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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北漂":青春残酷(16)

他似乎染上了烟瘾。他开始抽烟,劣质的纸烟,一根接着一根,整个屋子就像着了火,烟雾腾腾。白天,他不再出去,就是抽烟;晚上,他还不出去,还是抽烟。那只寻呼机一响,他就跳起来,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抓起来,如果呼叫的不是他,他就把寻呼机一把摔在床上,骂骂咧咧。

六子看不过,说了几句。他冲过来,要打六子。我们好歹拉开了。

他变得特别敏感。有天早上,老五找不到袜子,说了一声"倒霉"。

"你他妈说什么呢!"大哥忽然爆发了。

"我没啊,我没说你!"老五被惊着了。

"我说你说我了吗?"大哥像个疯子一样吼了起来。

在他面前,我们变得小心翼翼。任何负面的词都不敢用,生怕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大哥也不是傻子,他觉察到了这种态度。有时,他非常暴躁,什么东西都不入他的眼,什么事情都会招来他的大吼;有时,他一语不发,像最精确的机器一样把宿舍打扫得一尘不染。

忽然有一天,大哥消失了。第一天,我们全部松了一口气,像报复一样,大声说了一宿的话。第二天,我们觉得有点不对劲。第三天,我们开始商量,要不要报警。第四天晚上,大哥回来了。

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我们全部沉默了。

大哥假装没有看到我们的沉默,他大声地招呼着我们:"我回来了,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好吃的!"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

大哥带回来的,有啤酒、有花生米,还有肉。我们欢欣鼓舞地拆开一个个塑料袋,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他立刻把手撤到了背后,脸上闪过疼痛的表情。我们仔细一看,他的鼻子滑稽地肿着。

在我们的追问下,大哥不得不说出了这两天的去向。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打黑拳。

打黑拳,是在娱乐场所供人们观看和下赌注的地下拳击。大哥当天就被安排和一个高个子打,老板要求他装作被打的样子,而且很惨。果然,后来大哥被打得很惨,而且,他只能躲闪,不能还手。

最后,他领到了五百元,代价是鼻子肿了一个礼拜。

"好吃的"吃在嘴里,都变了味道。

那天晚上,大哥喝醉了,吐了一地。他呜呜地大声哭着,咒骂着,咒骂命运,也咒骂自己。我们谁也没有去劝他,只是把狼藉的地板收拾干净。

今天,哭的是大哥,明天,或许是我们中任何一个。

第二天起床,日子还是要过。六个人,谁也不是上帝选中的那个人。我们慢慢地习惯了,每天,屋子里也许会有一个人处在幸福的顶峰,而另一个人,可能正在命运的谷地。我们之间的对话开始变得直率、尖锐,毫不遮掩。一方的苦难再也不能引起我们任何其他人心底的柔情,相反,我们开始厌恶和憎恨彼此,毫不留情地嘲笑对方的软弱和笨拙。

只有一个时刻,会引起我们的兴奋:拿到钱。

每一个白天,我都在笑。

我对着穴头笑:"你好,我叫王宝强,今年十五岁,在少林寺学了六年武术。"

我对着挑演员的副导演笑:"你好,我叫王宝强,今年十五岁,在少林寺学了六年武术。"

我对着那些我给他们当替身的大明星们笑:"你好,我是王宝强,今年十五岁,在少林寺学过六年武术。"

晚上回到小屋,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笑脸不一定能换回笑脸,有时,连冷脸都不一定能换回来。这是个势利的圈子,对于在金字塔尖的人来说,我这样的小角色,就是空气。

我遇到过一位也是从少林寺出来的明星。我见到他,很激动,对他说:"我在少林寺待过六年呢。我师傅是释延宏啊。" "哦。知道。"他点点头,就去准备戏了。我站在那里,觉得很尴尬。旁边人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宝强也学会拉关系了啊。"

我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火在烧。我暗暗对自己说,我不会做一辈子龙套的。

在这个行业里,能做到"不笑",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