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月默认了。
“云方派……”苏秦念着这个名字，“所以你们是云方派的，郝辉，不，应该叫云皓辉，是现任掌门？有多久了？”
“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云皓月的回答掐灭了她最后的一丝幻想，“所以天地轮回大阵的杀戮，森罗万象里的血腥，还有顾家灭门……这些都是他做的？”
云皓月没有回答，却另一个声音在她在黑暗中响起。
“是我。”
“郝辉？”苏秦下意识的叫道，她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随后又转而不知所措。
就好像一首欢快的乐章刚刚开头便戛然而止。
“不，是云皓辉。” 她双手紧紧握拳，咬着嘴唇，一字一字地说着。
“我宁愿你叫我郝辉。”
这个世界的月亮比地球上要大很多，此时此刻，圆月已然偏西，几乎与地平线相接。而云皓辉仿佛从圆月之中走出来一般，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是的，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但是……我不后悔。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懂得。”
苏秦原本还能勉强转动的大脑到了这一刻终于停止了，她突然自嘲般地笑了：“我会懂？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顾府？死在森罗万象里？”
“我知道……”云皓辉走上前来，将略显激动的苏秦搂在怀里。
后者没有挣扎，但脸上表情仍是相当难看。
“我不明白。”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说道。可挣扎的内心分明告诉她，云皓辉的所作所为在这个世界的修真者看来是最正常不过。
错的是她，是她异界而来的心。
“不，你明白，你都明白。”云皓辉将她抱得更紧，似乎是想要将这个女子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再也不放开。他笃定她会懂得会明白，却又害怕她不懂得不明白。
笃定，是因为他知道，以她的见识和聪明，总能想通其中缘由。
害怕则是为了怕她不敢承认。
“我不明白。”苏秦又低声说着，却没有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用尽全力撕扯着自己。一边是在申斥这那些血腥的罪行和杀戮的残忍，是她在之前还竭力想要改变的现状。她所排的戏，所宣传的思想，包括她所相信的一切都在说着不能原谅他，不能再与他交往下去。
可是另外一方面，不知从何时已经深入骨髓的情感和眷恋如同野兽般啃食着她的五脏六腑。
这是一个无解的战局。她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跌落在云皓辉的肩膀上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慌乱起来。
对他们两中的任何一个，这一刻的煎熬都是那样陌生。
终于，苏秦眼中的犹疑退却。她轻轻推开云皓辉，说道：“我不明白。”同样的四个字，却此时成为了冰冷的利刃，刺穿云皓辉的所有防备。
她能看到他眼神深处的受伤，却终究只眯了眯眼睛，没有任何改变。
她有她所相信的。
郝辉，请原谅，我不能明白。
“放开吧。我要回去了。”云皓辉的双手还抓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完全抽身。
眼前的男子眼中闪过更多的伤痛，却终究还是微微张开五指。多年的冷情和淡漠已经让他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感。他知道她明白，却不愿意承认。可他竟也不愿意逼迫她，只是任凭她去决定。
就在苏秦转身的一刹那，云皓辉问自己，如果这就是陌路的开端，他是否仍要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
“你来这干什么？”云皓月的声音在这突兀的时刻响起来，在黑暗中回旋着。
一道闪电划过云皓辉的脑海，他没有回答他，而是对着苏秦喊道：“赖赖，我有赖赖的消息了！”
果然，苏秦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睁大眼睛转过身：“什么？你见到赖赖了？在哪？什么时候？它好不好？”
云皓辉却道：“不我没有见到它。我只是察觉到了它的灵气。”
苏秦皱着眉，认真地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怀疑他所说的话的可信性。“那……它的灵气在哪出现过？”
“就是你刚刚离开的地方，岱羽城。”
“什么？”苏秦惊讶不已，“不可能，我和它签订了契约，如果它在附近的话，我可以感觉到它，也可以将它召唤过来的。”
说着，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契约，努力在脑海中呼唤赖赖的名字。可是和之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不可能，它不可能在附近。”就算现在已经离开岱羽城很远，但是只要赖赖还在，并且契约还有效，她就能将它召唤过来。这是她可以确定的。
云皓辉皱着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它这时候已经离开了吧。”
“你在隐瞒什么？”苏秦直直盯向他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也许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云皓辉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从前，她是不会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的。
但是云皓辉察觉到了。“第二次了，这是你第二次怀疑我了。”他仍然冰冷的声音中却带着不难察觉到的哀伤：“自从你给了我那些书，让我有了破解阵法的可能之后，我便再没做过那些事。”
曾经，他是毫不在意这些的，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解释。
“而且，你要相信，我从来没有一次想过要伤害你。”他用从没有过的深情口吻说着这番话，一双如星光般璀璨的眸子仿佛能摄住苏秦的魂魄，盯得她无法动弹，“一次也没有。你还记得吗，我也去了轮回大阵……”
“我是为你去的。”
苏秦在心中苦笑。她应该因此感到荣幸吗？在得知他就是云皓辉，是云方派的掌门，是策划那一切的人之后，这种可能性就在她的内心深处萌发。
可是那又如何？那并不能改变任何。
“总之……”云皓辉并没有继续逼迫下去，“赖赖确实在这里出现过。至于为什么你没有发现，可能是因为它并没有进入城里。”
“可是你说它在岱羽城……”苏秦不明白了。
“对，它在这片区域，但是未必是在城里。”云皓辉看向略显焦黑的土地说道。
苏秦看着他的动作：“你是说……它在地下？为什么？”她想到海底巨阵，“是阵法？天地大阵之一？”
“恩。”云皓辉终于确定。
苏秦道：“原来岱羽城也是九大阵法之一……这是什么阵法？为什么会在城市下面？赖赖为什么会在里面？”
“不知道。”云皓辉据实回答。“我只知道，这个阵法的名字叫做六丁六甲阵。”
“六丁六甲阵？”苏秦道，“这阵法有什么用？”
“这是一套生阵法。”云皓月的声音响起，“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聚集了这么多世家名门？不但是修真者，连世俗世家都聚集到这里来。”
苏秦不解：“难道大摩城不是更多吗？”
“不，大摩城只是修真者的聚集地，但要比起世家数量则远远比不上岱羽城。”云皓辉道，“这大陆上没有一个城镇可以与之相比拟。”
苏秦点点头。“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破阵？”
“算是吧。”云皓辉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冰冷的摸样，“正在准备。”
“几个了？”
“恩？”
“你破了几个阵了？”苏秦问道：“我记得三年前你破了海底的四门兜底大阵，之后就一直在到处奔波，忙着破阵。”
“对。”云皓辉顿了顿道，“但是进展并不顺利。这是第四个。”
“第四个？”苏秦惊讶，“怎么会这么慢？”
“遇到点麻烦。”云皓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显得深沉了许多。
云皓月这时已经移动到了他的身边：“你手下那几个方字辈的呆子准备得如何了？”
“快了……”云皓辉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
“希望他们来得及，否则被那些人抢先了就麻烦了……”
说着他转向了苏秦：“苏秦，你先回临水吧。”
“什么？”苏秦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原先就是想要回去的，但是却被云皓辉所说的赖赖的消息耽搁了。可是如今，当云皓月催促她离开的时候，她却不想走了！
凭什么！
不知道是真的赌气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苏秦固执地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云皓辉，我想看你破阵……别告诉我不能看！”
云皓辉似乎露出一个苦笑，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云皓月打断了：“好了，我们现在没功夫说这些。苏秦，你要想看就看吧，但是只能在这里，知道吗？”
苏秦显然并不愿意答应这个条件，但是云皓月却很坚持。
“行。”她只好答应。
云皓辉的手下终于赶到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耽搁便离开了这里。月亮越来越低，颜色也越来越奇怪。苏秦在这宁静之中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平静纷杂的思绪。
赖赖、云皓辉、云皓月、十七、纳兰蓉雪……
一个个名字在她脑海中出现。
“为什么云皓月会说来不及了？”她最终却喃喃地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你还好吗？”云皓月的黑影缠绕在云皓辉的肩头，远看过去就好像是后者带着一条黑色的披肩一样。
“无妨。”
“是吗？听起来不像。”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云皓辉道。
“哦？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你这么重要了。”云皓月的声音变得轻挑起来，和他特有的发声方式混合在一起，显得诡异非常。
“你很清楚的知道。”
“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云皓辉突然停下来，定睛看着他：“因为你有和我同样的感觉。不必否认，也不必回答……”
“哼，也许吧。”黑影绕了几圈，“不过已经结束了。”
“因为你失去了肉身？”
“因为她和我们不同。”
“难道这不是你在意她的原因？”
“不，不是这点。”云皓月许久没有说这么多话，“她和我们不同。你和我生下来便在这个世界，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追寻天道，修炼仙法，甚至要破除这大陆的禁制，以飞升成仙为目标。你想过吗，云皓辉，我们是要去仙界的，就算真的无法破阵，不能飞升，也会为了这个目标而耗尽一生。可她却没有这种执着。
“我们注定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告诉我，你愿意为了她，放弃飞升吗？”
云皓辉终究道：“或者，可以带她一同飞升。”
“也许……”
说完这话，云皓月盘旋而去，而云皓辉则是站在了岱羽城外的小山上，看着这座因为阵法而兴盛繁荣的城池。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方棋走到云皓辉身前五丈处，行礼禀报：“辉主，众弟子已全部到位，只待辉主下令！”
“破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