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龙朔心中已转过无数念头。
是我今日中了邪、入了魔,才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不,不是。他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那幕,记得自己脑海中曾有过强烈的抗拒意识,想要推开丁香。可很快被一波又一波膨胀的欲_望冲垮,他觉得自己就像决堤的水,一发不可收拾。
即使没有经历过,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异常。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很清楚,他只把丁香当作普通的侍女,甚至刚刚对她转变了印象。他怎么会,怎么可能那么强烈地想要她?
难道是丁香在糕点中下了药?为什么?难道真如玦儿所说,她喜欢上了我?可若是如此,她何必采取这种自甘下贱的办法?何况,她刚才那样凄楚地哀求我,现在又昏了过去,完全不像是投怀送抱、心甘情愿的样子啊!
如果不是她,难道是夫人?难道她最近表现出来的种种好意都是假的?难道她仍然对我们母子怀恨在心?她想借此打击我,让我背负不堪的罪名,然后逼我母子离开?
可是夫人毕竟也出身名门,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何况还要牺牲她最宠爱的侍女,她会么?
玦儿,你那样相信我,你会怀疑点心有问题么?你会怀疑你娘在陷害我么?若是如此,你情何以堪?而我,又怎能当着你的面,说出心中的怀疑?
他觉得百口莫辩,只是苍白着脸,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中泛起烟灰般黯沉的颜色,涩声道:“爹,朔儿没有。”
唐玦猛地松了口气,才发现大冷的天,自己竟已出了一身的汗。
此刻唐傲也已从最初的惊怒中回过神来,看着儿子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直是清澈而冷洌的,就像冰山之巅的泉水,可今天,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困惑、迷惘与无助。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有几缕散落下来,挂在额头。样子有些脆弱,却绝不狼狈,更没有透出半点猥琐。即使刚刚做了那样淫_乱的事,他身上依然带着清新的气息。
但是他沉默着,好像连再多的辩解都不愿。
这样的儿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不仅将他刚刚掀起的怒火一下子消尽,而且让他觉得有些心疼。
他慢慢松开手,目光四顾,看到靠窗的桌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盒点心,有一盒被打翻在地,边上还有一个摔碎的茶杯。看起来,好像朔儿强要丁香时,两人有过一番撕扯。
唐傲眉心一动,又微微皱起,几步走过去,拿起一个吃了一半的点心,放到鼻下闻了闻。又拿起其它点心,一个个检查过去。
唐玦见父亲留意那些点心,不禁大喜:“爹,丁香对大哥有意思,这些日子,玦儿看得很清楚。她完全可能利用卑鄙手段,造成木已成舟之势,迫大哥娶她。所以,玦儿猜想,她一定在这些点心里做了手脚。”
可是,他看到父亲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的心不禁一冷。
“点心没有问题。”唐傲的声音莫名地低沉了。
“可是,爹,大哥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唐玦急切地为龙朔辩解,“大哥前不久才教训过玦儿,不准玦儿轻薄放浪、任性狂悖。大哥一向循规蹈矩,他是真正的君子,平日他与府中丫环说话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唐傲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拉起地上的龙朔,修长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脉象平和,一切正常。
他知道,龙朔现在已完全清醒,即使刚才被药物所制,此刻也无法从他的脉象中查出什么来了。
龙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微垂着头,就像泥塑木雕一般,表情沉寂到极点。
唐傲走到床前,抱起丁香,给她度入真气,却在她醒来前的一刹那,骈指点了她的睡穴。然后出门,把她递给雷威,吩咐道:“丁香气虚体弱,突然昏过去了,你送她回去,叫杜鹃好生照料她。”
两人目光交加的瞬间,雪威已从唐傲眼里收到另一道讯息:告诉杜鹃,闭紧自己的嘴巴。
雷威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恭敬地应了声“是”,自然地把丁香接过去。
唐傲转向龙朔,面容凝肃,缓缓道:“无论如何,此事需给你大娘一个交代,你现在随爹过府,自己去向你大娘解释。”
“是,爹。”
唐玦大惊,上前拦道:“爹,时候不早,就不要去打扰娘亲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晚上玦儿好好问问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早上再向爹禀告。”
唐傲回眸看他一眼,唐玦愣住,只觉得父亲的目光中充满深意,却让他看不透。他动了动唇,想再说什么,唐傲摆摆手,递过来一道责备的目光:“这是你哥的事,你搀和什么?他十七岁的大男人了,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还要你这个当弟弟的来维护他?”
龙朔的背影微微一震。
“你乖乖呆在这儿,不许跟来!”严厉的目光扫过唐玦的脸,唐傲对龙朔低喝一声,“走!”
一直跟着父亲走过中堂,走向内院,唐傲止步,向空中挥挥手。龙朔听到犹如落叶飘过的声音,想是父亲遣散了追随在他身畔的影卫。
远远近近的灯笼光发出柔和的光晕,照在龙朔脸上,朦胧了他的表情。
唐傲微微侧首,看着儿子,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爹知道你有很多怀疑,发生这件事,爹也不得不怀疑。所以,爹带你过来,让你自己分辨是非。”
龙朔一愣。
“稍后爹进房,把这件事告诉你大娘。”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他和龙朔能够听到,“你在外面听,不要进去。”
龙朔再次一愣。父亲也怀疑大娘?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唐傲接着道:“不,我不想怀疑她,因为她毕竟是与我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我对她再熟悉不过了。我不想……可是,我不能排除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唐傲转身,正面看着龙朔,语声和缓,“若说你因为护着你娘,出手伤了夫人,爹还会相信。因为爹知道,你娘在你心目中有多么重要。可是,若说你会染指府中的侍女,爹绝不相信。”
龙朔抬起头,看着父亲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光影里很亮、很温暖。
“你到现在都在恨爹始乱终弃,恨爹是个没节操的家伙,是不是?”唐傲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自嘲的笑意,“那你怎么还会效仿爹的行为呢?所以,爹相信你。”
龙朔蓦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