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往幽州赶去。”罗成似想起些什么,“哦,对了,你和宇文成都有何恩怨?他为何要苦苦相逼?”
“这……”我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罗成好像没有觉察到我的尴尬,仍是问道:“男人间的恩怨无非两种:断人财路和抢人妻子,你和宇文成都是哪一种?”
唉,男人间的恩怨倒也简单,可我和宇文成都却是男人和女人间的恩怨,哪能解释得清楚啊?
“这个嘛……一言难尽……”我挠了挠头,顾左右而言他,“听说幽州人杰地灵,到了那儿,罗大哥可否带我四处看看?”
罗成看我转了话题,倒也不再逼问:“那是自然,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
我看他不再追问,这时才有了欣赏沿途风景的心情,抬眼一看,入目全是氤氲的粉色,仔细一辨,原来是一片桃花林。桃树枝叶稀疏,但花朵却是美艳动人。纯白、粉红、嫣红、紫红……花树枝头,浓淡相间,有的灿烂若朝霞,有的洁白如飞雪,有的艳丽胜胭脂……再走近些,探头细看,只见花瓣带水,水珠左右滚动,迎风欲滴,更显娇柔可爱。初春的阳光照得满林的桃花朦朦胧胧,连林边的小湖都显得格外清澈。一阵微风拂过,将满林的桃花吹得纷纷扬扬,雪花般一朵朵飞落到湖面,绮丽非常。
“好美的景色……”我喃喃念道,“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人生得以见此美景,虽死而无憾了……”
“这桃花是很美,可惜,”罗成也叹了声,“可惜却开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哪怕再美,也是无人喝彩,无人欣赏,平白糟蹋了。”
“罗大哥,你说这话未免太杀风景了。”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谁说无人欣赏?我和你不是两个大活人么?”
“我们两人可做不了数,我们只是过路人,并非赏花人。”罗成摇了摇头,“而且,桃花只有在无人的地方才会开得灿烂、美丽。”
“嗯……”我心中一动,怔怔地望着头顶的那一树桃花。桃花确实通常都是在隔绝尘世,远离人烟的地方开放,陶渊明《桃花源记》里的桃花不就是这样的么?既然连人都想抛开世间的争权夺利,远离这个世界的不公与复杂,那凭什么桃花就不能选择逃避呢?
“你想要么?”罗成见我愣愣地看着那桃花,伸手便要折下一枝来。
“不,不要摘!罗大哥,我只是看,并不是真的想要那花。”我赶忙阻止他,“花开刹那,而刹那又能维持多久呢?还是让它留在枝头好了。”
“呵……”罗成慢慢放下手,忽然轻笑起来。
我不解:“嗯?罗大哥,你笑什么?”
“你方才说的话,让我想起一个人。”罗成抬眼望着远方,悠悠说道,“我曾经想摘下一朵花,戴在一个女子的鬓上,但她却说,若把那花插在我的发上,我也看不见,不如将它留在枝头上,别人才能看见它的美丽。”
在古代,一个男人若想给一个女人戴花,那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我侧头看着他,好奇地问道:“罗大哥,那个女子是你的意中人么?”
“小子,问这么多做什么?”罗成曲起手指在我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痛!”我哎哟一声,揉了揉额头,“人家好奇问问嘛。”
“意中人说不上,只是一个年少无知的梦。”罗成模棱两可地说道,“如今也不知她身在何方。”
“年少无知的梦?”我转了转眼珠,继续八卦地追问,“那她是谁啊?”
“没有什么谁是谁!”罗成毫不客气地又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天色已晚,还不快赶路?莫非你今晚又想露宿荒野?”
“当然不想了!”我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暗下来的天色,一甩马鞭,追风随即飞驰起来,眼看就要跑出那片桃花林了,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唉,真是舍不得这美丽的桃花林啊!”
“生命如花,花开顷刻,草木一秋,有过刹那的光辉也就足够了,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罗成倒是不以为然。
“罗大哥……”听见罗成这话,我心中一颤,眼前突然浮现出他马陷泥潭、万箭穿心的英雄末路画面……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骤然死去,也许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才是他最好的归宿,老死于摇椅之中便不是罗成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永远不败,永远气盛,永远骄傲……
“怎么了?”罗成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随即从我手里接过缰绳,轻轻地将我拥入怀中,“天黑夜凉,此处风大,你是不是冷了?”
“不,没有……”我下意识地摇头,而后便默默地靠在他怀中。
衬着黄昏的夕阳,眼前那些红色与白色的桃花交错在一起,犹如一幅缤纷朦胧、似幻似梦的画卷。我和罗成骑在马上,慢慢地消失在这一幅绝世的背景里。
我和罗成随后便日夜兼程地赶路,很快便要到达幽州了,这日天色已晚,我们便找了间客栈稍作休息。
我们刚坐下,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忽然有个家丁模样的人跑了上来。他一见罗成,赶忙抱拳施礼,而后就压低声音说道:“前几日金墉城那里来了封书信,信上说宇文化及杀了杨广之后便自立为许帝,引起天下群雄不满,魏王李密已发下十八道矫旨,差十八员官,约定各家反王,兴兵征讨反贼。请各位务必到甘泉关相会,如不到者,以反贼论。秦将军、王将军、单将军他们都已动身前往,所以请您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去江都与他们会合,一刻也不得耽搁。”
我和罗成听完后面面相觑。我们两人才刚从江都过来,现在却又要赶回去,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罗成不由苦笑起来:“晓得了,我会尽快赶去。”说罢,他赏了那家丁一锭银子,那人作揖答谢后很快便离开了。
罗成不解地问道:“那宇文化及不是要回关中么?怎么又会在江都呢?”
我想了想才说道:“嗯,宇文化及是想离开江都,但是那几路反王得到杨广被弑的消息后,很快便赶去截杀,他当然就走不了,只能再退回江都。”
“你说得有理。”罗成眉头深锁,“如今该如何是好,立刻掉转马头赶去江都么?但幽州已近在眼前了,总不能让我过家门而不入吧?况且母亲也确实病了。”
“不如这样吧,罗大哥,”我灵机一动,“你仍照原计划回去探望你娘,而我便顶替你赶去江都,你完事后再火速赶上,如此一来,也就不算抗命了。”
“如此可行么?由你顶替我……”罗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且你一人上路我也不放心。”
“罗大哥你可不要瞧不起人,我也是习武之人,懂得保护自己的。”我开始游说他,“而且秦大哥他们也赶去江都了,说不定我在路上就能遇见他们了。”
“嗯。”罗成想了想,估计确实是无计可施,只得答应,“那,你自己一人要多加小心。你若有个好歹,我对表哥就难以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