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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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北漂":青春残酷(19)

在这间房子里,我迎来了2000年。

2000年,我的运气似乎变差了,不知道为什么,接到的活儿少了许多。更糟的是,这里虽然离影视基地近了,但人也多了,报酬不但没提升,反而有降低的趋势。最少的时候,我拿到手的只有七块钱。

饼干筒里的钱,一天天在少下去。

为了挣钱,我跟着同住的人也去工地干活儿了。

建筑工地上,帆布大帐篷一搭,几个工友就是一个家。

一直到2003年拍《天下无贼》之前,我几乎习惯了这种日子。活儿多,经济条件好些的时候,可以住好些的有阳光的房子;没有活儿的时候,就住工地。

在北京八年,我搬过六次家:北沙滩、怀柔、潘家园、六里桥、昌平、望京、东四环。看上去,正好是个圆圈。

我在工地上,挣的钱不多。我个子小,不到十六岁,不能算一个工,只能算半个工,二十五块,包吃不包住。我没有技术,做的也只能是只需要力气的最低级的粗活,搬砖、抬木头,偶尔能给人打下手刷墙。

只有一次,我找到一份清洁工作,在一个大厦里,包吃包住。有一天,清洗洗手间的时候,我一用力,洗手台被我打碎了。打碎了就要赔,一个月的活儿全白干了。

我的工友们都觉得我是个怪物。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去洗照片,一洗就是几十张,有时候甚至是上百张。一个每天只挣二十五元的建筑工、清洁工,花大笔钱去洗照片,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我诚实地交代,我那些照片,是送给大大小小的穴头、副导演看的。

"你送那么多,他们看得到吗?没准路上就给你扔了。"他们逗我。

"那也没准,第一百张看不到,第一百零 一张就看得到呢。"我说。

他们哄的一声笑起来:"瞧不出来啊,要做大明星呢。"

后来,我一去做工,他们就开玩笑地要我的照片:"大明星,给张照片吧,签个名吧。"

在工友们的眼中,我大概属于那种有妄想症的人。理解我的,顶多这样开个玩笑,不理解我的,多少有点烦我。有时,话就说得比较难听了:"你不是大明星吗?怎么到我们这小地方当民工来了?"

好心的人会劝我:"算了吧,安安生生地找个活儿吧。"

"我,我还是想演电影。"

劝我的人都快气死了:"演电影,你凭什么演电影啊?凭你长得好看,跟刘德华似的?凭你拿过武术冠军?还是你家里有人当导演?"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武行的活儿,那天我特别卖力气,往墙上撞,整个人都贴在墙上,往地下摔,摔得自己就像一个水泥口袋。

晚上回家,我满身是伤,我绝望地躺在房间里,望着天花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你是否还记得,《士兵突击》里有一场戏,许三多一个人躲在坦克车里不愿意出来:"那天我发现了战车的另一个用处,你可以把自己关在里面,假装世界上除了你没有别人,假装你已经死了。我后来经常想起那个失败的晚上,我想如果不出来,我的人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演到这一段的时候,我觉得,那完全是摸着我的心写的。当年躺在工地房间里时,我就是这样想的。

得到演出《盲井》的机会之前,我最大的一次露脸机会,就是拍摄《大腕》。

如果你看过这部电影--即使你看过这部电影你可能也忘记了,电影里有这样一场戏中戏:葛优喊:"这是拍戏呢,不是拍马屁。"这时候,镜头扫过一堆"群众"。如果你看到我这本书里这段话,请定格,这个镜头里,从前数的第二个就是我。

这场戏对我来说意义深远。因为第一,我亲眼见到了关之琳。如果说人世间确实有所谓的"瓷娃娃"的话,那就是她了。她年纪不小了,但是身材娇小,皮肤完美得像用特技镜头做出来的。那场戏拍完,"穴头"组织所有群众演员排队请她签名,那个签名,我至今还保留着。

第二,拍摄间隙时,葛优摸了一下我的头,看了我一眼。我想,当时他可能也就觉得这个小孩子好玩而已,或者仅仅是因为觉得我比较小,那一眼也就是随便瞅瞅。可是,当时我觉得他那一眼意味深长。我的脸当时就红了,我在心里想:这么多群众演员,他怎么就摸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