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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小说卷(28)

孙援只好睁开眼睛,克制着,伸手拉被子盖上,然后显得有些平静的说:“小媚已经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了,你不觉得这很好吗?你希望她怎样呢?希望她考上清华北大?全中国的孩子都考上清华北大,这不是扯淡吗?再说小媚有这个可能吗?既然没有,那又何必强迫她考什么重点高中?有必要指望她考上什么重点大学吗?她能够坚持念书,坚持不迟到早退,成绩在班上不算最差,上网聊聊天,在家看看电视,这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大动肝火的呢?更何况,小媚她并没有在哪个方面给我们增添什么麻烦,你不觉得,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吗?相对那些已经开始跟人上床的女孩子,小媚已经相当让我们放心了啊?你怎么偏要消极地看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我感到莫名其妙。再者说,你总说幸福,哼,幸福,这样具体的幸福难道你一点都不珍惜,你还要什么?她现在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期,你应该知道,她跟我们怎么交流呢?交流什么呢?你是从她这个年龄段过来的,你应该清楚她现在想有自己的秘密,有属于她自己的隐私,为什么你就不能允许让她有呢?你什么都想知道,像她小时候那样你需要对她了如指掌?你不觉得这是你的幼稚可笑吗?只要她没有在外面鬼混,没有胡闹,没有做让我们感到特别难过的坏事,我觉得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你还希望她怎样?我再说一遍,今后我绝对不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你听清楚了:你也有过她这个年龄段,你一定有过跟她一样的苦恼,这样的苦恼既不能跟老师说,也不能跟同学说,一般也不会跟自己父母说。你不觉得每个时代的孩子都有不同的苦恼?何况这是一个什么年代了?她有苦恼,她在网上跟一些陌生的人聊天聊,通过向陌生人交流倾诉,或者通过看伤感的电视剧哭出来,这都是某种发泄,是人的自身需要,就跟你现在需要对任何人发脾气是一个道理的!”

索菲正要开口反对,孙援挥手说:“你别说话,听我说完。就算小媚在网上有那种虚拟的恋爱,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她还没有发展到偷了家里的钱去跟网友约会,是不是的呢?我觉得你的某些态度要纠正。你不要以为一定要沟通就是交流,有时候你默默地看着她,允许她同时也相信她,这同样也是一种关心。我们应该尽量少指责她,不要自以为你是成功的就特别要求她,要是你还想继续真正做小媚的母亲,你就应该多关心她的内心,像你在教堂里看待那些信徒一样。你可以对所有人说到爱字,为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表现出来的好像只有恨?这不是有点奇怪了吗?好了,我说得够多了,我以后绝不重复这些话了,自己好好想想去吧,现在你让我安静。”

说完后孙援合眼睡觉。他不想看着她那双疑虑重重的眼睛,也不想与她继续讨论什么。孙援伸手关灭了床头灯。黑暗中的索菲并不服气地离开卧室,来到客厅,眼泪慢慢在脸上滑落。俩人已经好久没有夫妻生活了,今晚自己很想,但是孙援不愿意满足她了。每次遭到孙援拒绝或者推辞后,索菲就在客厅阳台上看黑夜的鸟语林,任凭眼泪无声流淌。索菲知道内心在恨孙援。此刻她站在阳台上,任凭乍暖还寒的夜风吹拂着纷乱的长发,想着自己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却被孙援一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话淹没,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世间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过得更好一些?她要纠正小媚目前的状态难道有错?这个年龄正是形成良好品德和习惯的时候,就这样放任她等待她怎么行啊?索菲越想越伤心,以至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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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宁芳自信的那样,她在苏茂那里的复试顺利通过。前面说过苏茂从来都是对孙援十分信任的。何况宁芳确实比较出众。宁芳被安排在读图特刊杂志社三编室,也就是情感故事编辑组。三编室正好就在孙援办公室的对面。作为分管领导,孙援出入三编室的机会较多,与宁芳在工作上的接触比较频繁。他们的故事,当然从工作上的互相认同与欣赏开始。

读图特刊杂志社是这个大院里最有钱的单位,因此他们有条件做出许多与众不同的举动,比如长期在报纸上做广告、设立在全国影响很大的高达几十万元的金稿奖、每年都有专款扶助贫困地区学生上学、给一些特困家庭以生活救助、定期举行各种游山玩水的笔会、编辑人员有时甚至出国参观交流等等,因此杂志社的工作十分繁忙。在宁芳看来,杂志社之所以红火,得力于苏茂和孙援他俩极具智慧的领导。被聘后,宁芳看到了孙援策划并领导的改革举措,使杂志社几个种类的刊物销量直线上升。宁芳发自内心倾慕孙援的能力。

五月的三峡笔会如期到来,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孙援后来说,就像清晨的阳光等候在你的窗前,你一醒来就可以被那等候刺疼眼睛。笔会期间,孙援有些失态的故意在宁芳面前卖弄:“你知道中国文学史上五位顶峰人物是谁?是屈原、司马迁、杜甫、关汉卿、曹雪芹,因为他们分别在辞赋、散文、诗歌、戏剧、小说等文学样式上进行过革新,对后世文学影响最大最深远,绝对无人比肩更无人超越。在中国古代美女如云的历史长河里,有一个古代四大美女之称的王昭君,她是因为昭君出塞惊艳汉匈而名垂千史的。屈原和王昭君,都是秭归人,就是我们脚下这块土地上的人。不过你现在看到的秭归已经是新迁地址后的秭归了。”

宁芳已然模糊了这些常识,此刻身临其境听他讲秭归,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她愿意听他说话,愿意接受他的卖弄,觉得他在单独对她说话时声音和气息只属于她一个人。这样的拥有似乎非常难得。九畹溪的奇伟高山、壮观峡谷、滩潭交相、层峦叠嶂……使宁芳在漂流的过程中不断在同舟的孙援面前尖声叫喊。她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沉醉着,也惊喜着,用这种只有年轻女人才有的活力和热情频繁通电到孙援的心灵。作为华中最大的竹苑,泗溪的竹海让人啧啧称奇叫绝,青天丝黄、花吊竹、味精竹、筇竹等二百余种珍贵名竹令她不停赞叹。宁芳唏嘘感叹不停,说,如果不是离开报社来到杂志社,如果不是参加这次三峡笔会,恐怕今生是不可能看到如此美丽的风景。“谢谢你啊,”她微笑着对孙援说:“是你给了我这么美妙的世界。”孙援在内心深处感到甜蜜的同时,偶尔在眼里流露出怅然若失。那是因为笔会结束,有些东西就会昙花一现般迅速消失。她也有些妒忌,有点恼恨。她时不时问问孙援和老婆的关系,问他们怎么认识的,问他们婚后生活的质量。孙援并不愿意回答这些看似不经意的提问,但在漫不经心的简单回答中还是流露出当前夫妻生活的无聊与无奈。当话题转移到家庭生活的时候,俩人感到话很投机。孙援表达出这样一层意思:家庭其实是社会强加给自由人类的一个圈套。这种说法严格说是十分反动的。宁芳也讲述了自己的过去:就是因为前任男友坚决要求结婚她才果断放弃将近两年的同居生活的。“我感到他不过是想把我的肉体变成他的私有财产,”宁芳微笑着说,“太早陷入家庭生活可能也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表现。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这可能对我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母亲不久改嫁了,女人好像更需要男人作伴。而我的父亲,他虽然独居,但始终都有女人交往,说明你们男人骨子里不能没有女人的身体。很难说他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反正我对婚姻一直都是很不向往。我偶尔也有过故意破坏别人婚姻的想法,我知道这不正常,很不健康,但我觉得破坏别人的婚姻比较好玩儿。”

返程坐的是杂志社租用的豪华旅游车。前面虽然给孙援留有位置,但他径直走到后面,原是想后面空位多可以平躺下来好好睡个觉,不料后面只有宁芳身旁有个空位,其余几排堆放的都是行李。这情境似乎在孙援的幻觉中发生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情境其实是一种共同的预谋和感应。孙援回头准备重返前面位置,听到宁芳及时邀请:“孙总!人数和行李我都仔细清点过了,您放心好了,不如您就在这里坐?我还有事情向您汇报呢。”孙援犹疑了一下,就坐到了宁芳身边。

车上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作者因为即将分别而说话很多,短短几天的相处使大家彼此认识熟悉并且乐意交谈。封闭的车厢内人声鼎沸。相对而言显得安静的最后面位置上的孙援和宁芳,竟莫名其妙一时找不到合适话题。宁芳望着窗外风景秀丽的峡谷,望着滚滚长江,感觉着孙援身上的气息。据说有意相吸的异性一旦接近就会迅猛分泌出大量荷尔蒙,以此增强诱人气息。孙援闻到宁芳肌肤上的馨香,显得有点拘谨,毕竟作为本次笔会的总负责人跑到后面位置落座,与他副社长的身份是不对应的。

宁芳决定打破沉寂,说:“孙总,我说个段子你听好吗?”孙援一笑,说:“你也说段子啊?呵呵。”宁芳说:“怎么不可以?你听好了。一次,我们几个大学同学聚会,有个男生说,我提个问题请你们回答,男人没有好东西这话对吗?为什么?我们有个女生回答说,如果是脑筋急转弯,这话正确,因为把那个好字拆开来,就是女子两个字,男人当然没有女人的东西,所以男人没有好东西。”宁芳说着扭头看向孙援。孙援也看着她。宁芳问:“你怎么不笑?”孙援说:“笑?你这也是段子啊?我的天。不过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我曾经干过一件缺德事情。”

“啊?是什么缺德事情?我很想听听,可以吗?”宁芳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孙援笑了笑,说:“确实是刚才突然想起来的,这还真奇怪了,其实早都忘记了的一件事情。”宁芳说:“求你别卖关子了好不好?急死我了,你快说呀?”

孙援说:“以前我在你们三编室做主任的时候,曾经在电脑上纯粹是好玩,设计了几道关于女性性心理的问题,然后从我二十多年来认识的女性中选择了十个人作为调查对象。这十个女性,分别是出生五十和六十年代的各二个,出生七十和八十年代的各三个。我用电子邮件发出去后,得到的反馈信息非常有趣。”宁芳更加好奇了,问:“是什么调查题呢?”孙援一笑,说:“说了,关于女性的啊?”宁芳急了:“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具体题目嘛。”孙援说:“不如我直接问你吧?”

宁芳眨眨眼睛,撒娇地说:“不好!你先告诉我她们是怎么回答的。”孙援说:“那两个五十年代的大姐回信说,这种问题不便于写出来,可以当面谈谈,也可以在电话里谈谈。两个六十年代的我大学同学回信问我想干嘛?是不是想在黄色网站上混稿费?还是想搜集一些女人的隐私出书赚钱?如果把这样隐秘的个人生活告诉了你,万一你拿它们作文章岂不是要人性命?有个同学打电话问我究竟居心何在?所以我也没有得到她们的回答。倒是两个七十年代的女人简单回答了问题,有些不愿意回答的,她们跳过去没理睬。八十年代,瞧,也就是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她们好像非常不在乎这些在我看来很敏感的问题,不仅回答仔细,而且还主动发挥了很多……”宁芳真的忍不住要知道究竟是哪些问题了,问:“能不能不这样子卖关子了啊?求求你了孙先生?”孙援看着她调皮的样子笑了,说:“算了吧,在这里……不太适合说……”宁芳再次打断他:“不!我愿意回答,刚才你还说八十年代的愿意回答么,你问吧!”孙援说:“那我就真的开始问了哦?不过声音小一点可以吗?跟我上次调查一样,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直接说你不愿意回答,好吗?”宁芳点头说好。

孙援问:“你知道自己是女性大约是在什么年纪?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宁芳回答说:“大约七岁的时候吧,知道自己是蹲下来嘘嘘的哦?真正知道自己是女性,当然是十二岁时候啦,知道自己每个月还有麻烦事情啊,当时的感觉是做个女人真是麻烦事情多啊。”孙援笑笑,说:“继续吗?后面的问题比较……那个哦?”宁芳说没关系你继续问吧。孙援问:“你第一次看见男人的生殖器是在什么时候?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你现在还记得那个人的形象吗?”宁芳看着窗外,没有立即回答。孙援说要是不回答就说不想回答,要是不想继续就说出来。宁芳回头看着孙援,问:“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这是女人的绝对隐私啊?”孙援连忙说:“所以我刚才一再强调你可以不说嘛。算了吧我们停止这个话题吧……”宁芳说:“我没说自己不愿意回答啊,只是好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而且你说你出题之后还是有人回答了,那几个女人为什么会接受回答你的问题呢?”孙援说:“这简单,你现在怎么想的,就可能代表当时她们答题的心理。”宁芳说:“还别说,我是真心想回答这种问题,尤其对……像你这种男人。”说完赶紧扭头看窗外飞速向后飘过的树林。孙援没有回应,等她回答第二个问题。

宁芳声音很轻地说:“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一次我们到东湖春游。我们班有个坏男孩,总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把裤裤扯一下,让我看他的那个小东西,因为只是很快看一眼,当时很好奇,男孩子怎么长着那么个东西?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坏男孩的样子,他当时比我更紧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过我没敢跟老师说,也没想到跟我父母说,内心里其实很好奇,现在想来,当时未必不想他继续扯下裤裤让我再看一次。”宁芳突然笑出了声。孙援说:“你第一次接触男性身体尤其生殖器是在什么时候?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当时你说过了些什么话?他当时的言行又是怎样的?”宁芳说:“就知道下面的问话越来越……,算了吧,我还是答题吧。现在的心态活动是想知道下面还有什么更那个的话题。第一次是高中二年级下学期。我们班有个男生,篮球打得很好,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是前几名,平时我就知道那个男生对我有好感,所以每次他打篮球的时候我都喜欢在篮球场旁边看,当然,更想看他打球时候的身姿,看他肌肉上的汗水不停滑落。有天下雨,对,是下雨,暴雨。离开教室的时候,只有我们俩人,他突然吻了我,然后把我的手强行抓进他那个地方,我当时的感觉是非常害怕。你……这样好不好?干脆把后面的问题都说出来?看还有哪些可以不回答?”

孙援摇头说:“算了,算了吧,我感觉这些问题不适合问你了。中止吧?”宁芳连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人挺霸道啊?”孙援笑笑,压低声音说:“后面的问题非常露骨也非常隐私的,以后再说吧,毕竟这是在车上啊?”然后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宁芳轻轻“哼”了一声,把头歪依在窗玻璃上,眼睛看着孙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