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邻而坐,地铁里一次一次响起语音报站,下一站他就要下车,换乘。我把手臂从身前摆到左侧,轻轻抬一抬,擦过他的胳膊,假装只是列车行进晃动带来的正常碰触。
很晚了,地铁里人不多,我眼睛盯着对面玻璃里的自己,没有转头看他。
他下车前转身说,再见。我微笑着摆摆手,从表情到动作,轻描淡写。
其实我在心里,伸出手很用力的拉住他,很想有些什么故事续下去。
画在扇底的桃花,即使只是墨黑字句的配饰,依然开得很盛,一朵两朵三朵,开出一树,最终连成一片桃花源。
可是,四年安安静静的爱情化成一个情难自禁的举动,是多么不堪的堕落。我不要。
我喜欢找个观赏率很低的地方认真记录每段感情的点滴,我写了那个从初中起痴恋我的男生,记了那次车站遇见最后荒唐结束的相识,也讲了顶风而上和摇滚乐手的恋情……唯独没有描述和这个人的相处的细节。整个四年,他像一个始终崭新的伤口,鲜红鲜红,在记忆里历久弥新。
索菲亚罗兰在五十岁的时候,说过我已经五十岁了吗?我觉得这是一个误会。这句著名笑言让人不禁感慨东西方文化氛围和审美观念的差异。然后呢,再想想:你看,即使怎样化妆也遮不住的皱纹刻上了脸颊,年华逝去都可能是个误会,那更何况那些不知所起、无法触及的一往情深?
怎么知道不是我对自己的误会?
我们坐在相邻的红色的沙发上吃火锅。
我说,你让我对所有处女座的男生都有阴影了,所以这顿饭你请客吧
我说,你看,我每段恋爱都谈不了多久,我记得每个分手的日子,所以好多祭日。
我说,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讲话,提问,听他说事,回答。
我们一起屏住呼吸,偷听邻桌男女谈话,窃笑着通过半截半截的句子,猜测他们的关系,最后列出了四种可能。
表面自然的亲密,源自我伪装的泰然和勉强的不紧张。
他说,我是系足球队的守门员。
我说,我一直以为你是运动白痴。
他说,不会吧,我运动会还跳三级跳的。
我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在看台上。
他说,对了,你们系在看台上的位置对着跳远的场地。
我说,你怎么记得?
他挑挑眉毛没说话。而我,想起了一首歌,歌里的场景我曾在那个下午实景表现。
我说,饭钱AA或者我来请,我不习惯花男人的钱。
他表情模糊,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
有意思。这个词比他的表情更模糊。
分开前我们站在商场门口吸烟。
你换烟了?他点点头。
都是会变的,过去习惯的烟,曾经爱过的人。我抬头看着那张脸,还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说,这真是我人生中值得纪念的败笔,我花了五年让一个人陪我吃一顿晚餐。
后半句很辛苦的咽了回去:我爱的人,一直在爱别人。
一厢情愿的执拗带来的伤害不值得同情,我在没有哭的资格的身份中,流完了所有该流、不该流的眼泪。得不到,所以那么美丽,或许我本就误会了自己的心意,我爱的不是他,而是爱上了那种有一个人让我无论怎样追赶都还差那么一段儿距离的感觉,他决定了我前进的目标,主导了我是直行还拐弯儿,连悲喜都身不由己。直到他离开了这座城市,我丢了正前方的灯塔,终于开始环视左右,终于不再亦步亦趋。
搭着误会的肩,我在第五年,地铁一号线的建国门站,给一段什么都不算的关系画了个句号,一个委屈的圆。耳机里一个好听的女声唱:goodbye my almost lover,goodbye,my hopeless dream……
固执的不问结果的爱了你好久,时间冗长得让我不舍得说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