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麒麟(古典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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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麒麟前传(二)

许英雄亲眼见到当今武林三大高手为戚问所制服,对戚问的尊崇更进一步,亦没有料到拜师如此顺利,转念想到自己能够学到戚问的本事,定能亲手杀死李依全,一雪家仇,心中不甚快慰。

这夜,许英雄听着窗外江水拍岸,看着明月照耀樱花,思绪飞到爹爹妈妈对自己的好处,飞到许家当初如何有钱有势,眼泪怔怔地流了出来。王素依偎到许英雄怀中,道:“不是已经入了戚问门下了么?该高兴才是。”许英雄点头,道:“这件事说来还要感激你,还有兄长,也不知道今后还能够有性命报答你们么?”王素挣开许英雄怀抱,伸手挡住许英雄嘴唇,急道:“你胡乱说些什么?你学了绝世武功,又怎会死?”

第二日,许英雄来到戚家庄后花园,见戚问早在亭中等着,忙恭敬地站了过去,道:“师父,我来晚了。”戚问哈哈一笑,道:“无妨,这亭中有围棋,先陪我对弈一局。”许英雄暗自奇怪:“五年时间本就不多,怎地不学武,要浪费时间在这下围棋?”但也不敢说出疑问,待戚问坐了,方坐到石凳上,一步一步与戚问下了起来。许英雄自幼跟随父亲研习围棋,也搜集上古的棋谱钻研,棋术着实不低,不料直感觉戚问的棋路虚虚实实,自己的攻击总能被他不经意地化解掉,不多时,急得汗水浸湿了衣衫。

不觉一个时辰过去,戚问道:“到此为止吧。”许英雄不解,这棋局分明还未结束。戚问道:“你这下法全是刚猛的路子,我问你,怎地这般气躁?”许英雄又想到家人惨死,而自己却无能为他们复仇,悲从中来,哭泣中,将自己的遭遇向戚问说了。戚问沉吟良久,道:“李依全么?当年我和无名侠探讨武功之时,他还只是服侍倒茶的小弟子呢!哼,这小子有什么本事,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许英雄听到戚问曾与无名侠平起平坐,而李依全只是身边倒茶的小徒,想必他实力不过如此,又想:“他只不过是一个倒茶的小徒,为何师父这般鼎鼎大名的大侠客能够记得他?难道不是他有过人的本事?”想到这,又是一阵担忧。戚问见许英雄脸色忽喜忽忧,道:“我已退出江湖,不日便要婚配,过寻常人家的日子,因此不能去帮你杀李依全。”许英雄道:“灭门之仇怎可让师父代劳。”戚问笑道:“你是不是担心五年之后难以报仇?”许英雄被说中心思,扭头不答。戚问道:“习武,内功乃是根本,内功深厚者,轻功必快,出招必狠。但是,一来你性格刚猛,不适合研习高深的内功心法,二来,只有五年时间,五年之内不可能在内功上有怎样高超的造诣。”许英雄急道:“那如何是好!”戚问眼望东边,道:“早年我游历天下,曾跟随一艘货船到访过东瀛。”许英雄惊道:“东瀛?”戚问道:“不错。东瀛武术与中原武术有很大区别,我中原武士注重内修,而东瀛武士则在意招数上的速度、准度和出其不意。两者若都练到了极致,当然是我中原武术更胜一筹,内功深厚者可在数尺之外发招制敌,任他招数再奇特又有何用?”许英雄道:“确实如此。”心中直佩服戚问见多识广,心想若不是身负家仇,也当效仿师父,游历天下。戚问道:“只不过东瀛武术易于速成,而中原内功需要修习者长练不辍,在今朝之前,中原尚还有无数侠士潜心修炼,现下世人争名夺利,致使我中原武术荒废堕落,却让东瀛虎狼之辈侵我国土,扰我国民,可悲可叹!”

许英雄长期只与生意打交道,接触的也都是染满铜臭的商人,连他立志学武也只是受家仇刺激,哪里听到过这般慷慨的谈论,被戚问的大英雄情怀深深折服,心里与他更亲近了,见戚问激动,忙道:“师父,你何不重出江湖,重整武林?”戚问笑道:“这件事,我不是交给你了么?”许英雄大惊,道:“交给我?”戚问道:“昨日我不是说了让你五年后率领中原武林讨伐枯城么?一举夺得麒麟刀之后,你便可成为武林盟主,荡清武林的暴戾之气便指日可待。”许英雄道:“可我的武功……”戚问道:“适才我已说了,东瀛武术易于速成,你可随我修习,五年之后,凭借出其不意的招数,中原武林中的大侠、前辈一时间全不是你的对手。”许英雄听到自己要修习东瀛武术时已是惊恐不已,哪里想到过打败武林高手?吓出一身冷汗,双手直摇,道:“师父,我可不能学东瀛武术,这叛国之罪徒儿担待不起。”

戚问脸色凝重,将许英雄带到后堂,道:“这是戚家祠堂,我戚家几十年来,或明或暗都支援过抗击倭寇的军队,这祠堂里都供奉着因阻击倭寇失去性命的戚家祖先,你且拜祭吧。”许英雄捻了香,跪拜了,道:“师父,既然戚家与倭寇有深仇大恨,你怎地还要我修习东瀛武术?”戚问道:“这些年来,倭寇侵扰我沿海,不知道有多少中原武士投靠了倭寇,更不知道中原高深的心法已有多少流落到倭寇手中,而我们却自恃清高,不屑钻研东瀛武功,这般如何能够做到知己知彼?”许英雄点头称是,但仍犹豫不决,戚问道:“你只是修习倭寇的武功而已,又不是投敌叛国,何罪之有?再者,你不要报复家仇了?”

许英雄缓缓站起,这些天来,始终萦绕在脑中的是如何一雪灭门之仇,并未想到国家命途、武林运势,但在和王修、王素以及周天雄的朝夕相处中,心中暗暗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国仇似乎比家恨大得多,再有,父亲生前也一直主张抵抗倭寇。现在戚问要他修炼东瀛武功,虽说只是修习他们的武术,并非投敌,假若当真练了东瀛武功,日后如何在中原立足?可假若不从,灭门大仇又何时能报?长叹一声,心想:“杀了李依全,我就自刎谢罪!”下定决心了,似乎也轻松了些,道:“师父,我愿意修练东瀛武术。”戚问大喜,道:“好!早年为师在东瀛练了一套刀法,出手极为毒辣,常能一招致命,攻击力极强,这五年你且苦练这部刀法吧。”许英雄急忙跪倒,道:“请师父授艺!”戚问笑道:“很好很好。这部刀法,修习者需持宽口大刀,招数刚猛,蛮横无理,你此刻的心境对于练这样的刀法,大有帮助。此刀法共有劈字诀和斩字诀两部,前两年你姑且只练劈字诀,后三年则修炼斩字诀。只是我这刀法还未命名,从今往后,这刀法就是你的了,你取个名字来?”许英雄想起自己重生于樱花林,王修父女对自己实有再造之恩,此生无法报答恩人,就让自己牢牢记着这恩情,来世再报,道:“师父,叫樱花刀法可好?”戚问听毕,哈哈大笑,道:“这般秀气的名儿,怕是更会让对手出其不意了!好!好!好!”

自此之后,许英雄潜心在戚家庄修习樱花刀法,愈来愈感觉这刀法平平无奇,而李依全武功高强,身边甲士如林,对自己能否除掉李依全实无把握,但又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跟着戚问修炼。

就在许英雄流落杏子村的第二个年头,正值樱花烂漫,春色盎然,王素为许英雄生下一个男婴,许英雄激动不已,拉着周天雄喜道:“我许家终于有后了!今日回首,还要多感谢兄长!”说毕拜倒在地,喜极而泣。周天雄微微一笑,道:“看到兄弟和弟妹有了儿子,做兄长的也欢喜得紧。”

王修深知许英雄复仇之念甚坚,不愿外孙受其父心性影响,问道:“英雄,听说你还有个哥哥?”许英雄道:“哥哥也在那艘船上,被李依全这狗贼……给害死了!”两年过去了,王修见许英雄心志不改,摇摇头,道:“你哥哥育有两子么?”许英雄道:“正是,两位侄儿也在钱塘江中殒命。岳父问这个干么?”王修道:“你身负家仇,日夜苦练武功,要去杀李依全,我不阻拦你,但是你不能否认,你活得很累,是么?”许英雄切齿道:“只要能杀了李依全,受这点苦算得了什么!”王修道:“随你去吧。我外孙就叫许三郎罢,就是你许家第三个男子的意思,他的人生我们不必去强加功名、成就和仇恨,任由他自己去抉择,你说可好?”

许英雄自幼锦衣玉食,到了二十岁年纪上下,家遭变故,全是凭借一口复仇之气才能受得练武的艰苦,他自知这不是最好的生活,也不是常人要的生活,更不是儿子以后的人生,道:“岳父,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此生选择武功实是无奈之举,我儿三郎还万望岳父悉心调教,将来得成大儒。”

不知不觉,已是许英雄到杏子村的第三个年头,樱花刀法的劈字诀已然练成,这日许英雄像往常一样来到戚家庄练刀,只见戚问拉着一个黑袍长者走进后院,未及许英雄开口,戚问道:“这是天山派掌门肖一丧,人称丧门神,一手天山剑法练得出神入化。”许英雄向那人看去,果真哭丧着脸,面无表情。只听他说道:“戚大侠过誉了!”连声音也是冰冷的!

许英雄随即拜倒,道:“见过肖掌门。”肖一丧冷哼一声,并不理会。戚问笑道:“肖掌门,这是鄙人收的小徒,两年前入我门下时,没有半点武功,时至今日,也是内功全无。”肖一丧的脸色更加冷峻了,嘲讽道:“戚大侠名满天下,不想却教了个这般不长进的徒弟!”戚问笑道:“劣徒不才,肖兄可否下场指点一二?”许英雄听闻,吓得脸色发白,自己才刚刚窥得武学门径,况且修习的樱花刀法威力一般,哪里是赫赫有名的天山派掌门的对手?连忙摆手道:“师父,肖掌门,晚辈不敢献丑!”

肖一丧长剑出鞘,大啸一声,纵身欺向许英雄,怒道:“本事没有也就罢了,还这般没志气,气煞我也!”许英雄见肖一丧欺得太近,不及多虑,只得挥刀劈将下去,原意只是想将肖一丧逼开,不想肖一丧不仅被刀锋迫退,衣袖也被划了个大口。肖一丧顿觉脸上无光,心道:“都怪我莽进,才让这厮得逞。”当下念着口诀,在许英雄周围疾走。

肖一丧年轻时,曾在天山为盗,后被天山派掌门收服,因看中他的潜力,悉心调教,经过数十年的修炼,武功实不在中原武林一流高手之下。

许英雄见肖一丧并无破绽,一时无法进攻,只好将劈字诀的防御招数从头到尾使了个遍,见肖一丧仍无进攻,又从头使了遍。忽然剑光急闪,肖一丧纵身从侧面疾刺而来,剑刃冷冷印着日光,印着肖一丧冰冷的脸,许英雄吓了个半死,慌忙举刀狠劈了下来,肖一丧原以为他必定会跃开避让剑气,自己则藏好了数十招精妙的后招,必能致他于死地。怎料许英雄硬生生地劈了下来,剑气被斩断不说,只觉右手剧痛,看时,竟是右掌被斩断,肖一丧大叫一声,长剑落地,羞愧难当,出杏子村而去。

许英雄兀自看着手中的大刀,怔道:“师父,你说那肖掌门天山剑法当真使得出神入化?”戚问道:“传闻一百年前,中原武林出了个老怪,年事虽高,武功却是无人能及,当真是把天下搅得大乱,后被群雄围攻,逃到天山,不想那整个中原武林都消灭不掉的魔头,竟被天山派轻易镇在天山湖底,据说那老怪今日仍被困在湖底,你说天山派的武功高是不高?”许英雄道:“为何我看不出他剑法的精妙之处?”戚问道:“这中间的妙处,你要自己去领会,今日开始,且练好斩字诀吧,时日无多,切不可生殆意。”许英雄此刻才明白樱花刀法的强大,正色道:“绝不敢懈怠!”

秋去冬来,雁去雁回,花开花落,转眼两年过去,许英雄的樱花刀法已近练成,期间戚问也常邀武林高手前来与许英雄切磋,因此他的决斗经验亦有大增。戚问曾道:“英雄虽无内功,招数当真是新奇无比,常能出奇制胜。单论武功已能排进中原武林前五。”

许英雄同往常一样来到戚家庄后院练武,戚问道:“英雄,昨日张一霸派人送信来,说不日就要号召中原武林二十名高手前往枯城擒杀不留道长,虽然你已练成樱花刀法,但李依全内功深厚,护卫周全,因此你仍不是李依全对手,你速速回去和家人道别,到洛阳与众英雄汇合,务必保全不留道长,取到麒麟刀,而后南下杭州城用此刀杀死李依全,家仇可报矣。”许英雄回想五年来与戚问朝夕相处,实已把他当作了最亲近的长者,忽然师父要他离开,远走江湖,悲不能自已,痛哭失声,戚问道:“切记,有时候武功不能决定一切,在任何时候,智谋才是最重要的,好男儿,为师在杏子村等你拿回麒麟刀!”

王素见许英雄回家,脸上满是泪痕,已猜到七八分,抱起两岁的孩儿,道:“你真决定去了么?”许英雄接过小许三郎,道:“王家对我许英雄的恩德,我永世不忘,但是家仇更不可忘记,我苦练五年樱花刀法,为的就是这一天,现在它终于来了,我不可能放任它走掉的!”王素抱过许三郎,道:“别吓到孩子!”哄许三郎睡了,摸了摸早已隆起的肚子,才哽咽道:“英雄,你走了,我腹中的胎儿……”许英雄近来一直忙于学武,满心思想着复仇,竟没注意到妻子又一次怀上了孩儿,大喜道:“素素,你又要为我生个儿子了!”王素羞道:“你怎知道是儿子?”又想到许英雄要远赴他乡涉险,啜泣道:“英雄,可否再陪我们妻儿一年?”许英雄轻轻一笑,道:“此去枯城不仅是为了拿麒麟刀,杀李依全,也是为了完成师父给我的任务。五年来,师父对我悉心调教,如若在这关口,我不去帮他,岂不是有为为徒之道?”又道:“况且我又不是去送死,待我功成归来,与你母子团聚,到时候我要看看你腹中的孩儿是儿子不是?”说毕哈哈大笑,无意间,笑出了满眼的泪水。

许英雄得知张一霸等共纠集了一十九名高手,不日要在武当山推举盟主,许英雄逆江而上,终于赶到盟主推选大会。赶入会场时,正听到张一霸道:“承蒙各位好汉相让,老夫暂且做了这联盟的盟主,待杀了不留,取到麒麟刀之后,再在武林中推选新秀,光大我中原武林!”周围的掌门、武师纷纷击掌叫好!许英雄暗想:“张一霸内功并不深厚,全凭一身蛮力,用我的樱花刀法来对付正好合适,幸亏不是燕如玉夺魁,否则今晚就危险了!”当下横刀在胸,朗声道:“张大侠,晚辈可否向你请教一二?”张一霸早已将五年前在戚家庄所见到,完全不会武功的许英雄忘了,往人群中看去,竟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随即离开目光,并不理会,道:“从枯城高手的武功路数来看,我们应当……”许英雄见张一霸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也不喊话,快步冲向张一霸,大刀从上劈下,张一霸顿感一股热风吹来,暗暗心惊:“来人亦是力大无比!”忙举起大铁锤挡住劈斩,往后急退一丈多,只感到手臂发麻,双眼发黑,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来人,原来正是适才挑衅的青年。许英雄向四周抱拳作揖,道:“并不是晚辈鲁莽,而是张大侠不将晚辈放在眼里,才出此下策偷袭张大侠,万望诸位莫怪。”众人中有不少都是张一霸的手下败将,现在突然有一个英俊青年能够将张一霸击退,心里都与许英雄亲近很多,纷纷道:“好说,好说,你快与张大侠比武吧,若赢了,我们便尊你为盟主。”

张一霸心道:“这年轻人不知是何方神圣,刀法奇特而毒辣。”当下摆了个旗鼓,道:“来吧!”许英雄又一个箭步,也仍是举起大刀暴风雨般狂砍。张一霸见许英雄攻势太猛,只能举锤挡格,心想待到他气力使完,再一击而胜。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许英雄的力道渐渐变小,张一霸咧嘴一笑,铁锤迅速抽过头顶,如泰山压顶般砸向许英雄,许英雄哈哈一笑,大叫:“你中计了!”一个闪身,铁锤深深砸在地上,张一霸大惊,抬头看时,许英雄果然再次从上面砍了过来,暗叹他出招极快,双手忙撒开铁锤,往后急退,这兵器一离手,胜负亦就分了出来。许英雄也不追击,道:“你服了么?张大侠。”张一霸脸色铁青,道:“你是何人?”许英雄笑道:“五年前,张大侠可是见过我的!”张一霸极力回忆无果,忽闻人群中有人尖声喊道:“他是戚问的弟子!”那人正是五年前随张一霸前往戚家庄的燕如玉,张一霸猛然醒悟,忽地拜倒,道:“戚大侠不愧为天下第一的高手,想五年前你的武功全无,短短五年,竟已经有了如此造诣,张某愿拜你为盟主!”众人随即拜倒,皆道:“我等愿拜你为盟主!”

许英雄深知,虽然自己做了这北上联盟的盟主,但是根本阻止不了中原武林对麒麟刀的争夺,心想:“这次北上,若杀了不留道长,麒麟刀多半落入我手,那时候我就成了第二个不留,他们会随便找个借口,群起而攻我,想来这条路还真是艰险异常。”许英雄初当大任,这个顾虑也只是在脑中一晃而过,也不来思索如何解决这武林纷争,只想着拿到麒麟刀,乘快马南下,杀了李依全再说。

当下,许英雄等在武当休整一晚,将二十人分为两拨,第一拨好汉的脚力轻功在武林中都是有着响当当的名气,由云中仙李心率领先行探路,其余好汉作为第二拨,由许英雄率领,打起为前武林盟主谢无双报仇的名号,浩浩荡荡地往枯城进发。两拨人马商定在枯城城外二十里会合,到时再商量如何围攻不留道士。

不多日,两拨人马先后抵达枯城城下,扎营休整。

这日正是中秋佳节,大漠落日,冷河荒草,许英雄立马南望,不知不觉离家已有数月,不知家中妻儿过得可好,自己更是忙得连一封家书都没送回,念及此,鼻尖发酸,思念之情不可抑制,立即跳下马,扯下衣襟,从皮革中拿出笔墨,匆匆写着:

“夫人素素: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渐入严寒,伏福躬无恙。

音问久疏,抱歉良深。遥问吾妻,近来家中可好?岳父身体无恙否?三郎可能背诵诗经?

为夫出走三月以来,走南闯北,所到之处,莫不能当。今日中秋佳节,日落西山,圆月悄然而至,遥想去岁你我月下对酌,恍若隔世,思君之心,概不能止。

余将速取麒麟宝刀,报复家仇,与君团圆指日可待矣!

临书仓卒,不尽欲言。

英雄”

许英雄收好笔墨书信,调转马头,回往大营。忽见枯城城门方向冲出一骑,许英雄大惊:“难道是不留去请帮手?”忙从大道上追了过去,许英雄马快,不多时便追上那人,已看,果真是个小道士,许英雄侧身去抓小道士衣领,轻轻一带,那道士便摔下马来,许英雄随即跳下马,道:“道长何往?”小道士怒目相视,骂道:“中原狗贼,快让开!”许英雄不怒反笑,道:“你可是去请救兵的?”小道士道:“哼,我枯城世代豪杰,要搬什么救兵?我只不过是奉师父之命,前往洛阳,请如惑大师,来为中原狗贼超度!”许英雄暗叹好个伶牙俐齿的道士,心道:“不留果真去请帮手,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或许能够保住不留性命,若由他喊来高手相助,局面大乱,那可就真是死伤无数了!”

当下佯装怒火中烧,吼道:“你枯城世代出什么豪杰了!区区无名贼还是仗着麒麟刀的优势与我武林盟主谢无双打个平手!”狠狠在小道士脸上打了个耳光,道:“你现在回去跟不留带个话,我中原豪杰今晚便要取他性命,夺他麒麟刀!”小道士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许英雄怒道:“你还要去洛阳?这一来一回至少十日,那时候,嘿嘿,不留早已人头落地了!”小道士恍然大悟,也顾不得痛,骑上马往回疾奔。

许英雄回到大营,同众好汉道:“不留已经知道我们大举来犯,正四处找寻帮手,今晚若再不动手,怕失去良机。”众好汉欣然同意。

是夜,圆月高照,冰冷的大漠,呼呼吹着冷风,深秋的蟋蟀在荒草破土中诡异地鸣叫,二十名中原武林高手装备齐全,纷纷跃上枯城城头,许英雄见城门内有一座酒肆,几个守卫喝得烂醉如泥,挥手示意众人取道城中小巷,一众二十人逶迤往城中央奔去,许英雄暗觉奇怪:“我已和小道士说了今夜来杀不留,怎地城中并无防备,甚至比平常更松懈了。该不会中计吧。”然而时间急迫,并无深思,不觉间已奔赴到观外,李心跃上墙头,观望一会,又跳下,许英雄问道:“怎样?”李心低声道:“不留在书房夜读,手中并无麒麟刀。”张一霸道:“那还等什么?大伙儿上啊!”许英雄心想:“这二十位高手一齐杀向手无兵器的不留,不留必死无疑,若杀死了不留,怎样向师父交待?”忙道:“稍安!”这时人人都想着杀不留,抢麒麟刀,哪里还听从许英雄号令?许英雄只好跟在后面,希望能在危急时刻,抢下不留。

众人提着兵器,按着暗器,涌进道观,大喊:“不留,还我盟主命来!”许英雄从人缝中看去,见不留一身黄色道袍,左手拿着拂尘,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心道:“与师父有几分相像。”只见不留淡然放下书,慢步走进院中,道:“诸客人远道而来,不留怠慢诸位了。”片刻间,众好汉将不留围在垓心,张一霸道:“我们可不是来做客的,前来乃是为前盟主谢无双报仇!”不留苦笑道:“施主这话从何说起,家师是应贵盟主之邀,公平比武,失手杀死贵盟主,并无仇怨,再者,家师亦在比武中丧命,何来复仇之说?”张一霸顿时语塞,众人也觉不留说得在理,忽闻燕如玉尖声道:“不管有仇没仇,大伙儿在这五年厉兵秣马,又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苦寒之地枯城,难道就这样放弃了?”李心接话道:“就算与不留没有仇怨,他手中的麒麟刀本是我中原武林之神物,被他枯城霸占几十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大伙儿说是也不是?”众人一听到麒麟刀,都热血沸腾,皆道:“不留,你若将麒麟刀交出来,我们尚可考虑饶你一命!”张一霸亦道:“麒麟刀本不是你枯城之物,何不趁此机会还给我们?”不留道:“当初林麒先生将麒麟刀交由枯城保管,便是担心麒麟刀流入中原武林,引起武林震荡,现下师祖、师父都为了这麒麟刀丢了性命,我不留虽然不才,但誓死保全麒麟刀的决心还是有的!”许英雄看在眼里,心道:“不留说得没错,麒麟刀一旦流入中原武林,必会让中原武林刮起腥风血雨。然而为报家仇,我此行非要得到麒麟刀不可,待我杀了李依全这狗贼,将麒麟刀交由师父保存,师父武功盖世,怕是没人敢去捋虎须。”燕如玉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是不肯交出麒麟刀了?”不留傲然而立,不再说话。

李心一跃而前,怒道:“大伙儿一起上啊,把臭道士剁成肉泥!”众人一起发力,一时间,暗器、刀光、剑影一齐涌向不留,许英雄提着刀,不知所措,只是大喊:“不可伤了不留性命!”

今夜,北方大漠的月色分外皎洁,冰冷的月光狠狠地刺穿萦绕孤城的浓雾,射在每一个武士狰狞的脸上,许英雄猜想不留难逃一死,欲从边路冲进道观,夺取麒麟刀,忽见已被刀剑和掌力包围的不留,手中明晃晃地拿着一把刀,一把通红似火的刀,刀把尽头是一头麒麟因为嘶吼而展现的獠牙。

那就是麒麟刀!

但见不留纵身跳起,身子在空中直打转,麒麟刀亦在空中划着圈,待到不留落到地面时,适才还不可一世的中原武林好手,手足皆断,哀嚎不已。许英雄虽没有上前围攻不留,然而麒麟刀刀气实在太过凌厉,胸口被刀气带到,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许英雄惊吓得张大了嘴巴,他哪里见过这般厉害的兵器,就算只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拿着麒麟刀乱砍,也能够击败行走江湖十几年的高手!何况使刀的是北方武学宗师不留道士,仰天长叹道:“罢,罢,罢!”不留将火热的麒麟刀插进刀鞘,道:“刚才他们杀贫道时,你为何不动手?”许英雄万念俱灰,道:“你有麒麟刀,如此厉害,为何不出城杀了我们,偏要引我们来此?”不留道:“麒麟刀刚烈,伤人先伤己,因此贫道故意全不设防,引诱你们围攻贫道,之后的事情,你都看到了,贫道可一击而胜。念你善念犹存,且去吧。”许英雄暗恨自己愚蠢,出门前师父已然说过,智谋比武功更重要,悲愤不已,捂住胸口,往城外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