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买了房子了。是王一借给我的钱。”我情急之下为自己辩解道。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么辩解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借的钱不用还？你自己没钱，和一个小姑娘借钱，你不嫌害臊吗？挣钱不容易，要懂得攒钱，好钢用在刀刃上，知道了吗？你欠人家多少钱？我还有点钱，给你拿来吧。”我爸说完一伸手：“再来一根，这烟没劲儿！”
“那是给您养老的钱，这钱您就别管了。我能还得上。”我不耐烦地口气说。其实我是装的不耐烦，实际上，我和我的父母从来都没有不耐烦的时候。
王一聪明，给雅致打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雅致姐，你在家吗？我们从火车北站出来了，走二环很快就到解放路了，已经上了桥。你准备一下，我把利民哥的爸爸，我的伯父接上了，正往你家赶，想去接你呢……你快点就行了。嗯。”
我心说，这丫头还真的聪明啊，几句话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声“爸”，算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烦。不过还好，还能补救。不过撒谎这件事太麻烦，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第一个谎言。我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这可不像“买了包烟”那么简单。
车上了高架桥，再下去就是二环路北三段，立即就到了解放路，右转直走，过了梁家巷就是北大街了。车很快就到了雅致家的楼下。当我刚下车的时候，就看到雅致头发湿漉漉地从楼道内慌张地跑了出来。我一下车正好碰上了。我说：“你急什么呀？你这头发也没吹，像个什么呀？”
“我，我……”
“我让你去看房，你怎么没去呀？”
“我……”她显得惊慌失措起来。
“别说了，上车吧，我爸等着看儿媳妇呢。”我用袖子开始给她擦头发，她头发上的水珠不停地飞散，弄了我一脸，最后弄得我倒是湿漉漉的了。衬衣的两个衣袖都湿透了。我拉着她上了车，我爸在前面坐着回头看看说：“姑娘，多大了？”
雅致低着头，脸一下就红了。“我，二十八了。”
“好哇，好姑娘，标致，长得标致。”我爸这下就嘿嘿地笑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我在雅致耳边小声说：“你称呼他为爸或爹，他才更高兴，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雅致就点点头，一张脸更红了。同时，一双手握在一起不停地发抖。我在一旁心说，你不是牛逼吗？怎么见了我家老爷子也傻了吧你！也让你尝尝见家长的滋味，你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难受。非让你亲身体验一回才行，你才能理解我。
到了家，一进门。雅致就开始活泛了起来。她拎着一双拖鞋说：“爸爸，您换鞋！”
我爸啥时候进屋换鞋过啊，他看着我说：“换鞋干啥啊？我坐了两天火车，两天没洗脚了。”
“爸，这边热，您还是先脱了毛裤吧，我给您找条我的裤子穿，您这裤子太厚了。您换了鞋，先去洗澡，我把里边外边的衣服送进去，您看成吗？”我立即让他洗澡，主要是要和雅致商量下怎么对付这老家伙。
我爸这时候才看着雅致嘿嘿笑了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雅致脸一红，小声说：“爸爸。”
“诶。”我爸非常满意地开始脱鞋，然后接过了雅致手里的脱鞋，先抬起左腿，穿上了，又抬起右腿，穿上了另一只。你麻烦不麻烦啊，直接放地上，鞋一拖，一蹬，不久完事儿了吗？非要脱一只脚穿一只脚。并且换鞋的时候，那双眼睛就一直盯着雅致那漂亮的脸蛋儿看。看来我爸还是对这个儿媳妇比较满意的。
我说：“爸，跟我来，我给您放热水。”
进去卫生间，我爸就开始脱，里面是秋衣，中间是厚毛衣，毛衣外面是坎肩，坎肩外面是个皮夹克。我拉个去，当这里和老家一样，还是初春呢。我爸脱光了，我那边的热水也调好了温度。我指着扳手说：“爸，你看到这个了没？往左是冷水，往右是热水，您洗着要是不舒服，自己调。”
我爸摸摸水，然后拌了下扳手，直接就被烫得叫了起来：“草！这玩意好，真灵！”
我出来后，直接拉着雅致到了卧室里。我说：“我爸来得突然，我也是刚知道，下来就找儿媳妇，有点唐突，对不起哈！”
“没，没事。他开心就好。”雅致一笑。
我拿出电吹风，开始给雅致吹头发，洗发水的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吹干后，我从镜子里看着她一笑说：“这老爷子一定会问你问题，你就如实回答。不要说虚的假的。他不在乎家庭，更多的是看你本身，在他的观念里，娶媳妇就是娶媳妇，你嫁给我就是我家的人了，和娘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就是过年过节回去看看啥的，走走形式。老传统，明白吗？”
“嗯。知道了。”雅致说。“你确实是学哲学的。把人看透了，但是没看透自己。”
她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倒是把我给弄乱了，心里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我打小调皮，是个捣蛋鬼，可以说是一路大棍子打着长大的，我爸打人那可是真打，每次都是打得我屁股肿十天半月的，基本上走路总是和大姑娘一样不敢迈大步，扭扭捏捏地去上学。这样的爹搁谁身上，谁都怕，谁也别和我吹牛逼。
“你该去给爸爸找衣服了，不然爸爸洗完澡没衣服穿。”
我一拍脑门才想起来，着急忙慌找了我的一套衣服和内裤。白衬衣，灰色的长裤。我看见领带后一笑，把领带也顺手捎上了。进去后寻思着和我爸开个玩笑，就把领带也放在了一旁，我也没说话，心说，看你戴不戴。你跟定不会戴，你只在电视上脖子里套着的领带，这一根大布条……嘿嘿！你要是不戴，出来我就问你领带怎么不戴，就说在城里穿衬衣都要戴领带。戴上后再给你弄个照片传贴吧去。我让你得瑟。
之后我就在沙发里等，王一和雅致开始忙着做菜。我是左等也不出来，右等也不出来，我就进去看了下。我爸睡着了，在地上坐着，腿伸着，热水冲着，靠着墙角打起了呼噜。美着呢！
我就出来了，心说，睡吧，肯定是累坏了，坐硬座来的吧！这指不定心疼啥样呢。心里一酸就开始掉眼泪，这一流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哗哗就没完。
雅致端着凉菜出来的时候看我在哭，就坐到了我的身边问：“利民，你怎么了？别哭了，乖。别哭了，乖。”
“我爸，我爸在里面睡着了，一定是坐硬座来的。”我这一说，哭的更厉害了。捂着嘴吭哧吭哧哗哗掉眼泪。“辛苦一辈子，为了我们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
我这个煽情啊，雅致也就跟着掉眼泪。随后搂着我的头说：“好了，多开心的事儿啊！你说呢？别哭了。乖，别哭了。”
我抽了纸给她擦眼泪，她也抽了纸给我擦眼泪，然后对望着笑了起来。等饭菜都上齐了，我刚要去叫我爸。门就开了，我爸走了出来。“麻辣隔壁的，一不小心睡着了。”他嘟囔着。
我一看就瞪圆了眼睛，我爸愣是把领带当裤腰带拴在了腰里。这也怪我，我爸平时不爱穿带腰带的裤子，他嫌麻烦，最爱穿松紧带的条绒裤子，又皮实又省事，撒尿拉屎往下一褪就哦了。我偏偏没给他拿腰带。
想笑，又不敢，王一愣是瞪圆了眼睛，像个僵尸一样直挺挺进了屋子关上了门，此刻她一定是把头扎进了被窝笑去了吧。
雅致倒是有挺劲儿，只是一愣，随后就过去扶着我爸说：“爸爸，您一定饿坏了，我们吃饭吧。”
“那个小丫头呢？”我爸问道。
“别管她，她不想吃。作家都是晚上工作吃东西，白天睡觉。”我说。然后和雅致对望一眼，慢慢坐下了。
雅致给我爸盛饭，这顿我爸可是吃了不少。等吃完了他才开始说话了。饭碗一放下，就坐进了沙发里问我：“这姑娘叫什么呀？”
“刘雅致。”我说。
“哦。”之后就再也没说话，我给这位爷倒了一杯水，他指着提包说：“茶叶。”
我拿出来，打开茶叶桶看看，一堆茶叶跟儿，又苦又涩的玩意。我说：“爸，您怎么不买点好茶叶？”
“我给你攒钱娶媳妇啊！”他眼珠子瞪得溜圆。
于是我就把茶叶都倒了，从柜子里拿出了好茶叶来。“爸，您尝尝这个。上好的西湖龙井。”
“这得多少钱啊！”
王一这丫头兴许是过劲儿了，这时候走了出来。一看问多少钱，就要开口说话，但是随后又憋回去了，又进了屋子。
我说：“没多少钱，百八十的。”
“不贵。”
我心说，我对付您还不是小意思啊！没人捣乱就行。
王一这时候又出来了，进了厨房。我过去看看，这丫头端着碗吃饭呢。雅致在刷碗。我看着她俩摇头笑笑，然后进我的屋子拿了一条腰带出来。“爸，别用那布条了，用这个。”
“这个不错，软乎，轻巧，活扣儿，一拽就开。”我爸说着还让我看他系的那个活扣儿。
我过去一拽，真的就开了，一把就抽了出来。说：“咱还是系皮带，看起来有身份。”
“我就是一庄稼人，有个屁身份，给我拿来。咱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系布条，省钱又方便。”
我滴亲爹啊！也许是方便点，但是这玩意不省钱啊！这是您腰细，要是腰粗，这领带围得过来么？因为非要他用皮带这件事，我爸指着鼻子骂我装逼。说：“你还嫌弃你爹给你丢人了咋的？我就是个庄稼人，咋？看不上我？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混了？我造你出来就是看不起我的？老子能造你，也就能灭丫挺的，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