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咂摸着金鹏的话,暗暗思索,心道:“万兽山的那个道士元神出游,身体第二日便化为了粉尘,这个鬼长老昨日为我杀死,元神出窍,入了我的身,结果身体也化成了粉尘,这么说来……”
一样的元神出窍;一样的肉身化为粉尘,似乎便可得到一个结论:元神出窍以后,肉身受到外力作用,便会在短时间内彻底化为尘埃。
其中的原理程鹏想不明白,但这个结论却已经很明显了。
程鹏心道:“这元神出窍,为何身体被人动过,就会化为粉尘呢?古怪……算了,我现在想不明白,也许等到以后,就可以明白了。倒是问问他那头黄牛!”想到这里,程鹏便问道:“我昨日杀死的那头黄牛呢?”
金鹏道:“那鬼长老化了灰,清理之后,便在下面找到了这张牛皮纸,是一只牛的形状,想来便是那黄牛的原形了!”说着,便伸手进袖子里,取出了一块叠成巴掌大小的黄褐色皮子,递了上去。
程鹏疑问道:“就这个?”
接过了皮子一抖,程鹏便惊疑一声:“咿呀?”
那一块黄褐色的牛皮纸极薄,叠起来的时候,也就巴掌大小,但一展开,却有七尺多长,五尺来宽,正是一只牛的形状,看着就像是剪纸。程鹏皱眉心道:“这就是那头黄牛?怎么就和张果老的驴一样?”
程鹏又想:“传说张果老的驴不骑的时候就折叠起来放箱子里,用的时候就拿水一喷,驴就活了,不知道这黄牛是不是也一样?”
心有此念,程鹏便吩咐李诗雅道:“诗雅,你去打一桶水来!”
李诗雅听的一愣,问:“老师,打水做什么?”
程鹏道:“打水过来就是,至于做什么,等一下你就明白了,快去。”
李诗雅“哦”了一声,便去打水。
程鹏将牛皮纸平铺在地上,用手轻轻的抚摸,那纸很是轻柔,摸上去有一种皮肤的触感。而在那纸牛的眉心处,则是有一道小口,程鹏的手指摸到了那小口上,心中又想:“这里有个口子,也不知能不能成……”
程鹏蹲在地上,细细的抚摸那张纸——期待奇迹。
金鹏站在一边,看着地上的纸牛,心中不解程鹏要做什么。
少时,便听的李诗雅声音:“老师,水来了!”
李诗雅提了一个木桶,木桶里是大半桶水,随着她的走动,激起一些水花。费力的将水桶提到了程鹏的跟前,程鹏却一指地上的纸牛,道:“把水倒上去!”李诗雅一愣,便问一句:“老师?”
程鹏催道:“把水倒上去啊,愣什么?”
“哦?”
李诗雅提桶将水“哗”的泼在那牛皮纸上,水一下便湿了一地。
程鹏右手捏着下巴,左手抱着胸,看着地上的牛皮纸,聚精会神……牛皮纸竟然一点、一点的鼓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干扁的气球被打进了气,一点点的肚子鼓了,头鼓了,腿也鼓了,直立了起来。
牛皮纸的纸牛原本是一张纸,现在却变成了一头活生生的牛……只是,牛头处却有一个小口,正在朝外滋水。
程鹏心中暗喜,笑了一声,说道:“没想到还蒙对了!”
李诗雅怔怔然,道:“老师,纸牛怎么活了?”
程鹏笑道:“以前我听人说过,说有一位老神仙,喜欢骑着一头白毛驴到处跑。他的毛驴很特殊,不骑乘的时候,就会折叠起来,放进随身的箱子里,需要骑乘的时候,便将驴展开,然后一喷水,那驴就活了……”
“哦,所以老师您就用水泼这纸牛,牛便活了?”李诗雅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接了一句。
程鹏道:“不错,只是你看这里……”
指了指那黄牛额头上的喷水口,程鹏很是无语。李诗雅问:“这黄牛还会喷水啊?”程鹏听的翻了一个白眼,无语。
金鹏一礼道:“前辈大才,金鹏不及也。”
程鹏道:“这算什么才?不过就是歪打正着罢了!”
才几句话的功夫,黄牛便显得委顿了一些,怕是再说几句,就要变回原形了。
金鹏惋惜道:“可怜了这只黄牛!”
程鹏“恩”了一声,亦觉可惜。
这黄牛要说奇妙,自然奇妙,只是额头上被程鹏开了一刀,却无用处了。
又说了几句,那牛便爬在了地上。
再片刻,牛便成了纸。
眼看的这牛就只剩下肚子附近还有一些鼓,程鹏抬脚便一踩,最后一股水喷了出去,牛便彻底变成了纸牛。程鹏拍拍李诗雅的头,说道:“怎么说也是一个玩意儿,诗雅你就拿去玩儿吧,挺有意思!”
李诗雅听的眼眸一亮,看着程鹏问:“老师要给我么?”
程鹏笑道:“不给你给谁?拿去玩儿吧……”
“谢谢老师。”
李诗雅很是高兴,忙就将那纸牛从地上拿起来,也不嫌弃纸牛上沾着的泥。提起了水桶,李诗雅便蹦蹦跳跳的走了,想是要将那纸牛好好的洗干净吧。程鹏看着李诗雅离开,心道:“果真还是爱玩儿的年纪!”
想到这里,程鹏忽而一笑,暗道:“还说诗雅呢,我不一样爱玩儿么?”他这一笑,甚为灿烂。
金鹏言道:“前辈笑什么?”
程鹏道:“没什么。”
程鹏的眼中有一丝光亮一闪而逝……
金鹏又问:“前辈今日要讲《道德经》么?”
程鹏道:“不讲了。”
现在的时间已经晌午,正是应该躺下来,闭上眼,舒舒服服的休憩的时候,讲的什么经?程鹏哈欠了一声,便对金鹏一笑,说道:“这太阳暖烘烘的晒着,倒是让人困觉,我去那里躺会儿……”
那里,便是程鹏晒太阳御用的长石。
那一块长石很平,面上的水渍已经蒸干了,只留下一些细沙细土,巴结在上面。长石的面晒的热乎乎的,有些发烫。伸手抹去了那些细沙土,程鹏便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躺了上去,蜷缩成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程鹏舒服的闭上眼,任由暖呼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越是舒服,便越是困顿,但觉周围万籁寂静,却声声入耳,却不留痕。
他此刻便像极了一只猫——一只正在懒懒的,闭着眼晒太阳的猫儿。
他的外表懒散,但心中却有警惕。
这便是卧虎功。
恍兮惚兮,万籁寂静,彷徨一个人,便是一个世界,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充实。忽的便听一阵蹄声由远而近,程鹏耳朵一动,却不睁眼,只是皱紧了眉头,心中暗道:“这里这么荒凉,怎么又有人了?”
本就着午后的阳光,晒的舒服的小憩,就这般被一阵蹄声惊扰,程鹏心中就觉有气,倒是要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想来应该不是修行中人。
程鹏慢慢的睁开了眼,翻了个身,朝着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是几株松柏,透过了松柏的缝隙,程鹏便看到官道之上,有三个黑点朝着这里来,只是那蹄声却若不可闻了。程鹏慢慢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剑,还有腰间别着的飞刀。
程鹏心道:“又是什么人?真他妈都闲的蛋疼,回家自己撸不行么?非来我这里,给我添麻烦,让我不能和纷飞一起……”
黑点渐近,蹄声便渐渐明朗。
“嘚嘚嘚嘚……”
程鹏自长石上做起来,就觉全身懒散的没有力气,显然是一觉没有睡好的原因。只是眼见那三个黑点朝着这里过来,他却不得不心生警惕,先用力的将自己的筋骨活动了一下,这才多出了些精神。
此刻晌午刚过,日头正烈,在林间照出一片片细碎的光斑。程鹏不喜阴凉,便站在太阳下,等着人来。
那三个黑点是三匹马,马上有三个人,是二女一男。
三匹马都是棕色的马,三个人都是负剑的人——他们负剑的模样很是潇洒,二女一人一身天蓝色衣裙,面蒙白纱,一男却是一身青衣,显得潇洒利落。远远一看,却是好三个江湖二女。
程鹏心中暗暗想:“模样倒是骚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剑厉害!”
三匹马远在数十丈外,便慢下来,自嵩王陵前停下,二女一男皆是看向程鹏,但见的程鹏一头短发,似乎是个僧侣,但那一身衣服,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僧侣,一女带着疑惑,试探的开口,道:“这位师傅……”
程鹏一眼朝那女子看去,摇头道:“我不是你师傅!”
女子一噎,道:“那这位……”
程鹏一抱胸,很是有趣的看着三人,问道:“我这里平日荒无人烟,最近怎么老是遇到一些人,给我找麻烦?说说吧,你们又是什么人?来这里又要做什么?”
女子道:“小女子对悠然,这是妹妹对悠悠,此行只为救父,见得此地有人,便来打探一下,打搅了……打搅了,还望见谅……”她说了两个“打搅了”,却也不知应当如何称呼程鹏。
程鹏点点头,又看向那一青衣男子,问:“你呢?”
男子道:“时飞。”
程鹏见他一脸傲然之色,也不理会,心道:“你牛个屁,老子还不贴你的冷屁股呢!”于是便问对悠然、对悠悠二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对悠然道:“这位时少侠是半路遇见的,因同情我姐妹二人,故而一路相助!”
程鹏道:“哦,明白了。”
对悠悠问:“阁下……便住在这里?”
程鹏道:“是。”
一对姐妹靠在一起,小声说了几句,姐妹二人便是下马,将马栓在了路边树上,朝程鹏这里走来,近了一些,便是抱拳。姐姐对悠然道:“阁……阁下,我姐妹二人想要在此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程鹏腾出一只手,顺路一指,便指向了西方,道:“诺,打马跑个六十里,就是锦州城了,天黑之前就能到,干嘛来我这种死人呆的地方?”
妹妹道:“阁下便留宿一宿吧,我们的马儿昨夜便跑了一夜,今日又跑了大半日,已经跑不动了。”
程鹏“哼”了一声,自顾自的扭身走去,说道:“既然这样,就留下吧。不过我这里是一个墓室,你们最好有心里准备,怕鬼的话快走,不怕就住下,跟我来吧……”他前面带路,心中却暗道:“住一晚,明天快滚吧。”
程鹏带着三人沿着青石路进了墓,便去找李诗雅。李诗雅这妮子却并不在房间,程鹏心中一动,便想大概是在井边,故而就带着人过去了。
果然,李诗雅便在井边给那黄牛灌水,黄牛慢慢的围着那口井走动,额头上的口子还在不断的朝外喷水,看着分外有喜感。程鹏说道:“诗雅,别玩儿了,有客人。你去给他们安排两个房间!”
李诗雅本正拿着一个瓢耍的高兴,听了吩咐,便将木瓢一扔,心中却有几分不高兴,故而冷淡道:“哦,三位随我来吧!”
那三人的神色呆滞,面色发白,显然是被这里的景象给吓了一跳,便是李诗雅叫了他们一声,也没有听清楚。
于是李诗雅又说了一声:“三位走吧。”
那三人这才惊醒,慌忙的跟随着李诗雅出去。
李诗雅便走,便指着一些门,介绍道:“这里住的是坤门的女弟子,这里住的是一个散修老头子和一个书生,这里住的是黄泉殿的白飞飞,这些地方你们不能进去,更不能打搅,有事情可以找我……”
对悠悠吃惊道:“坤门的女弟子?黄泉殿?”
李诗雅走在前面,背着手故作老成,语气中颇是有几分傲然……“这些又算什么?坤门弟子,黄泉殿的白飞飞要称那散修老头子一声前辈,那老头子却要称呼我老师一声前辈,你们可莫要恶了我老师……”
李诗雅此话深的程鹏教诲,并无一句虚言,也无一句妄语。可便是这样的一句话,却让人能够产生某些联想。
对悠悠道:“令师当真年轻!”
李诗雅笑而不语,心道:“哼,看我不用实话忽悠死你们!”
对悠然拉了一下对悠悠,说道:“妹妹。”
说话的功夫,便到了地头,李诗雅指着相邻的两个房间说道:“这两个房间,你们自己随意吧。哦对了……这里是不白住的,三位可要有心理准备才好!”
时飞摸出一块银子,丢到了李诗雅脚下,道:“银子,我们有!”
李诗雅暗恼,踢了一脚,银子便撞在时飞的腿上,“哼”了一声,说道:“谁稀罕你的银子?”
时飞气道:“你!”
时飞的手指指向李诗雅,李诗雅更恼了,手中便摸了飞刀。
“神气什么?小心我一刀杀了你哦!”
说着,李诗雅的身上便多出了一股气势,恍若山崩海啸一般,碾压一切。
时飞一咬牙,却收回手去,尴尬不已,心中却暗暗吃惊:“好强的气势!”
李诗雅将飞刀在手中耍了个花儿,道:“我家老师最喜欢各家的修行理论了,无论是修士的,还是武人的……你们要在这里住一宿,那便看看要付出什么吧,当然了,刀法剑法什么的也可以!”
李诗雅说完,转身便走,走了一阵,忽而想起了什么,说道:“笔墨我会送来的,你们先想想。”
李诗雅去了水井处,就见程鹏正用脚在踩黄牛。
黄牛软趴趴的像是一个囊,囊里还有些水,程鹏的脚在上面踩一下,牛头便会喷出一股水,看的极是有趣。李诗雅一头黑线,却心疼道:“老师……老师,您怎么能这样?诗雅好容易才灌满水的!”
程鹏摇头道:“看,这样多好玩儿,你还是不会玩儿啊。”
李诗雅无语。
程鹏问:“那三个人安排了?”
李诗雅将经过说了一遍,就笑道:“老师,诗雅聪明吧?说不得咱们这次就能弄到一部剑法或者刀法,也许武功心法也有可能哦……”李诗雅一脸憧憬,似乎已经有武功秘籍放在了她的眼前一般。
程鹏竖起大拇指,说道:“恩,不愧为我的学生,干得不错……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来咱们这里住,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呢?”
李诗雅连连点头。
程鹏又踩了几脚可怜的黄牛,说道“诗雅别玩儿了,咱们出去遛遛,往日里你都是练武的,今日就玩儿了一只破牛,都忘了时间了,不该啊……走吧,咱们俩出外面去,好好的练一练!”
李诗雅懦懦道:“老师,知道了。”
程鹏一笑,便先行去。
李诗雅随后跟上。
师生二人相对而立,在青石路上站开了距离,程鹏凝神不语,李诗雅亦是不语。斜斜的阳光落在二人的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又过了许久,程鹏忽而问道:“诗雅,你静下来了么?”
李诗雅道:“静下来了!”
“好!”
程鹏喝了一声“好”,便朝前一步,成弓步,一拳直击!
李诗雅亦是朝前一步,一拳直击。
程鹏道:“看明白了么?再来!”
程鹏再进一步,直击一拳。
如果程鹏的第一拳像是出膛的炮弹,那么他的第二拳便是八头牛拉开的床弩射出的弩箭。
相同的一拳。
不同的一拳。
李诗雅愣了一下,一皱眉,略思索,亦出第二拳。
李诗雅的第一拳是奔腾的马,第二拳却是磨面的磨。
这是李诗雅想的——想故而有所得。
“好!”
程鹏又叫一声好,再次迈步,出拳,直击。
李诗雅再迈步,出拳,直击。
有这样的老师,有这样的弟子,人生还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