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箐的脸奇怪地泛上了红晕:“哎呀,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乐越……他肯定在睡觉。”
昭沅用前爪搔搔头:“他知道我们晚上会出来查情况,肯定没有睡着,就算睡着了,把他叫醒就好了。”
琳箐抬手在它脑袋上重重地敲一记:“你真笨,再怎么说,我也是女孩子,半夜去乐越的帐篷里不太好。还是由你去说吧,嗯,就这样。告诉乐越明天早上我再去找他。”扭身跑回自己的营帐。
昭沅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再挠挠头,琳箐为什么突然这样害羞了?她以前闯乐越房间明明非常爽快。真是越来越奇怪。
昭沅独自钻进乐越的营帐,乐越正枕着双臂躺在地铺上,昭沅刚刚现出身形,乐越便一骨碌爬起身,悄声问:“怎么样?”
昭沅摇头:“没查到。”
帐篷上映出巡逻的兵卒来回走动的影子,昭沅变回龙形,乐越抓着它钻进被窝,昭沅趴在枕边,把查到的结果详细告诉乐越。乐越也大惑不解。昭沅吹吹胡须:“我对土地神之类的不太懂,琳箐说明天再去查一下。”
乐越嗯了一声:“我想师父师叔和师弟他们应该没事,他们很会藏,尤其是乐晋乐魏几个……”
昭沅知道他在自我安慰,也点点头:“是啊,看清玄派的人跳脚的样子,就知道你师父他们一定没事了。”
乐越沉默片刻,问:“对了,琳箐先去睡了?”
昭沅唔了一声:“她说,她半夜来你营帐不太好,让我告诉你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乐越嘿道:“说得跟她以前没做过一样,怎么突然害羞起来了?”顿了顿,又道,“害羞点也好,这样才比较像女孩子。”
三更过后,昭沅已经趴在枕头边呼呼酣睡,乐越枕着胳膊躺着,仍然睡不着,眼下压在他身上的事情越来越透着奇怪。
皇帝招他进京之事,他倒是能猜到大概缘故。
皇帝被安顺王和国师压制,一定不满许久,现在不过是拿他做借口对抗罢了。但是关于自己的身世,还有两次梦遇师祖卿遥,都太蹊跷。
乐越隐隐感觉,能够“梦遇”师祖,应该和那本阵法书有关。乐越摸摸怀中贴身收藏的两本书,翻了个身,合上双目。朦朦胧胧间,隐约又听见有人轻声呼唤:“道友……道友……”
难道又再次回到了四百多年前?
乐越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在帐中,枕边昭沅细细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侧颈边,帐篷上值夜的兵卒巡逻的影子仍然在来来回回。
但那个声音依然在极轻地响着--“道友……道友……”
娘啊,难道这回是卿遥师祖从四百年前过来了?
乐越迅速扫视四周,空荡荡没有任何身影,那个呼喊声却越来越近。
“道友……道友……”
声音……似乎比卿遥师祖的沧桑了许多,好像是个老者的声音。
昭沅在梦中也察觉到了动静,迅速睁眼抬头,周身金光一闪,已化成人形模样,低声喝道:“谁?”
在帐篷外巡逻的兵卒顿时停住,扬声向内道:“乐公子,有什么事?”
乐越连忙一把昭沅按倒回地铺,大声道:“没有,刚才一只蛾子撞到我脸上,吓醒了而已。”
昭沅迅速变回龙形,钻进乐越袖中,那兵卒挑开帐帘,举着火把向内看了看,发现的确只有乐越一人坐在地铺上,帐篷内空荡荡并无供藏身的地方,方才道了声打扰,闪出帐篷去。
乐越屏息坐了片刻,待巡逻的兵卒开始正常走动,才从袖口中小心地拎出昭沅,昭沅不再化成人形,老实地盘在他身边。方才那个沧桑的声音竟然又响起来:“道友……道友……”
乐越盯着声音传来的某处,把嗓音压到极低:“朋友为何装神弄鬼?请现身出来一见。”
昭沅忽然想到在这个时候应该在帐篷内加道法障,这样外面的兵卒就无法察觉帐篷内的动静了。这个法术琳箐曾经教过它。
昭沅合起爪子,念动咒语,一道浅浅的金光闪了闪,扩大开,成功地变成一个弧形的壁罩,紧贴着帐篷的布壁,把他们罩在其中。
帐篷内在法障的光芒中变得明亮起来,地铺边,方才的声音继续道:“道友不用担心,小老儿并无恶意,只是见尊驾路过,前来拜会而已。”
一颗人头从地面上破土而出,乐越吓了一跳,险些摸起身边的长剑一剑劈下去。那颗头越升越高,渐渐露出脖子、上身……最后,一个干干瘦瘦的老者立在了地铺旁,向乐越躬身一揖:“小老儿邱茗,见过道友。”
乐越站起身,抱抱拳头:“在下乐越。那个,这位邱道友……冒昧问一句,你……不是人吧。”
老者的样貌与常人无异,唯有须发皆是土褐色,他摸着褐色的胡子,微笑道:“乐道友好眼色,小老儿已在此处山野修炼三百余年。我虽非人族,但与道友一样,潜心修炼正道,而不是修妖炼魔之辈。”
乐越再拱拱手:“失敬失敬,原来你老是在下的前辈,但不知前辈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邱茗老者文绉绉道:“我感应到乐道友来到此处。同修道法,便是有缘,故而前来拜会。”
此话乐越当然不信,他才练过几天道法?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吸引修道的精怪前来,眼前的老者必定另有目的。
果然,邱茗老者神色又再谦恭了一些,躬身道:“另外,小老儿得知,敝处今有龙神驾临,不知乐道友可否代为引见?”
龙神?乐越反应了一下才犹豫地指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昭沅:“你是说它么?”
邱茗老者恭恭敬敬地又是一揖。
乐越一时有些意外的感慨,傻龙成长了,都有精怪上门拜见了。他不解地问:“它就在这里,前辈自己和它打个招呼不就行了?”戳戳昭沅。
昭沅立刻化作人形,站到乐越身边,那邱茗老者却仍躬身向乐越道:“小老儿身份卑微,不敢贸然打扰龙神殿下,还请乐道友代为引荐。”
乐越有些冷汗,便依言向昭沅道:“呃,这里有位修道的邱茗前辈……”
邱茗老者再一躬身:“小老儿的原身乃是地龙,算起来,也与龙神殿下沾些宗亲,请乐道友代为转禀。”
地龙?那不是蚯蚓么。乐越一时无语,怪不得老者姓邱,须发皆是这种颜色。只是,地龙与龙虽然有一个字相同,但要算成亲戚,这扯得有点远吧。
乐越清清喉咙,继续向昭沅道:“呃,这位修道的地龙邱茗前辈,与你有些宗亲,此时前来拜会,望你……嗯,望你愿意与他结识。”
昭沅面对眼前的情况,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真心向地龙老者拱手招呼道:“邱老你好。”
邱茗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小老儿难当龙神殿下之礼。龙神殿下肯与我相见,我已感激不尽。”
昭沅连忙道:“邱老不必如此客气,论年岁邱老还是我的长辈,只叫我昭沅便可。”
邱茗的胡子梢儿都在感动中颤抖:“龙神殿下对小老儿如此礼遇,小老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乐越唯恐他这一不知如何是好便拖到天亮,插话道:“对了,邱前辈,我们有一个疑惑怎么也想不透,正好向你请教。为何此处竟然没有土地坐镇,也不见其他道仙或妖修的踪迹?”
邱茗耷下眉,叹了口气:“龙神殿下,乐道友,其实我今晚前来,除了拜会之外,亦是过来报个信,敢问龙神殿下可是正与凤族对抗?”
昭沅默认。
邱茗辛酸道:“这些年,那些禽族因为护脉凤凰得势,各个耀武扬威,不单是凡间的龙精蛟灵,就是小老儿这样小小的地龙,也常被他们欺辱。最近传言龙凤大战又将开始,龙神殿下你们一路行来,看似很顺利,其实每走一步都有禽鸟监视,把你们的一举一动报告给凤神。他们怕你们察觉,吩咐凡是有道行灵性的禽鸟都不准接近你们,只用寻常的禽鸟盯梢。其他的道仙妖修不想趟这趟浑水,就自动避开,龙精蛟灵则被他们清理掉了,所以你们自然找不到灵妖。只有像小老儿这种灵气本就稀薄,藏身在泥土中的,方才能过来拜见报信。”
昭沅愕然,没想到护脉凤凰在凡间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大,连一条蚯蚓,因为沾了个龙字,都被迫害。它心里隐隐生出愤怒。
乐越道:“怎么连土地神也不见了,难道护脉凤凰的势力能大到土地神也赶得动?”
邱茗犹豫道:“土地神,自然不是……小老儿冒昧问一句,龙神殿下与乐道友的同行者之中,还有一位上古大神吧……”
乐越隐约猜到了原委。
邱茗吞吞吐吐地说:“这位大神的仙气十分浓厚,小老儿这种卑微小辈感应到,不由自主就心生敬畏,远远避开,不敢上前打扰……我想一路上的道仙妖修避开诸位,这也是缘由之一……我只是听得一点旁人传言……这位上古大神,是否,曾经,犯过天条……”
乐越直截了当道:“土地神是去天庭报信了吧。”
邱茗弯腰:“正、正是……”
乐越与昭沅同时默然。乐越在心中迅速掐算了一下,传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知是否属实。假如天上的衙门办起事来和人间的衙门一样拖沓的话,就算一路走来,土地神们纷纷上天庭去通风报信,等到天庭派兵点将下来捉应泽,说不定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一年之中,变数很多,说不定到时候老龙就完全恢复了法力,他们也想到了对付天庭的办法。
乐越向邱茗老者道谢:“多谢邱前辈前来报信,晚辈和昭沅感激不尽。”
邱茗忽而再深深一揖:“小老儿有个请求,请龙神殿下一定答应。”
昭沅刚要开口允诺,另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你放心,它一定答应,我们全都会尽力帮助它办到。”
琳箐和商景一同穿过帐壁和法障,走到昭沅与乐越的身边。
昭沅诧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