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傲高大挺拔的身影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凤眼微挑,唇角带笑,和煦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明明是寒冬的早晨,两兄弟的心里却都像燃烧着一个小火炉。
唐玦的脚步轻快得似要飞起来,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水落石出了,父亲没有大发雷霆,大哥没有被冤枉,而罪魁祸首丁香——那个走火入魔的女人只是自食恶果,没有给大哥带来什么麻烦。
最重要的是,他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不是没有害怕过,因为丁香是奉母亲之命去送糕点的,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母亲总是担着嫌疑。他害怕幸福的日子太过短暂,害怕眼前的和睦只是假象,更害怕自己面对大哥时,会有强烈的负罪感。
如果自己有一位心肠歹毒的母亲,竟然采取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去陷害大哥,那么他……他还有何颜面对大哥?
所以,他此刻对父亲充满了感激与崇拜。感谢父亲的宽容与理解,崇拜父亲的明智与策略。胸膛里涨满喜悦,脸上熠熠生辉,连昨晚因为心事重重没有睡好而留下的黑眼圈也消失无踪了。
唐傲瞥见儿子乐得两眼冒星星,禁不住莞尔,伸手拍拍他的头,笑道:“小子,今天爹记你一功,晚上爹叫人给你们送一坛好酒、几个好菜去,给你哥俩解禁。只不过,你们要适可而止,不许喝醉。”
唐玦欢呼雀跃,只差没吊着唐傲的脖子叫:“爹你真好”了。
唐傲转脸看龙朔,龙朔轻轻道了声:“谢谢爹。”依然是恭敬的态度,可唇边却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这笑容使他那张冷若冰川的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去给你娘请安,然后与她一起来餐厅,爹等你们吃早饭。”唐傲吩咐道。
“是,爹。”龙朔应了,又道,“可是,夫人……?
“她睡得很沉,估计不到巳时不会醒来,爹已吩咐过丫环,等她醒来便来告诉爹,你不必担心。”
龙朔想到夫人昨晚吐了血,想必爹点了她的睡穴,有意让她多休息。可再想到夫人的病,又看到唐玦一脸灿烂的笑容,心再次狠狠疼起来。
玦儿,你什么都不知道。等你知道时,你能承受得了么?
正想着,就听唐玦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大哥,我与你一起去给雪姨请安。”
西面隔院便是龙雪衣嫁给唐傲后改住的芷菁院,中间遍植藤萝薜荔,只是时值冬季,草木摇落,入目的绿色不多,倒是处处枯藤缠绕。一个庭院干干净净,自有一番清幽绝俗的味道。
唐玦已经知道龙雪衣怀孕的消息,与龙朔一样,恨不得龙雪衣腹中的孩子见风长,三两天便可出世。于是见到龙雪衣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嘘寒问暖,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让龙雪衣忍俊不禁。
龙雪衣实在喜欢唐玦,心底里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这几天她给龙朔、唐玦两人每人做了一双棉鞋,刚刚完工,细密的针脚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拿出来交给两人。把唐玦欢喜得笑成了一朵花,当即就把那双新鞋穿上,然后到餐厅向父亲炫耀了一番。
四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早饭,龙雪衣自回芷菁院。龙朔向唐傲躬了躬身,问道:“爹今日书房里可要朔儿伺候?”
唐傲先吩咐唐玦去上学,又对龙朔道:“朔儿,你随爹去书房,爹有事对你说。”
唐玦见父亲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心里有些不安,没有动脚,却动了嘴巴:“爹,你找大哥有什么事?玦儿也去帮忙好么?”
唐傲瞥他一眼:“这事与你无关,你上你的课去!”
唐玦在肚子里哀嚎,这课有什么好上的?听老夫子的课,耳朵里都起茧子了,还不如回去睡觉!于是突然恨自己比大哥小了六岁,大哥都不用上学了,自己还得去听那该死的之乎者也。想小爷我聪明绝顶,琴棋诗画样样涉猎,是真名士自风流,学那些破烂文章做什么!我又不去参加科考。爹啊爹,你老人家就不能开开恩么?
脑子里刚一转念,就被父亲射过来一道刀一般的目光吓到,连忙躬身应是,诺诺连声,向龙朔递去一个“自己小心些”的目光,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龙朔瞧着弟弟的模样,唇边悄悄泄出笑容。
跟父亲来到书房,唐傲指指椅子:“坐。”
龙朔微愣:“爹,朔儿站着就好。”
唐傲不说话,但目光里有不容违逆的意思。龙朔无奈,只能低声应是,先给父亲斟上一杯茶,然后才隔着一个茶几坐下。目注父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唐傲见儿子的脊背挺得笔直,身上的绷肉绷得紧紧的,简直如临大敌。他不禁苦笑,老子有这么恐怖么?扯扯嘴角:“喂,小子,放松些,爹不是要考你武功。”
龙朔不知道该做何表情,稍稍让身上与脸上的肌肉放松一点,微垂着眼帘,道:“请爹吩咐。”
唐傲轻声命令:“抬头,看着爹。”
龙朔只能服从,可目光刚一落入父亲眼里,就发现父亲的眼神变了。刚才还灿烂明朗,现在却变得严肃而深沉。他有片刻的惶惑:“爹?”
“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么?”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
龙朔哑然,爹不是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么?我有什么错?他迅速转动脑子,难道是因为留丁香在西园的时间太久,没有避讳男女之别?
“不是,你是少爷,她是丫环,她服侍你,哪有什么可忌讳的?”
龙朔吓一跳,父亲他……他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自己刚一转念,他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难道爹责怪自己没有足够的自制力去抵抗药物的侵蚀?
“你没有经历过,遇到这种邪门的药力,不能抵抗实属正常。”唐傲替他解释,声音里多多少少有点感慨。
龙朔汗下,爹,你难道有读心术?
“爹,朔儿想不到,请爹明示。”少年难得地露出一丝局促的表情。
“臭小子!”唐傲气得差点拍桌子,“唐门是什么?是用毒的祖宗!什么样的毒没见过,嗯?而你呢?你堂堂唐家少爷,竟然被一个丫环算计了,说出去丢尽你老子的脸!”大老爷越说越气,恨不得狠狠抽儿子一顿,勉强控制,指着儿子的鼻子,“进家门五年了,爹叫你学用毒,简直像强按着牛去喝水,不,简直像逼着公鸡去下蛋!你要是肯学毒术,哪至于中了这种拙劣的伎俩,啊?”
龙朔暗道,爹,你这叫什么比喻啊。可脸却腾腾地红了,父亲说得不错。十七岁,爹在十七岁这个年龄,还有谁能用毒去暗算他?更不要说区区春_药了。他早在江湖混得风声水起,而且风花雪月样样精通,哪像自己这么青涩,竟然还会上一个丫环的当……
“爹封住所有知情者的嘴,你当是怕说出去你的名声不好听么?爹当年也……”唐傲几乎想说自己当年也寻花问柳,可一想儿子就是这样的产物,并且儿子至今还耿耿于怀,于是立刻尴尬起来,掩饰地咳了一声,“……当然爹不是赞成你这么做,如果你真这么做了,爹铁定会惩罚你。因为丁香毕竟是你大娘的人,你得尊重你大娘。而且,不能因为你是少爷,你就为所欲为……”
龙朔终于忍不住接了一句:“孩儿洁身自好,绝不会的。”
“爹知道,爹只是想说,爹这样做,不是为了保护你,也不是为了保护丁香,爹只是怕丢唐家的脸,你知不知道?!”
龙朔再次哑了,父亲虽然在责备,虽然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可分明还是想护着他的。
脸上继续升温,嗫嚅道:“爹……孩儿无能。”
“知错就好。”唐傲趁热打铁,下了决定性的命令,“明天开始跟爹学习用毒!”
龙朔怔了怔,迅速抬起眼帘,斩钉截铁地道:“不,爹,请恕朔儿不能从命。”
唐傲腾地站起来,眼里已涌满危险的气息,死盯着儿子:“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