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上楼去拿抹布,见尤晓萌从办公室里出来,我知道她一定在赶综合实践课的资料,虽然这个东西是造假,但造假并不是一件轻松快乐的事,所以很多基层公务员活得很累,并不值得羡慕。评估泛滥后教师们首先在工作内容上开始与部分公务员两相当:相当虚,相当假。我敢肯定,完全按照新课程标准上课的教育公司或学校一所都没有,但评估时资料总是齐全的。我对尤晓萌轻轻一笑,小姑娘真不容易,都凌晨了还在努力工作。这工作做好了其实没有意义,胜负决定于洗脚房和麻将室,但做差了照样会被骂个半死,谁让你是一只羊?
尤晓萌打了一个哈欠,看到血迹担忧地问:“撞到一只狗了?”
我笑道:“是啊,一只狗,撞伤了腿。”
尤晓萌说:“小狗好可怜,你们有没有去救它?”
我说:“救了,还赔了500块钱。”
尤晓萌说:“那是应该的,我堂哥开手扶拖拉机也撞伤过一只哈巴狗,赔了750块。刚刚我下载了好多济虹中学的资料,真累。我帮你打桶水来。”
我说:“不用,哪能让女孩子挑水?如果不是天黑了,找个洗车店二三十块钱就搞定了。”
尤晓萌说:“浪费钱干什么,我来搞定,你别小看我,我做事最厉害了。我小时候在农村住的时候经常帮家里挑水,邻居有个老奶奶是孤老,她的水缸都是我打满的。”我心里涌起一阵虚幻感,比刚才输钱时“一万几千过眼云烟”还虚幻,怎么这年头还能听到这么老土的故事?要是3月份听到还勉强可以接受,现在都9月了,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简直雷死人。
我还在发呆,她“噌噌”地就上楼去了。我心想,就让她拍个马屁吧,怎么说我也是她领导,再说民办公司也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尤晓萌提着桶水很稳地走了下来,抢过我的抹布就干活,动作很麻利,确实是做过事的。
我突然想起前任秘书刘芸,美女硕士现在在哪儿呢?她那小腿真不是一般的漂亮,长得跟林志玲似的,就是声音没那么嗲。她看见车边的血迹估计会晕倒或假装晕倒,她那想成功又不想被欺负又经常被欺负、想认命又不想认命的纠结样子其实挺让我心动的。虽然对美女我都心动,但我特吃“我见犹怜”这一套,男人的劣根性我一个不缺,就是少了点施展机会。她这种小姐气质丫鬟命,白玉的样子白菜的价,是很能激起我的欺负欲的。我一边抽烟一边想着,差点把眼前干活的这位给忘了,抽着抽着我又咳嗽起来。
尤晓萌问:“想女朋友了?”
我说:“是啊!”
尤晓萌又问:“欧洲的那个?”
我呆了一下,说:“什么欧——对,就是欧洲那个,唉,她嫁人了。”
尤晓萌说:“这么好啊,你玩过别人的老婆还叹什么气?车擦好了。”
我定睛一看,车被擦得挺干净,想不到这年头还有20岁出头的女大学生干粗活干得这么麻利,虽然说话依旧二百五。初步判断尤晓萌是个经济适用女,没有多少升值空间。
我伪装出领导的风度说:“谢谢你啊,辛苦了。”
尤晓萌果然高兴地笑了,被领导表扬就笑,真幼稚。
尤晓萌突然说:“柴米——不,柴主任,我们做了这么多假资料,明天怎么跟学生做诚信教育?”
我说:“一个人时叫我柴米就行了。嗯,问得好。诚信很重要,但活着更重要,活着你才能教学生诚信。”
尤晓萌轻轻弹着雪铁龙的窗户,显然对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再单纯她也是个中国人,谁都是在这里混大的。她说:“好漂亮的车啊,柴米,真有点想去你说的香格里拉。你去过吗?”
我一时荷尔蒙发作,抓着她的手,满脸真诚地望着她说:“看看这月亮,现在就是香格里拉。”说完,就把自己恶心住了。
尤晓萌脸一红,说:“太快了吧?”
我本来只想逗逗她,但看着马路灯火阑珊,突然觉得凄冷。想着朱老板和我的媳妇都不知在谁的床上,何教授和他儿子正在数钱,我愈发义愤填膺,一把抱过尤晓萌,对着她的脸亲了过去。
说实话,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觉得自己更恶心了,我表演这个干吗,为自己苍白的现实增添一点点戏剧性,就像观众不笑自己笑的相声表演?要不要带她回去暖床?按剧情发展可以,但我的脑袋里还飘着刘芸的影子,过了一阵子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和前前前前任的也飘了进来。尤晓萌把脸转了过去,腿一哆嗦,被我扶住。
我意兴阑珊,但绅士地说:“晚了,送你回家吧。”
尤晓萌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时不时偷瞟我一眼,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快到宿舍门口,她说:“呵呵,你都这么大胆啊?”
我恶作剧地说道:“这叫大胆吗?还有更大胆的。”我吻了过去,她也没有避开,只是紧闭唇齿。我说:“宝贝,你的舌头呢?”
她呆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要舌头干什么?”
我一笑,奶奶的,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我说了句“撒哟拉拉”(日语,再见),转身走了。
我隐约感觉我和尤晓萌之间要出点事了,这好像是我的剧本又好像不是,会不会是我一直喜欢刘芸又不敢出手,拿她来替代?我打了一个寒战。丫的,反正手也拖了,嘴也亲了,就当自己又恋爱了吧!但你要说这是爱情,那纯粹是扯蛋,只是自我戏剧化的需要,顶多还有那么点****。或许这个婆娑世界的所谓爱情,本也就是这两个东西的叠加?
周研究员拿着我们送去的玉,高兴地赏玩了半天,放在手上反复摩挲,用一口标准的四川普通话说:“龟儿子,这么贵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哩?”我只是笑笑,没有作声。人比猴子虚伪的地方就在这里,美其名曰“文化”。
周研究员并没真的把玉还给我,作势要还又装回口袋,说:“无功不受禄,但初次见面,却之不恭。可奈何,可奈何啊!”
我说:“宝剑送英雄,宝玉赠君子。这玉在我等俗人手里,那是明珠蒙尘;送给您,才是得其所哉。”
周研究员说:“不行不行,我这人不占别人便宜。这样吧,我送个古董作回礼吧,你们知道我是搞本土历史的,对广东南越文化颇有研究。这里有个瓶子,你小心拿着,是南越的东西,我在番城荒山考古时挖到的,就送给朱总留个纪念吧。”周研究员从保险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箱子,用三把小钥匙把箱子弄开,再扯掉上面用心包好的一段蜀锦,才把一个长得很古气的瓶子捧给了我。
周研究员说:“小心着点,容易碎掉。时代久远,按照国家规定不能买卖,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我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还听见周研究员拿着玉在摇头摆脑:“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啊!”
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周兄高雅。”心想:丫的,那是爱情诗,你和朱哥断背啊!周研究员见我一只手拿瓶子,吓得半死,急忙说道:“不能一只手拿瓶子,不能一只手拿!危险!”
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了回去,不敢挤公车,打了个的士。朱总把李白叫来一看,李白说:“什么南越的,这是上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