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靳冬果然不去桥西而去了桥东。桥东那里的水果然还没有冰结,不断地有男男女女从那个换衣房里走出来。有冬泳的,更有观看冬泳的。说说笑笑的挺热闹。比西边大沙坑好多了。他暗暗地决意以后就总在这里玩了。
几天后,西伯利亚寒流提前地袭来了,使小城又雪上加霜。人们都开始穿皮着棉了。而这时站在游泳区台阶上面的许多游人,甚至都用头巾和口罩捂严实了脸孔,只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球来。
其中一人冲下面发出啧啧惊叹:“真行。你们真行啊!”
又一人不可思议地大声问道:“我穿这么多还直透风呢,你们可倒好”
原来在台阶的下面,那些冬泳的人们,正在作着下水前的热身运动。他们只穿着泳衣泳裤的近乎****的身体,跟高岸上观众们全副武装的穿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靳冬在屋里换上了泳裤,然后又穿上了布鞋,戴上了胶皮手套。这些都是他跟这里的人学的。戴手套是为的下水后不冻手,穿布鞋则是防止冰冻的路面粘脚板,或是粘拖鞋。当然同时也是为的不冻脚。
他出了屋,下了台阶。这时,水边已经结了一溜薄冰,他用脚跐开了一大块,那一大块冰就顺流飘去了。他暗忖道:好,飘得好。冰块虽然飘远了,下水的条件了也已经具备了,但是对这冰水的畏惧却似乎更增加了许多。
他踌躇了着,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后他索性运了运气,默念起“为了厉秋、为了厉秋”,一时就浑身是劲了,就无所畏惧地往水里走去。
扑腾了一会上岸后,他脚上的布鞋却立时就被冻得僵硬了,一弯就会折成两半似的。防冻胶皮手套上也立刻结了一层白霜,脚趾和手指都被酷寒尖锐地剌痛了。如果没穿布鞋没戴手套,那手脚恐怕早就冻得没了知觉。
他往换衣服的小屋跑去,一路上,布鞋底在地上一沾一沾的,象踩在抹过糖稀的路面上。可想而知如果是穿着拖鞋,一经粘在了地上,那是拔不起来的。使劲拔就会把拖鞋拔坏了的。
随后跑进屋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小女人。她一进屋就一边使劲跺着脚,一边摘下眼镜来,鞋面上的一片冰茬就碎在了门口的地上。她哭丧着脸,舌头僵硬地嚷道:“啊,刚才我的脚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以为已经冻掉了呢,原来它还在。”
接着她又自嘲地说道:“这老冷的天,咱们又光着露着,又大喊大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精神病呐!唉,咱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
一个浑身肉嘟嘟的胖妇人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充满渴望地说道:“我是为了往下掉肉。只要能掉肉,让我干啥都行。”接着她就吆喝起来,“谁要肉?我白白送给他五十斤。”
一阵笑声过后,一个正在换短裤的白发老者自觉地接上话茬儿,说道:“我以前静脉曲张得厉害,还差点得了脑血栓,特别是胆囊炎,哪年都得住两三个月的院,人遭罪,钱也遭罪。可是自从冬泳以后,我的这些病就再也没犯过。”说完,他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靳冬听着这一切,心下暗忖:我也是为的祛病健身啊。于是更坚定了要坚持冬泳的决心。
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寂静下来了,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他很快就意识到,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已经发过言了。现在自然而然地就该轮到他说几句了。他总不能让大家失望吧?
他正在措辞的时候,小女人忽然微笑地问他道:“你每次下水的时候,我都听见你念叨着:为了厉秋、为了厉秋!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就是为了要游到立秋对么?”
他的耳根忽地发热起来,仿佛被人揭了短。这时,胖妇人自做聪明地插话道:“可是现在已经快要立冬了啊?以后就应该念叨着:为了立冬、为了立冬吧。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他也跟着哈哈地笑,刚才的窘困立时都跑掉了。他觉得在这个群体里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