇宙力量像势不可挡的春风一样吹来,让它吹过人类生活的广大领域,让它带来百花的芳香,让它带来森林的低诉,让它使我们干枯了的灵魂生活变得甜美而有生气吧!让我们新觉醒的力量怒吼起来,去完成那无止境的实现,抽芽、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