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郎初听闻文竹被自己所杀时,因为情势危急,尚能强颜欢笑,以制外敌。现下躺在温软香床中,心中的念想全是文竹。林馨馨道:“许三郎又在想着文竹了,齐儿,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何必苦恋她?”戚齐见林馨馨道出自己心思,脸上一红,道:“你可别再点晕他了!我尚不须求着男人来要我。”林馨馨悠悠地叹口气,道:“现下他内力尽失,在林府恐不安全。”
许三郎何等志气?初时只因伤心文竹死去心灰意懒,虽听到戚齐和林馨馨保护自己已杀了三十三人,没有多说,这时听到自己竟要女人保护,顿觉颜面无存,匆忙扶着床沿坐起,道:“我现在就走。我倒要瞧瞧,谁会取了我的项上人头。”戚齐急道:“许大哥,你且莫急,等华驼医治好我爹爹回来,再给你看病好吗?”许三郎暗想:“我死生固然不打紧,只是要千方百计阻拦周庄子取到麒麟刀法,以防他统领天下英雄。毁了麒麟刀法之后,我就去地府找寻文竹,陪她唱歌说话。”当下脸色稍和,道:“如此,我便叨扰林老板数日。”说完打了一哈欠,佯睡过去。戚齐无奈,只好与林馨馨出来。
冬去春来。每天都能在桂林城里见到各门各派的会家子张望打听找寻,这些人显是来杀许三郎的!只是碍于林馨馨和戚齐毒辣,倒也不敢滋扰。
许三郎初时尚还每日打坐练功,然而功力竟不能恢复半分。而后便不再奢望,整日饮酒大睡,意志不振。幸而戚齐喜欢许三郎极深,对他照顾极为周到。
这日,林府后院桃花盛开,戚齐奔入许三郎房内,喜道:“华驼回来啦!”许三郎一怔,正要说话,忽闻院子内大笑声起,正是华驼声音,许三郎推门去迎,道:“大哥!”华驼喜逐颜开,道:“兄弟,你不是说去杭州城看我么?怎地没来?”许三郎笑道:“是兄弟的不是,来来来,哥哥快来与我痛饮三百杯!”华驼脸露惭色,道:“这个…我们去天下第一楼…”许三郎拉起华驼右手,道:“不必了,就在此地,一边喝酒一边赏花!”华驼道:“只怕污了林姑娘圣地。”许三郎笑道:“好个痴情的哥哥,好男儿爽快些,哪顾得了许多!”转身对戚齐道:“劳你给我和华大哥备酒。”戚齐忙命人在院中备了酒席。
三人当即坐定,华驼道:“上次在桂林城外,见兄弟出手制住张重,轻功骇人,可佩!”许三郎苦笑,道:“算不得什么,哥哥医术才是独步江湖!”手指戚齐,笑道:“眼前这位便是戚太公女儿,养了无数奇异的毒蛇,哪知,她这小毒哪能比得上哥哥毒术高明哪!哈哈…”戚齐小嘴早已撅得老高,道:“大黑猪,我要再教你吃我的苦头!”许三郎想起一事,道:“你不是戚太公掌上明珠么?怎地林老板也叫你做女儿?”戚齐见许三郎只字不提其内力尽失之事,哪还有心思回答为何自己又成了林馨馨之女的缘故?忙道:“华驼!许大哥内力尽失,你可知道?”华驼微一沉吟,道:“从杭州回桂林之时,已耳闻此事。”戚齐道:“那你还不医治许大哥!你要你兄弟惨死么?”许三郎已然不悦,举起酒杯,道:“你说的什么!武功算什么,来,大哥,我们再喝!”华驼端起酒杯,却又放下,道:“兄弟,你说戚齐是林馨馨之女?”许三郎将酒一饮而尽,道:“我亦不知为何,只听林老板如此唤她。”戚齐微怒,道:“没想到你这臭驼子竟然对我的事情这般上心!”许三郎笑道:“华大哥是对林老板的事情上心。”戚齐续道:“我便跟你这臭驼子说了。我妈妈年轻时候随外公行走江湖,一日来到杭州,城中恰好发生大变故,外公和妈妈躲在了戚家庄,妈妈就是这时候爱上爹爹的。所以我就是林馨馨之女了!”许三郎道:“怎地林老板又和戚太公分居两地?”戚齐道:“妈妈说在杭州生了我之后,外公突然失踪,我爹爹尽力找寻却是杳无音讯。一晚妈妈听到后院有声音七七索索,要喊醒爹爹去看,不想床边竟是空的!于是燃着灯火到后院查看,从门缝里听到爹爹正审问一人,从缝里看去,竟是外公!妈妈当即怔住,咬碎了衣襟终于忍住没发出声响,原来爹爹正在逼问外公麒麟刀法的下落!外公不说,爹爹耐心全无,竟一刀杀了他,妈妈欲待要救,却哪里还来得及?她想不到自己爱的人竟也如此贪恋麒麟刀法,那爹爹娶她难道不也是为了麒麟刀法吗?妈妈心灰意冷,欲要替外公报仇,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终于连夜回到林府,一心经营天下第一楼。”许三郎脸色微变,道:“戚太公果真是如此小人?”戚齐这时已甚是心痛,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李泰白说爹爹是害死中原江南一十九位英雄好汉,听妈妈说爹爹害死了外公…”许三郎柔声道:“你累了么,快去休息吧。”戚齐神色立即坚定,道:“华驼,我已说了,你还不快给许大哥医治?”华驼道:“你爹爹当真如此无耻?”戚齐怒道:“不许你辱我爹爹!”不料华驼嗖地站起,摔碎酒杯,怒发冲冠道:“许三郎,你竟要我去救这等无耻小人?这畜生还伤了…伤了…林姑娘!”许三郎哪知道戚问竟是这般为人?也觉惭愧,道:“当时我并不知道戚太公为人,只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开罪了哥哥,还望见谅!”华驼哼道:“我发誓绝不救奸人,这声誉岂能让你毁了!”戚齐听华驼口气不善,笑嘻嘻地道:“我爹爹的事情就先不说了,你快给许大哥医治罢!”华驼自斟一杯饮下,冷冷道:“焉知许三郎不是奸人?哼!”说毕拂袖而去。
说华驼正要开门离去,却见一个红袍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华驼不禁看得呆了,怔怔道:“林姑娘…”正是林馨馨。林馨馨不理,径自拉住戚齐左手道:“许三郎伤势怎样?”戚齐带着哭腔道:“驼子不救许大哥!”林馨馨冷笑道:“华先生,林府可不愿养着废人,许三郎内力全无,不知你能治不能?”华驼对林馨馨爱慕已久,林馨馨却不愿与他多说一句,久而久之,华驼愈加敬畏林馨馨,连看她也要装在天下第一楼里偶遇,林馨馨这番开口竟是近年来第一句对华驼说的话语。华驼惊恐不已,颤声道:“我…把脉看看。”说着搭上许三郎项颈,沉思良久,道:“兄弟乃是大悲之后,生志全无,自己将内力散了。”许三郎笑道:“大哥医术果然神奇,自上次大啸之后,内力不复。”林馨馨道:“是问你能否医治,不是要你说这病因。”华驼道:“是。兄弟,习武之人最忌大痛大悲,只怪你内力太过深厚,因此上,你所受内伤也非药物能治。”许三郎哈哈一笑,道:“武功不要也罢,只盼哥哥不要责怪于我了。”华驼道:“林姑娘说要救你,我哪里还会怪你?不过…你恢复武功也不是不可得。”戚齐大喜,道:“驼子,快说!”华驼恨上了戚太公,连带也讨厌戚齐,冷冷道:“我自会救我兄弟,何来要你插嘴?”转而对许三郎道:“传说创写麒麟刀法的高人乃是师法自然,修炼此功,必先散去自身武功,全身裸体,恢复自然之状。而后照着刀法上卷修炼,而后内力方能大增,然后修习刀法下卷,与上卷内功相合,自可称霸于天下。若再能得到麒麟刀,那就无异于麒麟复活了。”戚齐道:“麒麟刀法可救许三郎性命?”华驼道:“正是。”林馨馨脸色微变,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戚齐忙问许三郎:“那麒麟刀法何在?你快些修炼罢!”许三郎道:“万扬那夜要偷盗刀法,却为此丢了一支右臂。后来刀法就不知所踪了。”说毕往院子中间一站,道:“多谢齐妹和华大哥费心,许三郎死则死矣,何足道哉?”戚齐道:“定是妈妈藏了去,看我去要!”忙冲出后院,大唤“妈妈”而去。
院内。
华驼道:“兄弟,你若修习了麒麟刀法也是美事啊。嘿嘿…”许三郎只顾大口喝酒,不来理会他。忽然问道:“哥哥,你可知周庄子现今怎样了?”华驼道:“周庄子已经广发英雄帖,一月之后,京城将汇聚塞北、中原、江南三地高手共同研讨如何拔开麒麟刀,并推举一名英雄做三地总盟主,执掌麒麟刀,号令天下英雄。”许三郎道:“哥哥,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华驼道:“我只管下毒、救人,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可看不透。”许三郎微微一笑,道:“周庄子便要当这总盟主,以麒麟刀号令天下。”华驼道:“周庄子武功高强,这有何不可?”许三郎道:“周庄子已做了朝廷的大将军,可是沿海倭寇之患,他不去扫除,却只想着控制武林同道,帮助朝廷鱼肉百姓。哥哥,你说这等人做了总盟主,岂不是武林一大患吗?”华驼一拱手,道:“这些我不想知道,修炼麒麟刀法恐怕太难,你我有结义之情,我自会设法救你。林姑娘不欢迎我,我这就告辞了。”许三郎正要说,不料戚齐冲了进来,拉住许三郎来到房内,脸蛋通红,欲言又止。许三郎道:“我还未向华大哥道辞,你这是何故?”平日甚是豪放的戚齐竟忸怩起来,道:“许大哥,妈妈答应将麒麟刀法传你。”许三郎奇道:“林老板精于算计,对我倒是大方得紧哪!”戚齐道:“不是的,妈妈说麒麟刀法只能传我…”许三郎大笑道:“原来是你将麒麟刀法传我了。”戚齐脸色更加红了,羞道:“妈妈说你我…你我完…婚之后,便可让你修习刀法。”许三郎一惊,道:“什么?”戚齐见许三郎如此吃惊,竟没有一点欢喜,差点眼泪流出,道:“你怎么,不欢喜吗?”许三郎叫道:“我只将你当做妹妹,怎可娶你?此事不妥。”戚齐本以为许三郎会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怎知道他竟然对自己没有一丝情意,伤心欲绝,眼泪终于是流了下来,泣道:“你不愿意娶我…是不是还想着文竹?难道你又爱上文心了?”许三郎怒道:“住口!我怎会再爱他人?终生不娶也就是了。”戚齐还要再说,却闻门外传来林馨馨说话:“你不愿娶我女儿,那也没有呆在林府的必要了。”许三郎微一欠身,道:“齐妹,多谢你对我的好处。”向门外朗声道:“叨扰林老板多日,于心不安,在下这就告辞!”
也没收拾行李,出了林府,信步走在街上,心道:“我这颗头不知谁会取去?”想起曾应口要去京城参加武林大会,于是离开桂林,向北而去。
哪知没走十里,天色已经暗了,因为走得匆忙,身无分文,肚子却已经饿得咕咕直叫。许三郎寻思:“这荒山野岭的,不知可有人家,我好去讨些饭吃。”再过些时候,月亮从东边升起,脚下的芒草越来越高,不多时,已能高过许三郎人头。许三郎自语道:“难道我要被猛禽取走性命么?”遥想行走江湖以来,威风八面,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实是凄凉至极,但文竹都已不在了,他还在乎什么?正要仰天大笑,忽闻芒草丛中有人说话,忙停住不动,不料那些说话之人已知道有人就在左近,也是止住说话。许三郎壮起胆子,道:“何人在此?”月夜之中,忽见芒草一排排倒开来,竟是有人极快地割倒芒草,片刻,许三郎周身的芒草全部被割到,显现出八个黑衣大汉!手里拿着长刀,在月光的映射下,明晃晃地甚是怕人。
许三郎唱个大喏,道:“有礼了!”其中有个身材较为瘦小的汉子,上下打量许三郎,道:“你是何人?到这里做什么?”许三郎被他看得极不舒服,生出了一股执拗之气,道:“大路朝天,行路人想怎么走便怎么走,怎地?”瘦小汉子旁边的一个大汉轻声道:“大哥,遮莫这人不是白衣女巫的帮手?”左侧的大汉道:“你可是白衣女巫叫上的帮手?”是老者的声音。许三郎道:“什么白衣女巫黑衣女巫,我肚子饿得紧,在寻人家讨饭吃,没来由被你们八个拦下,哼!”一个汉子道:“爹,他是行路人,放了吧。”那老者沉吟不语,瘦小汉子冷笑道:“白衣女巫诡计多端,焉知这人不是她派来探虚实的?”说毕扑上前,钳住许三郎双手,向身后的魁梧大汉道:“三弟,拿绳子来!”
许三郎无缘无故被人绑了,心中大怒,口上不停地大骂起来,月夜寂静,这骂声一层一层地从芒草原里荡开了去。瘦小汉子大叫道:“哎哟,不好!这小子暴露了我们的位置。”顺手抓起一把芒草,塞进许三郎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