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桥不久,天色渐昏,大雨欲来,车夫加劲赶路,说天要变了。柔嘉披雨衣时突然想起行李里除了大手电外还有个小手电,赶紧在天色全暗下来之前翻出来,还顺手扯了个厚披肩往自己身上裹。果然风大起来,雨点密集着劈头劈脑的砸下来,坐车的五人都缩成一团。车夫们停下想点着车灯,火柴全湿了,只勉强让两辆车有点昏黄灯光。辛楣看到鸿渐摸出小手电照路,正想回身去翻行李箱,柔嘉默不作声的走过来,往他手边搁了个大手电,然后自己开着剩余的小手电回去后头的车子坐好。辛楣此时借用了柔嘉从前常有的惊诧表情,一直目送柔嘉在小手电那圈昏黄灯光中离开。
辛楣和鸿渐带着手电走在洋车前头,一左一右参差照着,在泥水交集的路上前进。头顶是一刻不停的倾盆大雨,脚下是愈发沉重的黄泥小道,辛楣扯着嗓子在风雨中对着鸿渐自嘲:“咱们这算不算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鸿渐被冰凉的雨水淋得眼睛泛红,嘴唇泛紫,根本不想搭理苦中作乐的辛楣,努力翻了个白眼给辛楣表示他的回应。柔嘉在后头模糊看见这个销魂的白眼,前生伪腐女那点恶趣味突然心底翻上来,在车座上憋笑憋得轻轻发抖。车夫以为她冷,赶紧喊她,小姐忍忍别乱动,这个天气车子本来就不好拉。
终于到了镇上,投了村店,开发了车夫,除了柔嘉稍好,其余四人都是一身泥水,好不狼狈。后来外头渐渐雨停,大家随便吃点热东西,各自带着脑子里还不停息的风雨声,回房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天气若无其事的晴朗。大家商议,昨天走的累了,湿衣服还没干,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顾先生的兴致像水里浮的软木塞,倾盆大雨都打它不下,就提议午后游雪窦山。柔嘉以身子还疲累为由婉拒了同游,又翻出小本子在旅店房间窗户边晒着暖阳写写画画,一时兴致来了,就着刚买的小点心的黄皮盒子用简笔画花了两小人儿,代表辛楣的咧嘴大笑,手里举着大手电,脚下还跨个大马步,代表鸿渐的缩成一小团,脸上正翻着白眼,表情又猥琐又销魂。柔嘉画完,自己洋洋得意的欣赏了一番,又带着邪恶的微笑在辛楣小人儿的旁边写下攻,鸿渐小人儿的旁边写下受,最后状若疯狂的拍桌大笑了一通。旅店主人险些以为自家店里住了个女疯子,套头探脑的往柔嘉住的房间看了好久,后来看到柔嘉一派斯文的出来喊小二添开水才停止了嘀咕。
游山回来,辛楣找旅店主人打听公共汽车票的买法,旅店主人说,这车票难买得很,天没亮就得上车站去挤,还抢买不到,除非有证件的机关人员,可以通融早买票子。五个人都没有证件,因为根本没想到旅行时会需要这东西。那时候从上海深入内地的人,很少走这条路,大多数从香港转昆明;所以他们动身以前,也没有听见人提起,只按照高松年开的路程走。柔嘉倒是带着毕业文凭,可其他人都说全无用处。大家坐着正愁,李先生回房拿出一匣名片问不知道算得证件不,辛楣鸿渐顾先生团团围上去争看,唯有柔嘉一旁坐着不动。李先生黑眼镜下闪出不满的白光,柔嘉忙捏起小手绢儿揉着额头装不舒服。鸿渐说:“这片子准有效,会吓倒这公路站长。我陪李先生就去。”柔嘉忙附和着说:“李先生的片子绝对通行无阻的。”于是商议了辛楣回房换衣服陪李先生去车站,柔嘉为避免再收到李先生的眼刀,也赶紧回房殷勤的把刚买的小点心奉上,招呼李先生和辛楣吃点再出门。李先生这才满意的就着茶水吃了几个点心,整理了下身上那惨不忍睹的行头,施施然和辛楣出发。
辛楣俩去了一个多钟点才回来。回来告知说,明天站长特留两张票,后天留三张票,于是商议李顾二位明天先到金华。李先生因为站长只敬罗衣不认人好一通生气,直至晚饭喝了几杯酒脸色才平和下来。顾先生和辛楣都忙着安慰他,柔嘉不喝酒,干脆拿了中午吃剩下的小点心在那边吃边玩,点心盒子空了,她就顺手搁到一旁茶几上。辛楣眼尖,看到盒子上好像画了些东西,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捏扁了盒子藏西装马甲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