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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6)

洛凌之沉默片刻,道:“但凭你一己之力,很难对付得了安顺王。眼下这般境况,若非……”

乐越接口道:“若非有琳箐昭沅应泽等,我根本已经性命难保。”

安顺王困住九邑按兵不动根本不是想引自己这方出战,而是从头到尾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因为他根本只要一句话,就能将九邑城中这个小联盟彻底击垮。

乐越叹气道:“洛兄,其实我现在心中很迷惘,尤其是这些天来,我越来越迷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一无所有,一无所长,如同蝼蚁。一只蝼蚁,何能撼动天。”

洛凌之静立少顷,忽而笑了一声:“假如应泽殿下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乐兄,只要想要天,天就是你的,没有灭不了的天,没有翻不了的地,没有打不倒的玉帝!”

应泽负着双手睥睨天地的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乐越不禁也笑起来。

洛凌之道:“昔日曾有一高僧与师尊论道,我有幸在旁聆听,但听他说了一句话,至今难忘--从一片树叶上可见世间众生,一粒尘埃内便有一个大千。我们都是自幼修道,所谓道心自在,世事往往难料亦难左右,但求心中坦荡,便是随心而为。越兄,你心中最想做的是什么?如何做,来日才不会后悔?”

依本心而为。乐越心中隐隐约约,开始浮起一个轮廓。他长吐一口气,朗声笑道:“洛兄,多谢开导。经你提点,我想通了不少。”

洛凌之微笑道:“我只是胡乱说几句,误打误撞,有幸能帮到越兄一二而已。”

夜幕中两人一同看向天幕,乐越觉得胸中的清明之气又开阔了许多。

昭沅藏身在远处的角落里,遥遥望着乐越和洛凌之。它知道乐越心中烦闷,但帮不上忙,洛凌之方才开导乐越的话,它说不出来……

半夜,乐越正在酣睡,昭沅变回龙形,钻到他的枕边。

它有一处自己的卧房,却仍然习惯每天这样蜷缩在乐越身旁,它将脑袋搁在乐越耳边,保证般地道:“我会保护你。”随即闭上双眼,也沉入深深的梦中。

第二天一早,九邑城中的气氛特别凝重。南城门下,车马云集,一些江湖打扮的人立在车马边静静等待。这是武林各门派世家派来接应的人。

卯时末刻,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困在九邑城的江湖人士陆续走出,他们皆很沉默地迅速上马或登入车中,马匹调转方向,飞奔着离开。

南宫夫人和南宫苓几人夹在众人中间走出,登上马车前,南宫夫人抬头望向城楼方向。城楼上,乐越一行正注视着下方,南宫苓翻身上马,向着乐越等遥遥一抱拳,打马离去。

九邑城中的百姓聚拢在城门边,议论围观,城楼上的龙少君,究竟会做何决定,九邑即将面临的,是新的战乱还是平安?

江湖人士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马蹄扬起的尘埃中,七八道身披铠甲骑着战马的身影出现,风驰电掣地向着九邑的方向冲来!南城门顿时飞快关闭,城楼上的兵卒架起弓弩,严阵戒备。

那几道身影在城门前数丈处勒马停下,为首一人高声道:“逆党首领乐越何在!我等奉国师与安顺王爷之命前来传话,望你快快束手就缚,莫再以满城无辜百姓的性命为要挟,负隅顽抗!此时幡然悔悟,还能留你全尸!”

琳箐满脸厌恶:“呸,真是无耻!明明是他们想要杀掉整城的人,却反过来污蔑乐越,太不要脸!”

杜如渊袖手站着,一言不发。

孙奔露牙笑道:“乐少侠的决定做了没有,难道真要应了杜世子所言?”

四周一时静默,城楼上的兵卒们亦都在暗暗等待着乐越的反应。

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响声中,乐越跨前一步,向着城楼下朗声开口:“城下来使,劳烦替乐某捎句话给安顺王,若他当真承诺不伤九邑城一砖片瓦,在下愿收手停战,但我有几句话,想与安顺王当面一谈,不知他可敢见我!”

乐越说话时用上了内力,加上琳箐与昭沅暗中帮忙,清晰清朗地传开,城楼上的兵卒、城门前的传信使、城楼下围观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为首的传信使哈地一笑:“不愧是叛党首领,好大的口气!王爷现在就在大营中,你敢不敢入我军营拜见?”

琳箐冷笑道:“喂,为何不是你们安顺王来九邑城见乐越?难道安顺王只敢躲在军营里,连说句话都要派人转达?”

那传信使大笑道:“果然,尔等叛党口口声声说愿收手停战,却还是拿九邑城中无辜百姓做要挟,不敢出城半步!”

孙奔啧啧道:“看来安顺王帐下人才济济,一个传信的小卒就如此牙尖嘴利,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再斜眼看乐越,“城下正激将,乐少侠打算如何?”

乐越朗声笑道:“既然王爷不敢来九邑,那么在下便去营帐处拜会又有何妨?”

话音落,他纵身跃起,使出正宗的青山派轻功踏云步,脚尖在城楼护栏处一点,径直落下。

风,在耳边呼啸,这一刻,乐越浑身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豪迈,城楼上和城楼下的人皆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只在一个呼吸间,乐越的身影突然凝住,一道青光托在他的足下,将他定在了半空。

青光扩散,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龟影,驮着乐越渐渐升起,乐越的身边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向着地面上的传信使们微笑道:“劳烦各位引路,少君与我等这便去拜会安顺王爷。”

传信使们不愧是安顺王帐下的人物,片刻后迅速地从木雕泥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

琳箐在城楼上跺脚:“杜书呆真狡猾,反应太快了,和商景把风头都抢光了!咱们快跟上。”一把扯起昭沅,飘落向商景的龟壳,孙奔按住城墙翻身一跃,与飞先锋一道也跳上龟背,笑嘻嘻地说:“带孙某一道看个热闹吧。”

应泽和洛凌之也随后跟上,巨龟驮着众人向北方的营帐缓缓飞去。

杜如渊负手意味深长地道:“越兄,站上了这个龟背,可就下来不得了。”下巴轻点,示意乐越回首。

乐越回头看去,只见身后城楼上,方才呆怔愕然的兵卒们皆向着此方俯首跪拜,这一刻,乐越已真正成为他们心甘情愿臣服的少君。

乐越转回身,前方碧空开阔,云霭之中,凤凰的七彩斑斓之气隐约浮动,安顺王的大营,已越来越近。

当前方地面上隐约可见绵延的营帐时,天空中突然云雾翻腾,一道七彩霞光自营帐中冲天而起,清鸣声中,幻化作一只硕大的凤影,凤影的背部,站着一人,一袭雍容的锦袍,面目与凤桐有几分相似。

国师凤梧。

乐越与昭沅同时凝起神情,昭沅悄悄握紧了拳头。

凤梧望向乐越一行,微微眯起眼,几只鹰隼扇动翅膀,环绕在他身周:“据说一条不安分的小泥鳅最近想要兴风作浪,站出来与我一见。”语气之中,竟全然未将背负众人的商景与乐越身边的琳箐放在眼里。

他脚下的凤影在他话音落时昂起头,再次清啼,鹰隼则恶狠狠地向着乐越等人扑来,凤影的口中也吐出了一道闪电!

琳箐的长鞭刚要甩出,手忽然一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牢牢压住,与此同时,一道无限强大的幽黑气息铺天盖地,应泽负手在琳箐身边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滚。”

几只鹰隼在瞬间灰飞烟灭,凤影惨啸一声,双翅震颤,化做虚无。

半空中凤梧脸色惨白,踉跄后退数步,勉强站定,竟还硬扯出了一丝微笑:“没想到竟有位上君在此,小神失礼了。”

应泽哼道:“区区小鸟,竟敢在我龙族面前如斯狂妄。若非本座懒得插手小辈之间的争斗,凡世中还能有你族立足之处?还不快快滚开。”

凤梧倒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缓缓揩去嘴角的血迹,躬身道:“既然上君莅临,小神理应回避。”一揖之后,飘然退去。

应泽扫了昭沅一眼,淡淡道:“看见了没,脸皮厚,识时务,不管是尘世还是天界,多的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东西!只要够强,你就能居于上位,什么都是你的,你就是天道。”

琳箐插嘴道:“是的是的,而且还能想翻天就翻天,想覆地就覆地,想打倒玉帝就打倒玉帝!您的教诲我们都烂熟于心,眼下还是先让乐越解决他和安顺王的事情吧。”

昭沅立刻点头。

商景缓缓下降稍许,在空中停住。

地面上,一顶营帐中,缓缓步出一人,身着蟒袍,头束金冠,抬首看向半天空,和蔼微笑:“站在最前方的这位小友,与本王在九邑城外有一面之缘,想来就是乐越乐少侠。”

乐越的瞳孔收缩,心中的恨意再度掀起巨浪。就是此人,杀了自他的父母;就是此人,领兵血覆凃城;就是此人,双手染透鲜血,还在云淡风轻地微笑。

但在此时此刻,他必须压抑住情绪,用平静的语气道:“在下已宣布停战,离开九邑城,希望王爷能遵守承诺,不伤害九邑一草一木。”

安顺王蔼声道:“乐少侠此举甚是明智,少侠请放心,本王奉朝廷之命行事,从来只平乱党,不伤及无辜。”

不伤及无辜?乐越忍不住想要大笑:“另外,我来见王爷,是想当面问明一事。十几年前,王爷血覆凃城,可记得有个客商,名叫李庭?”

血覆凃城几个字一出,安顺王周围的副将兵卒脸色均变。但安顺王却自始至终一副从容的神色,微微皱眉,做思索状道:“乐少侠所指,可是十几年前百里氏造反,凃城兵败之事?那一战,本王的确是主帅之一,城中无辜百姓被战火连累,伤亡甚多,令人叹息。乐少侠所提之人,莫非也在其中?本王对此名,却全无印象。”

乐越的胸中有什么爆裂开来,热血燃烧着冲上了头顶,他听见自己嘶声道:“安顺王!十几年前,因为一个可能是百余年前和氏皇族遗落的血脉,因为一个客商李庭,你杀了凃城整城的百姓,杀父杀母之仇,杀全城百姓的血债,我一定让你偿还!”

安顺王抚须,竟然又微笑起来:“原来乐少侠是要找本王报仇。不知想把日期定在何年何月何日?本王想,定然不是今日。”

乐越浑身的关节都在战抖,却不由自主地问:“为何?”

安顺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依然挂着那副从容的神情:“今日少侠前来,脚踏神通,陪同者皆来历不凡,就算灭掉整个兵营,恐怕只是瞬息之间。但乐少侠让本王想到了一个词,所以你找本王报仇,日期定然不是今日。”

乐越再跟着问:“为何?”

安顺王道:“因为乐少侠让本王想起的词是--狐假虎威。”

乐越浑身一颤,瞳孔再度急剧收缩,拳头攥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安顺王自然没放过他细微的动作,目光锁在他身上:“若无外力相助,乐少侠找本王报仇尚未够资格。”

两句话,直击乐越的短处,安顺王从容的目光是最大的不屑,将乐越从头到尾击溃成粉末。

龙神麒麟站在左右,玄龟亲自背负,甚至还有上古应龙帝君坐镇,但“乐越”依然是个无甚所长的少年,除了会说几句大话,一无所有。

安顺王的话明明白白地凝练成三个字:“你不配”。

连报仇,都还不配提。

一直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孙奔忽然沉声道:“杜世子,请龟神老人家先撤离此地吧。乐少侠不是安顺王的对手,再呆下去,单凭几句话,安顺王就能让他心神溃散。”

昭沅一直担忧地望乐越,乐越的双目中已爆满红丝,脸与颈部都变成了涨紫色,手正慢慢伸向腰间,握住了剑柄!

下一瞬,乐越拔剑的动作突然顿住。

琳箐扬声道:“安顺王,今日我们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将来一定选个良辰吉日,完成约定之事。”

安顺王拱手:“本王十分期待。”

商景缓缓升高,调转方向,朝着南方而去,许久之后,落在一处荒凉的山顶。

待双脚踏上地面,洛凌之才抬手解开乐越的穴道,歉然道:“越兄,抱歉,方才怕你把握不住情绪,贸然封了你的穴。”

乐越的手慢慢从剑柄上松开,一言不发地僵僵站着。

孙奔不咸不淡地道:“乐少侠,孙某本以为你经历过九邑之战,能稍有长进,没想到做事仍然如此让人哑口无言,你今天在安顺王面前说的那番话,比放屁还多余。”

乐越一动不动地沉默,琳箐狠狠地瞪向孙奔。

乐越突然哑声开口道:“的确多余。”昭沅用前爪拉拉他的衣袖,乐越眼中的血丝渐渐消退,脸色也已恢复了正常,“不过,唯有当面交锋之后,我才能彻底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孙奔道:“乐少侠之后作何打算?”

琳箐再瞪他:“你几时如此关心乐越了?”

孙奔露出白牙道:“我与乐少侠毕竟都身负血仇且仇人相同,所以孙某是诚心与你们合作。倘若乐少侠没别的打算,不妨考虑与孙某一道同去边关投军,那里是个积战功得兵权的好地方。对付安顺王和朝廷,必须握有兵权,可惜,九邑的兵马是没有指望了。”他的嘴再咧得大一些,“当然,如果杜世子的父王,肯做乐少侠的后盾,孙某就不用万水千山奔赴边关了。”

杜如渊无奈摇头:“我爹……恐怕已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很难……唉,我等就是白手起家靠自己的命啊……”

那么难道真的要去边关投军?昭沅和琳箐不由自主看向乐越,应泽傲然道:“无兵,去抢他几万,无城,去占他几座便是,有什么需要唉声叹气的。”

众人皆保持沉默。

乐越道:“我想回青山派看一看。”

琳箐诧异道:“你想回去找你师父问自己的身世吗?”

洛凌之道:“越兄回去应该不是为了此事。”琳箐疑惑皱眉,一句你怎么知道已冲到了嘴边,却听洛凌之接着道,“越兄应该是担心青山派是否会受到连累。我与太子殿下曾是同门,对他脾性亦算了解一二,依他的个性,十有八九,会找青山派的麻烦。”

安顺王的大军果然未曾伤害九邑一草一木,反倒还以朝廷的名义拨了一些银钱为九邑做战后安抚。

经此一乱,西郡王府名存实亡,安顺王遂着郭阆带两千人马暂时驻扎进九邑。安顺王允诺,当日追随乐越对抗朝廷的九邑兵卒是被龙妖与叛党蛊惑,会向朝廷力保他们无罪,西郡的兵权先由郭阆暂且接管,九邑与西郡的事务亦由其配合九邑和西郡各地府衙县衙暂时处理。

但,曾追随过乐越的高统领、钱副将和马副将在安顺王军进入九邑城的当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乐越等人的名字被列为禁忌,严禁提及。可关于龙神和龙少君的传说还是悄悄地迅速传开,越传越远。

五月十三,安顺王返京复命。随着离去的马蹄和车辕卷起的尘烟在风中消散,在后世的史书中被浓墨重彩提及的九邑之变暂时落下了帷幕。

官道旁的树丛中,一个身影隐藏在树后注视着远方渐渐消失的大军,向身后的几名轻衫佩剑的年轻男女道:“你等先回南海,门派中事务暂由雪绾代掌,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京城一趟。”

几名年轻的男女弟子躬身领命,绿萝夫人跃上马背,绕行小路,赶向京城。

平北王周厉与其兵马在安顺王之前便离开了九邑,他此番本志在吞下西郡的地盘,因安顺王横插进一杠子,如意算盘尽数落空。西郡虽名存实亡,他却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心中不免忿忿,回府之后,骂了好几天的娘,将安顺王的祖宗十八代一一问候。

有幕僚劝解道:“王爷心中就算有气,也不得不忍。如今皇上龙体孱弱,太子随时随地都可能登基,天下等于已经姓慕了。西郡已亡,定南王的儿子掺和进了谋逆之事,估计罪责难逃,诸王之中,只有王爷还屹立不倒。听闻京城朝中正在秘密议论太子登基后的撤藩之事。王爷万万要谨言慎行,不可落下把柄在安顺王手中。”

周厉勃然大怒,他市井赌棍出身,口中向来百无禁忌,顿时拍桌大骂:“格老子,他姓慕的祖上官奴出身,连老子都不如!不过早封了几代官,早年仗着一张小白脸搞到了皇帝的姐姐,正经是个吃软饭的东西。算他命好碰上皇家无后,儿子管了别人叫爹,算什么能耐!就算他儿子变成秦始皇,他顶多就是个吕不韦!竟想夺老子的活路!不要逼急了老子,让他做第二个百里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