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星尘松开手,沉思了一阵,道,“给我准备堕胎药。”
“啊!”骆丝苒惊呼了一声,“师姐姐,不是你和你喜欢的人的孩子吗?”
师星尘道,“不是!这只是个孽种,不该存在的。一天,能准备好吧?丝苒,我知道你可以。”
“可以是可以!可是……”骆丝苒咬着嘴唇,猛力摇头,连退了好几步。
“没有可是!你不帮师姐姐吗?”
“师姐姐要丝苒做的,丝苒都会做!可是师姐姐,这是你的孩子啊。”骆丝苒淡眉蹙着,一张小脸写满了担心和忧虑,哽着声音道,“师姐姐,你是他的娘亲啊。”
“我不能有这个孩子。我还不想死。”师星尘道,要了这个孩子,就代表八个月后是我的死期,不可以,我该做的事情还没做!更何况,怎么可以容下他家族的脏血。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留。
一个半时辰后,骆丝苒把一碗浓黑的药汁送到师星尘面前,淡眉几乎拧成结,一张小脸仿佛委屈,颤声道,“师……姐姐,你真的要……”话未说完,师星尘就伸手拿过药碗,温度真好,师星尘仰头一饮而尽。霎时,一种绞心般的剧痛从腹部升起,师星尘五指抓紧了衣服的布料,汗水滴滴滚落。
“师姐姐。”骆丝苒眼眶滚出了泪水,“师姐姐,是不是很痛?”
“不,这不算什么!”师星尘咬着牙道,下体有股热流,师星尘知道那意味则什么。心头和腹部的痛楚仿佛刀刮,但,这不算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所谓真正的痛是无能为力,越想抓住越是看着失去,而不是自己选择。肉体的痛算什么,眼看着爹娘和小天惨死,眼看着族人被杀却什么都做不到,那才是痛。
“师姐姐,我扶你到床上。”骆丝苒擦去脸上泪水,又是泪水滚落。
“你哭什么?痛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师星尘惨淡地道,身下的红色液体已经染红了裙子。
“我想替师姐姐痛,可丝苒不行,就只能替师姐姐哭了。”骆丝苒揉眼睛道,“师姐姐。”
“呵……”师星尘一笑,接着晕了过去。
骆丝苒吓白了脸,摇着师星尘道,“师姐姐!师姐姐……”
流产的痛楚是非比寻常的,仿佛生生拽着灵魂,孩子的流失如同灵魂都被撕裂,心底的痛和身体的痛揉碎了理智的清醒。如果可以,或许会想要留下的,就如凌琬所说,那也是我师星尘的孩子,但是……现在不行,不能留下,不能留下属于那个家族的孩子,更不能耽误了十几年安排的大计。
师星尘不清楚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二十三年,师星尘从没这么虚弱过,但此刻,不管多高的功力都没有一点用,什么都做不了,身体都似乎是被拼凑起来的,无法连接。
微热的手抚摸着师星尘耳际的发丝,接着有声音,“师父。”
师星尘睁开眼,依旧是自己屋内的黑暗,习惯了这么多年的黑暗。
“师父,你醒了。”
“秋遥?”
“师父,秋遥在。”冷秋遥道。
“你怎么在这儿?”师星尘问,语气有些弱。
“师父,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冷秋遥蹙眉问道。骆丝苒突然找到他,又哭又急的样子,冷秋遥过来就只知道师星尘躺在床上一点反应没有。
冷秋遥本打算开窗好看清师星尘的症状,但非忧和非怡也被骆丝苒抓过来了,非忧和非怡都阻止冷秋遥,在月影居不能点灯或者开窗,这是前代宫主的命令,即便师星尘或者冷秋遥这个少宫主也都不能违背。冷秋遥看不见,但是自己靠近,师星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状况对师星尘这种武功高强的人来说,绝对不会有。但是,什么原因会让师父伤得如此重,冷秋遥不得而解,只觉得当骆丝苒说出师姐姐三个字的时候,冷秋遥觉得全身的血似乎都冷了,再到了师星尘屋内,触到她冰冷的手和汗水淋漓的脸颊,整个人仿佛被刀砍剑剐一般,心里的血突然被拧干了一般。
冷秋遥只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守着师星尘,非忧和非怡劝了很久也没劝走,骆丝苒因为哭太久而累了,最后被非忧非怡打晕带走了。
虽然师星尘不过六个时辰就醒了,但对冷秋遥而言,似乎过了很久,比这十五年都长。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有师父在身边,即便挨骂也觉得被重视,但这六个时辰,师父就在眼前,可以握着她的手,如自己曾经希望的那般,但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你叫我什么?”师星尘淡淡地问。
“师父。”冷秋遥道。
“对,我是你师父。所以你没资格问我的事。”师星尘冷淡地道,“退下。”
“师父刚刚才醒,秋遥担心师父,不能退下。”冷秋遥有史以来第一次反抗,反应之前,话已经出口。
师星尘在黑暗中扭过头,对着床内,淡淡地道:“去把凌琬找来。”
“已经夜深了,凌姑娘应该睡得正熟。”冷秋遥道,他也不知道凭什么说了这些话,但是就是说了。想着这些天师父对自己不闻不问,再看着师父对凌琬的关心,教她武功,还送吃的给她,冷秋遥心底就有种失落。师父什么事都要找凌姑娘吗?凌姑娘是师父什么人?自己在她身边十五年,却比不上突然出现的凌姑娘?冷秋遥觉得不甘心。
师星尘眉头微微蹙起,隐约听出了冷秋遥不同寻常的语气,漠然道,“既然夜深,你也该回去歇息了?出去。”师星尘又道。
“秋遥不放心师父。”冷秋遥纵然觉得心底难受,但不愿意下一刻再听到任何师父受伤的消息,那种恐惧和担心会杀了他,即便是自己要死了那一刻也没如此折磨恐惧过。
“我没死。”师星尘喝到。“不需要你不放心。”
“师父不会死。”冷秋遥抓住师星尘的手,“秋遥不会让师父死。”
师星尘良久无言,接着身体颤抖起来,“哈哈……”师星尘终于大笑出来,冷眸盯着冷秋遥的方向,声音仿佛飘在空中,却字字冷如冰针,“你凭什么就能让我不死!”我是因为你才要死!冷秋遥,你从来就是害我的元凶,不管是我这身病,还是孩子,都是因为你,全部都是怪你。
冷秋遥颤了一下,良久坚定地道,“秋遥愿意替师父死。”只要师父好,自己死千百次都无所谓。师父对自己有恩,而自己还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污了师父的清白,这条命从来就是师父的,而如今,更是百死不足以赎起身。
师星尘又是沉默,接着淡淡地笑道,“好!我等着你为我死那天。”师星尘抬起手,抚摸着冷秋遥的脸颊,冷秋遥,就让师父看看你到底能为师父做到什么地步,也不枉费我十五年心血。
不过两天,师星尘就恢复如常,凌琬虽然当初找了冷秋遥和非忧非怡,但没说师星尘堕胎的事情,所以除了凌琬和师星尘自己没人知道她怀过孩子,更没人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
师星尘之后也开始不再不待见冷秋遥,他要请安,师星尘就见他,但嘱咐的只有,好好照看凌琬,其余无他,嘴里从未提起凌琬,倒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关照极其有加,下令。
冷秋遥每天能见到师星尘的就只有这个时间,其余,师星尘都在忙,而冷秋遥要陪凌琬,师星尘知道冷秋遥在做什么,冷秋遥却一点也不知道师星尘在忙什么。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幻仙宫依旧一如既往的安静,但江湖武林之中却不见得就是如此。
朝凤殿上,非忧和非怡分列左右,师星尘展开非怡刚刚呈上的,收到的消息。师星尘看完后道,“把少宫主和凌琬叫来。”
“是,宫主。”非忧去把冷秋遥和凌琬领进殿。
“秋遥拜见师父。”冷秋遥道。
“琬儿见过师宫主。”凌琬低头道。
师星尘瞥了眼凌琬,缓缓从上位走下来,走到冷秋遥面前,“近日传来消息,听闻慕容山庄要再次举办武林大会,选出新的武林盟主。为师要你代表幻仙宫参加。”
“是,师父。”
凌琬偷偷瞥了眼冷秋遥,“师宫主,琬儿可不可以……”
“你有孕在身,不宜远行。就留在幻仙宫静养。”师星尘淡淡地道,转身回去时目光扫过凌琬那微微有些迹象的凸起腹部,“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幻仙宫上下会待你如贵客。”
“可是,我想和秋遥哥哥在一起。”凌琬道,“师宫主,请你成全。”
师星尘回头,看了眼凌琬,“作为妻子,只要你是个女人,就该知道,你要做好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给他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凌琬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咬着嘴唇低下头,似乎很委屈。
师星尘说完走回自己的上座,道,“秋遥,师父希望你这次可以扬名天下。”
“秋遥……”冷秋遥对作为名扬天下没有一点兴趣,但如果这是师父的要求和希望,“秋遥定不负师父所望。”
“去准备吧。”师星尘淡淡地道。
“秋遥告退。”冷秋遥带凌琬离开了朝凤殿。
一直到了芷兰苑,凌琬才道,“为什么?秋遥哥哥,婉儿想跟秋遥哥哥在一起。”
“我也觉得你留在幻仙宫比较好。”冷秋遥道,“你现在已经四个月身孕了,不能劳累。”
“可是……”
“婉儿,我办完事很快回来。”
“好!”凌琬只能点头,“不过,秋遥哥哥,我担心凌家庄,你能不能帮我带封信回凌家庄!”
冷秋遥这才明白自己可能疏忽了凌琬还是凌家庄的唯一继承人,“你可以早就交给桑芙,再转交幻仙宫的人送出去就好了。”
“婉儿只对秋遥哥哥放心。”凌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