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双方证人证词,本席现在宣判——被告毕非焉由于证据不足,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宣判结果出来后,欢呼声和唏嘘声同时响起。欧天姿看着手中的钢笔,微微扬着唇角,似笑非笑。一旦知道自己赢了时,她都会产生一种浓浓的疲倦,仿佛精力和热情都在想要赢的过程中挥霍尽了,留下的仅仅是具空虚的躯壳,接受胜利的膜拜和点缀。
真寂寞啊。这无聊的人生。
卫淡嵘过来同她握手,说:“恭喜。”
她懒懒一笑,“谢谢。”
“希望下次我们有合作的机会。”卫淡嵘看了朝这边走来的江桂珍等人一眼,识相地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同邓潜离开。
欧天姿扭头,对上一双水晶般的眼睛。
她忽然笑了,“恭喜啊。”这样的自然光线下近看这个男孩,更加好看呢。
毕非焉只是默默凝视着她,眼神复杂。他身旁的江桂珍说道:“欧律师,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在法庭上的表现太出色了!”
欧天姿与她握手,“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
“晚上我们要给小毕开个Party庆祝,你一定要来参加。”
欧天姿看了毕非焉一眼,“不了,我还有点事情,恐怕不能去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江桂珍有点失望,但也没多坚持,“那好,有机会再联系。”
“好,再见。”
众人拥着毕非焉转身离去,他的白衬衫在人头攒动中鲜明如斯,背影看起来很孤单,与周遭人的欢跃格格不入。
这个古怪小孩,他不会还想着要死吧?不过就算他真要死,也和她没关系了,官司已经结束,一切也随之画上句号。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为他人操心,向来是她一贯的作风。
可是再扫一眼空荡荡的人已散尽的法庭,为什么她会忽然觉得那么寂寞呢?
欧天姿所谓的有事不是推托之辞,她是真的有事——去医院看望秦方。
她在病房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深吸口气绽出笑容后才推门而入,“嗨,老师,你还好吗?”
病房里,年已五旬的秦大律师正在妻子的陪同下吃香橙,看见她来,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呀,天姿,你怎么会来?快坐快坐。吃个香橙。”秦方连忙递上几个香橙。
欧天姿将手中的花束递给师母,笑道:“来跟老师报喜啊。”
“官司赢了吗?”秦方摇头叹气,“太可惜了,本还指望卫淡嵘能挫挫你的锐气的。”
“老师你心眼好坏,成心想看学生出丑啊?”欧天姿娇嗔,将手中剥好的橙塞到秦方嘴里。一旁的师母看着这一幕,笑呵呵地说:“你们师生先聊,我去买点东西。”
“好啊。”等师母走后,欧天姿脸上的笑容就黯淡了下去。
秦方看着她,柔声说:“怎么了?官司赢了,应该高兴啊。”
欧天姿垂着头,局促地笑着说:“是啊,是很高兴,所以第一个就来告诉你。”
秦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很以你而自豪。”
欧天姿抿紧唇角,犹豫半天,还是将头枕到了他的被上,缓缓说道:“答应我,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我要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步步地走着你曾经走过的路,走得很好……”
秦方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傻瓜,我不会有事的,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他停了一下,换上轻松的语气说:“而且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骄傲呢,这场官司即使是我去打,也未必比你做得更好。你很出色!”
“也很招人厌吧?他们都在背后叫我毒菊花。”欧天姿苦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别人的话不用理会……什么故事?”
“有个村子里有两兄弟,村口是条河,村民们想要去其他地方,都要绕很大的圈子。于是哥哥决定建一座桥,有了桥后,村民们就不必再绕远路了。可是那么宽的河,要建一座桥,对村落的财力人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哥哥不气馁,每天上山砍树准备木料。而弟弟呢,则从这条河上看到了商机,他花了一点点钱造了只船,然后以渡人过河收取费用,不久就成了大富翁。”
秦方摸摸她的头,“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个故事?”
“当初你问我,如果让我选择,我会当哥哥还是当弟弟。”
“你当时回答说,你选择当弟弟。”
“是啊,因为我觉得坚持理想太痛苦了,把握时机顺应潮流才是明智之举。”欧天姿露出迷茫之色,低声说:“我也真那么做了,我一直是个很会顺应时势的人对不对?可是……还是觉得不快乐……最初官司赢时,会很高兴,很兴奋,但渐渐地,兴奋的情绪越来越少,越来越麻木,有时候看见委托人喜悦的脸时,都会觉得好奇怪,好像在看一出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