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也随后进了潇湘馆内,按住黛玉收拾衣物的手道:“林妹妹,林妹妹,你为何要走?我不让你走!”林黛玉瞧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不让我走,既不让我走,刚才为何不言语现在倒来留我!”宝玉知道黛玉气刚才自己呆立在哪里,也不留她。宝玉一听松了手,问道:“你当真要去?”黛玉依旧收拾着衣物道:“为什么不去?我如今不在,二爷只怕就觉得心静了。”
宝玉见留不下她,不觉哭道:“我哪里有这样的心,我若有这样的心,就叫我明日死了,挖去我的心来!妹妹看了才能解我的心。”黛玉收拾衣物的手,被宝玉这样的毒誓吓着手一抖,衣物也滑落在地。
黛玉不觉想起了昨夜的梦境来,不觉眼圈也泛红。嗔怪道:“这好好的,你发什么毒誓?这死啊活的,你也不忌讳着。”宝玉呆坐在了椅上,默然落泪道:“想当初,我们起诗社,众姊妹一处吟诗作对,寒日寻梅。现如今去的去,走的走……这我也不灰心,有林妹妹陪着,想不到如今,如今林妹妹连你也要去了……”说着哭起来。
黛玉闻说不觉也想起了往日的情景来,眼泪也决堤了。紫鹃也劝道:“姑娘,二爷都这样说了,我们,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黛玉不语,想了半响才道:“二爷还是别处去吧,我,我走了。”说着领着紫鹃,一齐出了潇湘馆。宝玉猛然坐在了椅子上,眼角泪流。
众人纷纷送黛玉和北静王出了贾府,贾母倒说了好些不舍的话。但黛玉一想起那梦境,不觉感到恶寒。凤姐也说了好些话,黛玉只是淡淡应着。
北静王命人抬来轿子,两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轿子。一前一后,缓缓行去。
宝玉急急赶来,拉住贾母问道:“老祖宗,林妹妹呢?”
贾母反手握住宝玉的手道:“她已经随北静王爷去了,我们回去吧啊?你林妹妹,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宝玉无法只得呆立在哪里半响,袭人这时也寻来。贾母等知道宝玉的心思,也不好说什么,只叫袭人带回怡红院好生劝着。
凤姐送贾母归抱厦,路上说着:“老祖宗,这回林妹妹去了,这宝玉如何受得,上次不过是一个丫鬟的一句玩话,就闹得他这般,这回……”贾母叹道:“这谁不知道呢,可又有什么法子。也不过是过些日子就好了,日后在宝玉面前再不许提及。”凤姐应道:“知道了,老祖宗当我是个没眼色的,这也不知道不成?”说着贾母笑道:“就你疯丫头机灵,什么事儿都想到了。”凤姐笑回道:“我这点心思聪明,哪里比的老祖宗,纵然我有千分机灵,老祖宗可比我多了何止万倍呢。”说着贾母王夫人等都笑了。
且说自林黛玉去了北静王府数十日后没有书信也没派个人来报个安好,宝玉几日里都闷闷不乐。早上不过去园子里与姊妹们闲说一回话,午时或在房里里闷睡或一时薛蟠来寻他喝酒相邀见推却不过就去玩乐一回。
这日,天气尚好。冯紫英见了贾政去后,贾政复叫门上的人来吩咐道:“今儿临安伯那里来请吃酒,知道是什么事?”门上的人道:“奴才曾问过,并没有什么喜庆事,不过南安王府里到了一班小戏子,都说是个名班,伯爷高兴,唱两天戏请相好的老爷们瞧瞧,热闹热闹。大约是不用送礼的。”说着,贾赦过来问道:“明儿去南安王府。二老爷去不去?”贾政道:“也承他亲热,怎么好不去。”说着,门上进来回道:“衙门里书办来请老爷明日上衙门。有堂派的事,必得早些去。”贾政道:“知道了。”说着,只见两个管屯里地租子的家人走来,请了安磕了头旁边站着。贾政道:“你们是郝家庄的?”两个答应了一声。贾政也不往下问,竟与贾赦各自说了一回话儿散了。
家人等秉着手灯送过贾赦去,这里贾琏便叫那管租的人道:“说你的。”那人说道:“十月里的租子,奴才已经赶上来了。原是明儿可到,谁知京外拿车,把车上的东西不由分说都掀在地下。奴才告诉他,说是府里收租子的车,不是买卖车,他更不管这些。奴才叫车夫只管拉着走,几个衙役就把车夫混打了一顿,硬扯了两辆车去了。奴才所以先来回报。求爷打发个人到衙门里去要了来才好。再者,也整治整治这些无法无天的差役才好。爷还不知道呢:更可怜的是那买卖车,客商的东西全不顾,掀下来赶着就走。那些赶车的但说句话,打的头破血出的。”贾琏听了,骂道:“这个还了得!”立刻写了一个帖儿,叫家人:“拿去向拿车的衙门里要车去,并车上东西,若少了一件是不依的。快叫周瑞。”周瑞不在家,又叫旺儿。旺儿晌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贾琏道:“这些忘八日的,一个都不在家!他们成年家吃粮不管事!”因吩咐小厮们:“快给我找去!”说着,也回到自己屋里睡下,不提。
且说临安伯第二天再三打发人来请。贾政告诉贾赦道:“衙门里有事。琏儿要在家等候拿车的事情,也不能去。倒是大老爷带着宝玉去应酬一天也就罢了。”贾赦点头道:“也使得。”贾政遣人去叫宝玉,说:“今儿跟大爷到临安伯那里听戏去。”
宝玉喜欢的了不得,想着在园子里也怪闷的,袭人便给他换上衣服,带了焙茗、扫红、锄药三个小子,出来见了贾赦,请了安,上了车,来到临安伯府里。门上人回进去,一会子出来说:“老爷请。”
于是贾赦带着宝玉走入院内,只见宾客喧阗。贾赦宝玉见了临安伯,又与众宾客都见过了礼,大家坐着,说笑了一回。只见一个掌班拿着一本戏单,一个牙笏,向上打了一个千儿,说道:“求各位老爷赏戏。”先从尊位点起,挨至贾赦,也点了一出。那人回头见了宝玉,便不向别处去,竟抢步上来,打个千儿道:“求二爷赏两出。”宝玉一见那人,面如傅粉,唇若涂朱,鲜润如出水芙渠,飘扬似临风玉树:原来不是别人,就是蒋玉函。前日听得他带了小戏儿进京,也没有到自己那里:此时见了,又不好站起来,心想道:“这个蒋玉菡果然是个俊朗人物,日后袭人从了他倒也是造化。”想着只得笑道:“你多早晚来的?”蒋玉函把眼往左右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