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桑弦点头，“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师星尘抢了话，回头看了眼冷秋遥，“你如果去慕容山庄就可以继承江湖第一名门，可以一呼百应，但这样的话，你就要放弃幻仙宫少宫主的位置，你要怎么选择？”
冷秋遥摇头，“我不会离开师父和幻仙宫。”明明一直都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如今这个身世摆在眼前，冷秋遥却没有真实感，也并不高兴，高兴不起来。
师星尘瞅着冷秋遥忧虑重重的神情，无悲无喜的眼眸深邃如夜。
“可是哥哥，等老庄主死了，慕容山庄就没有继承人了。”桑弦急道，“我可以帮你得到慕容山庄……”
冷秋遥对于桑弦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为什么桑弦要帮我得到慕容山庄？冷秋遥突然觉得桑弦不像当初那般，“慕容公子——慕容翱呢？”冷秋遥想起了这个人，“桑弦，他不是慕容山庄的少庄主，你的哥哥吗？”
桑弦听到这个名字微微顿了一下，低下头，“他不是，当年娘带着年幼的我们逃离慕容山庄，因为出了意外，娘不幸去了，我和你被幻仙宫同时收养，但分开抚养，你由宫主收养，而我被养在宫外。后来，我也被接到幻仙宫，就又和你相聚了，可能因为我那时候太小，所以不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即使见了少宫主，也一直不知道少宫主就是我的哥哥。少宫主你也一定因为那时候很小，所以记不清，才不知道的。慕容公子他并不是慕容家的人，是后来老庄主不知从哪儿找来代替你的，而且……”桑弦抽抽搭搭地要哭了的模样，白皙的双手绞在一起，声音有些哽咽，“而且他早就死了，被人杀了。”
“有人敢杀慕容山庄的少庄主？”师星尘倒是轻笑，看了眼桑弦旁边似乎奄奄一息的慕容傲天，轻哼了一声。“敢杀慕容家的人，看来那人胆子还真不小。”
“桑弦。”冷秋遥见她哭了，有些可怜她，“桑弦，别伤心了。什么人杀了他？”其实冷秋遥印象里，似乎自己很小就在幻仙宫，和桑弦所说根本不符合，但此刻也不舍得说出，怕伤了桑弦的心。
“不知道。”桑弦哽咽道。“我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在明月楼的时候。后来我就被莫名其妙地带回了慕容山庄，就听说他被人杀了。老庄主说我是他的女儿，所以我成了慕容羽，他还说他还有个儿子，让我帮他找到，继承慕容山庄。”
“但你不能随便就认定你哥哥是我。”冷秋遥道，反正他并不想继承慕容山庄，而且他考虑着那个孩子就不该是他，“这件事要问过师父，才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哥哥。”
“可是你和老庄主给的画像很像。”桑弦急道，“他的日子似乎不多了，很着急，所以才拿出了画像，说，你应该和画像很像。桑弦看了画像，那画像上根本就是少宫主你啊，所以，你就是桑弦的哥哥。难道哥哥嫌弃桑弦以前只是个婢女？而且桑弦还下毒害过少宫主，桑弦知道错了，而且桑弦真的从没想过要害哥哥。哥哥不要不承认桑弦当妹妹？桑弦只有你这个亲人。”
“不是！桑弦，我从没当你是丫环。而且我从没怪你！”冷秋遥越来越觉得奇怪，桑弦并不像在说谎，但慕容山庄怎么会有自己的画像，和自己一模一样？天下间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那张画在哪儿？能给我看看吗？”
桑弦点头，“画像在客栈，我没带来，等我们离开这儿，我带哥哥去看。”
冷秋遥眉宇微微紧蹙，思虑重重，师星尘不紧不慢地道，“我们还是先找回粮食和水，否则会饿死在这儿。”师星尘说完走到慕容傲天身边，对支支吾吾却没能出声的慕容傲天附耳道，“太上皇感觉不错吧？再一次到了这儿。有没有什么感叹说给我这个故人听？你的人都死了，你慕容家的人也会死绝。”慕容傲天突然瞪眼，师星尘恰好点了慕容傲天的穴，冷笑道，“但我会让你最后一个死！怎么？想对他说什么？你知道他是谁！但我不会给你机会告诉他，慕容傲天！”师星尘说完，扭头对冷秋遥微微一笑，一脸真心地道，“看他这样蛮可怜，你背他吧。”
“好！”冷秋遥不清楚两人的恩怨，但他也绝对看不下去一个老人如此落魄，他还是当今的太上皇。慕容傲天瞪着冷秋遥靠近却出不了声，冷秋遥道，“老前辈，我背你。放心，我会尽量注意不伤到你。”
冷秋遥背起了慕容傲天，师星尘淡淡地笑着，转身在前面带路，风越来越冷，阳光渐渐地虚弱下去，不知道绕了多久，转眼眼前却是一片雪白。
“还好有水。”师星尘淡淡地笑道。
突然十几个黄色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各个蒙着黄色面纱，在雪地跪下道，“奴婢拜见公子。”
师星尘淡淡地道，“把那个老头带下去，不能让他死了，知道吗？”
“是，公子。”黄衣女子扶走了慕容傲天。
“把上次我让你们藏好的粮食拿出来，准备好东西，我处理完事情，就得做饭了。”
“是，公子。奴婢们这就去准备。”黄衣女子似乎有些惊喜，纷纷离去，带走了慕容傲天和桑弦。
师星尘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回头对冷秋遥道，“帮我办件事吧。”
“好！”冷秋遥点头，“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师星尘微微勾唇，有些悲伤的模样，“帮我安葬了我最敬爱的人。”师星尘说完抓住冷秋遥手，两人一起飞过墙头，很快，落在高高的祭台下。
师星尘抬头望了眼祭台，道，“这是曾经住在这儿的人祭天的地方。祭台共有两个，一阴一阳，相对而立，难以分辨，但因为天绝镇的阴阳分割，两方都不能相见，任何人进来都不能穿越阴阳两境，所以谁也不知道其实祭台有两个。”师星尘一步步慢慢地往上走，表情凝重而庄严。
冷秋遥缓缓地跟在身后，沉默地听着。
“祭天的时候族长所跳的舞蹈，叫《九章神舞》，据说那是一首古老的诗歌所幻化的，虽然谁也不记得诗歌了，但那支舞却被保留了下来。《九章神舞》共有九章，每一章可以变换出九种不同的舞，也同时是九种不同的武功。九章神舞一旦练成，任何武器和武功都杀不了她，除了……情。”
冷秋遥沉思良久，问道，“你……是不是就是这儿的人？因为你对这儿似乎很了解。星儿，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师星尘没有答话，步调依旧，良久沉默，才道，“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告诉你。我只是想说而已。”
冷秋遥不再言语，师星尘又道，“祭台最后的作用就是送魂。我要送走我最后一个敬爱的人的灵魂，让他和他深爱的人在仙山团聚。”
冷秋遥若有所思，但没有打断师星尘。
师星尘在顶端最后一个台阶停下脚步，回头对冷秋遥微微一笑，冷风拂动青丝，掩去了师星尘脸上的悲喜。
“我本来很早就该被当成妖孽烧死了，那时候，有个人要带我离开，其实我并不想多活，于我生死皆无意义。但是莫名，我答应了他，我喜欢月夜下她如火的红衣，我可以焚烧，但我希望和她一般灿烂，要如凤凰那般。跟着她，我离开了我原本在的地方，抛弃了过往，一直漂泊，跟着他，一起看朝阳日落，四海游荡，辗转天涯海角，海阔天空……跟着他的日子比我之前的日子精彩很多，我一直以为这样飘飘荡荡地却也自由自在就是永远，我们是天下的过客，所有遇到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过客，直我们遇到另外一个人。”
“那人拥有天下少有的俊容，只是脸上有一个疤痕，破坏了原本的完美。我们救了他，之后更是跟着他做了很多事，原本与我们无关的红尘也和我们扯上了关系，有了故人，有了可以一起弹琴喝酒的人，一起畅谈天下的人，第一次觉得我不是过客……我很多东西都是我后来遇到的这些人教我的，厨艺、口技、缝补衣服……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教会了我什么是情，教会了我笑与悲，但是……他们也教会了我痛不欲生。”
“星儿。”冷秋遥心疼地伸手却迟疑了。
师星尘抓住冷秋遥迟疑的手放在脸颊旁，“生老病死是自然，我并不怕，纵然会遗憾，却也不会觉得悲伤。但是我不能原谅，他们都不是自然老死，一个个都因我而死。我最怕的不是生老病死，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因为我知道那是自然，我只是怕他们都是遗憾而终，他们有太多东西没来得及就被人夺走……”师星尘的声音已然沙哑，眼中却是无泪，悲痛却倔强。
“星儿。”冷秋遥再也没忍住把眼前人拥进了怀里，“星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来得及对你好，对不起，我不能为你分担悲伤。
“我什么都不怕，但我恨，恨对我好的人都无法善终。你能明白吗？我好恨……为什么大家都因我而死，我却活着。”
“星儿，不是你的错。”
师星尘依旧没有哭，苍白冰冷的手抚着冷秋遥脸颊，“我最后为我爹和所有人跳一次舞，你为我爹吹一曲吧，《凤求凰》好了，爹娘最爱的曲子。”
冷秋遥点了点头，师星尘推开冷秋遥后退到祭台中心，那一身带着污迹的白衣本不干净，但此刻那闭目的人却仿佛干净得如初落的雪。
冷秋遥取出了玉箫，师星尘随着曲子盈盈起舞，翩翩如同仙鹤，皎皎还似明月出谷，举手投足间，自是万种情愁，如天音仙舞，彼此不分，此刻分不清凤飞九天鸣寒宫，还是玄女落尘歌重楼，影影灼灼，仿佛千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