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麒麟(古典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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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兴师问罪 (1)

文心文竹三年来首次见到许三郎,均是无比兴奋快乐,心里都想:“虽然找得许大哥辛苦,今日见他神采奕奕,自也不枉了。”

许三郎向众豪杰抱了拳,唱了个大诺,随即坐在青衣人搬来的金座上,对青衣人道:“老王,你先带这些婢女下去。”那青衣人原是枯城柳府管家,因众多缘故追随柳絮到了许三郎身边。老王作了揖,带着众婢女回了楼船内。

许三郎指着从空中抛下的石塑像道:“诸位可知此人是谁?”众豪杰心里只想问他为何杀光枯成柳家、姑苏金口楼,为何要荡平黑风山、白云河,以及许多在江湖流传他做下的大案,哪里理会他说的什么塑像?只是“哼”了一声。

许三郎登时明白了,众人不是应邀来议事,却是来兴师问罪!心里怒道:“要问罪何不早来?偏偏借着老子诚邀天下豪杰之机?”脸上已经变色。但随后又想:“是了,他们惧我麒麟刀厉害,哪里有胆前来?”

许三郎也是冷笑一声,不提问罪之事,道:“这座楼船是江南第一富豪黄骁龙所造,诸位来此的一应费用也是黄大官人出了。”此言一出,众豪杰顿时议论纷纷,都想:“黄骁龙确实富可敌国,却不是什么侠义之辈,趁这战乱、天灾,尽做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黄骁龙在江湖中名声实是不好,众豪杰都在后悔吃了这狗贼的酒水。

许三郎又道:“黄大官人平日爱惜钱财,为何这次出手如此豪奢?”众豪杰均想:“就怕把刀架在这厮脖子上,也难要他吐出一文钱了。看这楼船如此庞大,若没数十万两银子造不下来,还真不知为何他竟如此豪奢。”许三郎随即站起,向着楼船船舱道:“黄大官人,你自己出来跟天下的英雄说说罢。”众人看去,果然见船舱内走出一个中年汉子,约摸四十来岁,锦衣貂裘,头上戴了一顶光鲜的青绿色帽子,帽子中央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当真是珠光宝气,雍容富贵。

众豪杰却不待见,只是冷眼看着他。

黄骁龙一一赔笑,神态甚是亲近。众人只是奇怪:“传闻此人对江湖中人甚是轻视,今日看来倒并不如此。”只听黄骁龙道:“诸位好汉,我黄某岂是吝啬之徒?就算黄某对旁人不施一文,对江湖中的朋友,我是半点也不含糊的!”众人见他说的甚是做作,只觉好笑。

不料许三郎“哼”了一声,道:“黄大官人,你还是据实说了罢。”

黄骁龙脸露难色,缓缓道:“实在是家门不幸。唉…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日春光正好,黄某在庭院中正逗着鸟儿戏耍,忽闻管家来报:‘老爷,门外来了三十骑大内侍卫,为首的总领叫做过江龙万扬,说要求见老爷。’”黄骁龙指着跟前的石塑像补了句:“就是这个恶贼。”而后续道:“我当时也奇怪,怎地大内侍卫要来见我?惧他朝廷命官,便吩咐管家通报在厅中见了。原来万扬此行江南是要捉拿一个人。”众人一惊:“捉拿何人要大内侍卫亲自前来?”黄骁龙接着道:“我当时也不好寻问,便说道:‘上官要拿人怎地到了寒舍?’万扬笑道:‘你不来问我拿谁,嘿嘿…看来黄老爷是跟我一般也不想过问江湖之事了,在下外号过江龙,便是寓意已不再插手江湖,专心报效皇上。只是现下贼寇群起,皇上再也不能放任江湖中人胡干蛮来啦!’”众人听到这,无不大怒,忽闻有人喝道:“江湖自有江湖中的规矩,恩怨撕杀也极分明,皇帝不去抵抗倭寇,安定沿海,却来插手江湖中的事情,老子第一个不服!”众人看去,原来是山东二郎庙庙主哮天和尚智真。黄骁龙暗想:“好个莽和尚。”口中却道:“智真大师说的极是。在下见他有意要告知其此行江南的目的,不好不问,便轻轻问道:‘想必皇上对万大人极为器重,不知大人来此身负甚么皇命,有用得上在下的,必会拼死向前!’万扬大笑道:‘我来捉拿中原武林盟主许三郎的姘头,柳絮!’”文心文竹、众豪杰均皆大惊,众人都想:“万扬进宫时已净了身,只因为武功超群才编进了大内侍卫,并当上了侍卫总领,怎么还对天下第一的美女有兴趣?”文心文竹心里却想道:“怎么小姐成了许大哥的姘头,他们难道没有成亲?”黄骁龙道:“在下听闻也是大惊,这等小贼竟敢来老虎头上动土,是活腻了么?”许三郎笑笑,道:“你不用拍我马屁,我既答应你要杀他肯定会去办的。再说过江龙万扬可不是小贼,本事大着呢,否则我也犯不着惊动天下英雄前来议事。”黄骁龙道了声谢,道:“便问道:‘大人拿她做甚么?’万扬笑道:‘许三郎对柳絮自是爱极,若我将掳走柳絮的罪责推到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白马寺住持如惑和尚,你说中原武林会不会大乱!到时候,我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荡平中原武林,小子再施雕虫小技,塞北、江南的江湖匹夫还不都望风而降?我再要做这三地的总盟主可就容易得紧啦,哈哈…如此,整个武林皆为皇上所用!’”甲板上的众豪杰哪里想得到这层?都觉万扬这恶贼用心歹毒。如惑更是紧攥佛珠,面色难看,口中只是念“阿弥陀佛”。

却见一人跳将出来,穿了船夫服色,满脸通黄,众人识得是霸占黄河风凌渡渡口的好汉黄脸船夫黄一,只听他道:“万扬以后倘真能做三地的盟主,你正好攀上了他,为何在天下英雄面前揭露他的阴谋诡计?”他说话声音极尖,阴森可怖,众人虽觉得其说得有理,但还是打了个机伶。黄骁龙叹道:“也是家门不幸,那****也同黄英雄想的一样,要去攀他,便留他住几日,他求之不得,道:‘杭州府官邸太破,哪像黄老爷天堂一般的宅院,哈哈…’前几日无事,天天陪这些大内侍卫开宴吃喝。到得第四日,小女匆忙跑来见我,说道:‘爹爹,你请来家里的客人昨晚跑到女儿房中,玷污了…女儿。’说完小女是伏地大哭,只一心要去寻死…”众豪杰听到黄骁龙遭此丑事,也不同情,一阵嬉笑。黄一尖声尖气地说道:“你便收了这个女婿岂不倒好?哈哈…”黄骁龙脸色发青,当着天下英雄说出自己女儿这等丑事已经到了极限,哪里还能容旁人讥笑?当即喝道:“黄某虽不懂武功,可也要向黄一大爷讨教几招!哼!”黄一早就看不惯黄骁龙大财主的模样,也撸起了袖口,道:“来来来,咱们两个姓黄的交交手!”黄骁龙气极,发足向黄一奔来,却是毫无章法,半点武功也不会,黄一冷笑一声,要抬腿去踢黄骁龙腹部,得意间心中一懔,腿就好象有千斤之重,哪里抬得起半分?就在这一惊间,黄骁龙已结结实实地打了黄一一个耳光。黄一往后看去,见到许三郎正按住自己大穴,内力完全被封住,恨恨道:“盟主,你这是做甚么!”许三郎冷笑道:“你还真动得了手!”黄一的黄脸顿时通红,黄骁龙还待要打,也叫许三郎喝住。

黄骁龙清泪纵横,道:“这等奇耻大辱我如何能忍?我江南黄家也算是天下第一富豪了,死活也要报仇!可是又惧他武艺高强,往后几日不提此事。待恶贼走后,黄某凭借三千家丁花了两个月找到麒麟侠,告知了此事。”黄骁龙说完便退了下去。

群雄哗然。

许三郎指着塑像道:“这个塑像也是黄大官人使人所塑。这恶贼用心险恶,是非除不可了。”众英雄都说极是。黄一刚才丢尽颜面,心中气恼,待得众人稍稍安静,道:“盟主,咱们可不能因听了你和黄大老爷的一面之辞,就和朝廷撕破脸,只怕不妥罢。”群豪都点头认为有理。许三郎道:“大伙儿不信在下和黄大官人的言语也就罢了,柳絮小姐的话大伙儿是听也不听?”众英雄纷纷道:“那自是信了。”许三郎对柳絮使了手势,柳絮走上前,道:“前日我被万扬抓捕,幸而盟主救出。”众人听她说得极简略,料想中间必有很多难言之隐。黄一却道:“柳絮小姐,你一句话恐怕还不足以让大家跟朝廷为敌罢!”许三郎眼睛冒火,喝道:“你今日是来捣乱的么?”麒麟刀已经拔出半截,众人只觉红光闪闪,热度猛增,全身都不自在起来。黄一这才怕了,颤声道:“怎地?你要杀人灭口?”许三郎瞪视良久,正要发难,却被柳絮扯住袖口,许三郎朝她看去,脸色惨白,红唇也是紧咬,美丽绝伦的脸上竟沁出了晶莹汗水。柳絮道:“自那日周庄子被朝廷抓走,我跟你已三年了,你却始终不来娶我。”许三郎道:“现下英雄咸集,说这些事情做什么?”柳絮径自说道:“你每天忧心武林安危,我这次岂不会帮你?只是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因为我已决定不见你了。”许三郎环顾四周,凛凛生威,众豪杰不敢直视,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柳絮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八年前,我方十岁,那天和今天一样,太阳毒辣,我和往常一样在闺房梳妆,我那丫头文竹却急冲冲地跑进来,喘气不止,我可气坏了,喝道:‘没大没小,怎么也不通报,要吓死我么?’文竹喘着粗气道:‘小姐,老爷在外面打起来啦!’我不明所以,要她带我去看究竟。她拉着我到了较武场,只见我爹爹和一众家丁围住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年轻汉子游斗,许大哥,你道那汉子是谁?”许三郎心中已经起疑,道:“你就是那个救我的小女孩?”柳絮苦笑,道:“爹爹虽然人多,可是许三郎何等英雄!只见他施展轻功在较武场游走一圈,人到刀至,大半家丁被许大哥砍成重伤。你却没看到爹爹已派人去请不留道长了。”柳絮回忆往事,心里更苦,一双腿直发软。眼看就要倒下,忽见一条清影窜上甲板中央,不是文心是谁?文心扶住柳絮,道:“小姐!”文竹轻功较弱,随后赶到,也道声:“小姐!”轻轻将柳絮扶到金座上坐下。

主仆三人感情深厚,久别重逢,竟只是呆呆地看着,嘴唇紧咬,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良久。

众人在这火热的太阳下等得焦躁,纷纷喝道:“难道盟主请我们来看这三个小妮子?”许三郎不作声。柳絮脸上一红道:“许大哥后来被不留打成重伤,爹爹将他收押在暗室之中,逼问其主使。后来我拼着被爹爹打骂救了许大哥,这中间的事情也不必细说了。”众人心里奇怪:“难道当时止十岁的柳絮对许三郎一见倾心?因此她不愿多提及细节处。”许三郎却朗声道:“我许三郎岂是忘恩之人?再说若不把这细节说得清楚,恐怕某些人还是会来责难!”黄一脸上火辣,不敢向许三郎看。

许三郎又道:“柳老爷给我服了他的独门毒药。”一个中年武师道:“枯城柳家的独门毒药柳叶散当真非同小可。据说是以天下五毒的唾液粪便灌溉柳树,毒液在柳树内循环往复,而后其枝叶尽皆染毒,其毒性可强于五毒百倍!”许三郎冷冷道:“饶是如此,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现下师父去世,我再说也无妨了。当时先师告知我灭门仇人乃是枯城柳家,遂命我前去杀了狗贼!哼!这话当时我可没说。在某个月圆之夜,柳老爷前往不留道观看其作法超度枯城侠士亡灵。却听到一个女童拿着钥匙将我从暗室放了出来,并给了我柳叶散解药。我并不知那女童便是柳絮小姐,她将我送出枯城后…”柳絮突然惊叫道:“许大哥,你别说了。”许三郎道:“我一直不知你便是那女童,三年来常对你不起,你就让我说了好么?”柳絮泣道:“三郎!”许三郎又道:“我正要离去时,那女童拉住了我衣衫,道:‘我听爹爹说,你叫许三郎?’我点点头,那女童又道:‘我要嫁与你为妻,望你不要负我。’”

众人一听哗然!

许三郎不理,道:“那时我何等无知?竟狂笑不止,也不感念女童救命大恩,只说道:‘你太小,再等五年罢!’立时向西而去。”说毕,怔怔看着柳絮道:“真的是你,你和那女孩太像了…”

柳絮哭道:“三郎,我爹爹杀了你全家,我根本不配在你身边!可是你还是让我和你住了三年…”

烈日如火!

硕大的楼船,数百武林好汉!

黄一尖声道:“柳絮小姐,你和盟主情话也说完了,那万扬的事情还不快说!”柳絮道:“前日我看三郎又在咒骂杀死我爹爹的凶手…”不留一怔,心道:“柳家满门不是许三郎所杀?”柳絮续道:“我心里凄苦,一个来西湖苏堤春晓。却不想万扬来得好快,将我掳去杭州府衙。”叹口气,又道:“天可怜见,他畏惧三郎武功盖世,倒不敢欺侮我。”

众人不以为然,心里均想:“万扬是净了身的人,哪是惧你许三郎?”

“后来三郎杀退万扬救了我。幸而我在道上挣扎中取了他身上的一件物事。”说着拿了出来,众人看时,竟是调动大内侍卫的虎头兵符!

许三郎冷冷道:“诸位这可信了么?”

黄一眼看许三郎就要发怒,一揖到地,道:“属下质疑也是为了中原武林着想,万望盟主莫怪。”许三郎见他认错,心也软了,心道:“没来由跟你这浑人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