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孩子
要成为孩子的知心朋友,最根本的是要尊重孩子,平等沟通,相互信任。有的家长迷惑不解,孩子可以与家庭以外的成人无话不谈,却对自己的父母闭口不言。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父母对孩子尊重不够,对待孩子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总是像上级对下级下命令一样说事,或者欺孩子不懂事能瞒就瞒、能哄就哄,让孩子难以接受。梁启超作为父亲的成功之处,在于他尽到了父亲的责任,同时又是孩子们的知心朋友。好父亲是个好朋友。他的书信没有一般长辈常有的说教,没有疾言厉色的训斥,没有居高临下的口气,只有循循善诱,没有呵斥指责;只有建言建议,没有武断命令;只有娓娓道来,没有简单粗暴;只有信任通透,没有遮遮掩掩。在他的笔下,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孩子们的心田;亲情像一泓甘甜的清泉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孩子们的人生。
梁启超对孩子是很尊重的,他在书信中常以征询的口吻征求孩子们的意见,与孩子们进行平等的讨论。他倾向于思成与徽因“学成乃订婚约,婚约订后不久便结婚”,不过,他也征求思顺的意见,“林家欲即行订婚,朋友中也多说该如此,你的意见呢?”1923年初,他去医院诊断有心脏病,医生让他不要喝酒,一时起了酒兴,他也问思顺,“回家两天就是你妈妈生日,我想破戒饮一回,你答应不答应?”5月,思成遭遇车祸后,梁启超打算让思成推迟一年出国,此事他也问过思顺,“我决意叫他迟一年出洋。总之,须把身子完全复元才可旅行。谅来你也同意。”北戴河购置房子,他和思顺、希哲作过商量。孩子们的建议,有时父亲也会很在意。如思顺说过“不能不管政治”,梁启超就颇为认可,只不过是时局太乱了,他也到了晚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梁启超从不板着面孔,而总是能放平身段,直白地表达对孩子的思念,有时还在孩子面前“卖萌”、撒娇,表露出童趣、天真、孩子气的一面。他在1923年1月15日给思顺的信中写道:“我现在就上车回家了,明天晚上就和你妈妈弟弟们在一块了,现在很想你。”8月22日给思顺的信中颇有童趣地写道:“我们一个一个都晒黑了,庄庄尤其厉害,像比忠忠还黑,但她的凫水成绩很好,思永已许她小学毕业了。我也天天入海,却只学得三十岁的孔夫子,可笑之至。一群孩子都要求明年再游,他们私自商量,说若是爹妈打不起兴致,把姐姐请来,领头运动一定成功。”1925年,思顺、希哲带着思庄一起去了加拿大,梁启超心里有着许多不舍,“你们走后,我很寂寞……庄庄这几个月来天天挨着我,一旦远行,我心里着实有点难过”。他在7月10日的信中跟思庄说,对于正事“不要孩子气”,“至于做人带几分孩子气,原是好的。你看爹爹有时还有童心呢。”他虽然忙,但总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给孩子们讲故事,陪孩子听歌剧、到户外、去郊游,和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和孩子们一起到北戴河海滨嬉戏,给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自己也享受着天伦之乐,也保持着某种难得的童趣。
梁启超还多次谈到过找机会去北美看看儿女的打算。他在1926年9月17日致信思顺,问道:“我倒要问你一件事。一月前我在报纸上看见一段新闻,像是说明年要在加拿大开万国教育大会,不知确否?你可就近一查。若确,那时我决定要借这名目来一趟,看看我一大群心爱的孩子。”12月,美国耶鲁大学拍来电报,要授予梁启超名誉博士学位,梁启超也有意去一趟,还可顺道看看孩子。他在信中说“我实在想你们,想得很,借这个机会来看你们一道,最好不过,我如何肯把他轻轻放过”。
走进孩子们的内心世界
对孩子的教育要产生有效的结果,就要走进孩子们的心灵世界,让孩子们“掏心”,与他们做知心朋友。父母要把儿女当朋友一样谈心,要和他们进行平等的交流,不要对孩子大吼大叫,不要动不动拿出家长的威风强迫孩子接受;要让孩子在自己面前能畅所欲言,要尊重孩子、理解孩子,要和孩子讲道理,不能让孩子有压抑感。要想方设法消解青春期儿女的叛逆心理,通过以心换心,以自己的爱、自己的情感、自己的人格魅力,去塑造孩子们的道德情操,去升华孩子们的心灵世界,引导孩子走上成长之路。
梁启超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正如思礼所说:“梁启超是一位感情十分丰富的人,不仅他的笔锋带有富于‘魔力’的感情,对老师、对朋友、对我的两位母亲、对我们这些儿女们都倾注了深厚的爱。从他给儿女们的家信中可以看到,他对孩子们读书、写字、学习课程,选择学校、选择专业、选择职业等等各方面都给予指导,但从不强迫命令。他与孩子们之间除父亲与子女之情外还是知心的朋友。孩子们也向他坦诚地诉说学习上和思想上的困惑,并发表自己的政见,提出不解的问题及个人前途的选择,这一切父亲均能逐个给以详尽的解答并予以鼓励。”
对孩子要多一些平和,少一些苛刻,要鼓励,但有一个正确的期望值,要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孩子的成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父母都希望子女有出息、有作为,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多数人将是普通劳动者。即便成为出类拔萃的精英,也不是“压力山大”可造就的。如果家长不顾主观因素,不顾客观因素,而一味地高要求、高投入,其结果可能就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梁家出了三个院士,这并不是梁启超当年就这么期望的,不是父亲最初就拿这一目标去要求孩子。相反,父亲给出了很宽的余地和空间,甚至可以说父亲想到的首先还是如何实现就业,如何谋一饭碗。对于思成,梁启超在1927年2月给孩子们的信中说过:“你的天才到底怎么样,我想你自己现在也未能测定,因为终日在师长指定的范围和条件内用功,还没有自由发掘自己性灵的余地……至于将来能否大成,大成到怎么程度,当然还是以天才为之分限。我生平最服膺曾文正两句话:‘莫问收获,但问耕耘。’将来成就如何,现在想他则甚?着急他则甚?一面不可骄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懦自馁,尽自己能力做去,做到哪里是哪里,如此则可以无入而不自得,而于社会亦总有贡献。我一生学问得力专在此一点,我盼望你们都能应用我这点精神。”对于思永,梁启超谈到过要其好好努力,将来当得起“中国第一位考古专门学者”这个名誉。对于思礼等,梁启超谈到过“家里学自然科学的人太少了”,“希望达达以下还有一两个走这条路”,做个科学家。梁启超对待孩子“莫问收获,但问耕耘”的态度,对孩子的成才,包括培养出三个院士,是很关键的因素。如果天天拿着院士这一目标去要求孩子,天天拿功成名就这一目标去要求孩子,对孩子的性格、兴趣、亲子关系及成长发展不一定是好事。并不是对孩子期望越高,孩子就越有成功的希望。更多的时候,父母过高的期望值,反而会成为孩子前进途中的阻力。
对孩子要多一些引导,少一些压力。家长要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积极加以引导,对孩子既不放任自流,撒手不管,也不一味地拔高要求,拔苗助长,无限加压。梁启超对孩子的学业是很关心的,常常督促孩子努力学习,包括过问到学习成绩。但他也不希望孩子的学习压力过大。他跟思顺说宁可推迟回国,也要保证休息时间。他对思庄更是极尽宽慰,当得知女儿考试不及格,他立刻写信道:“思庄英语不及格,绝不要紧,万不可以此气馁。学问求其在我而已。汝等都会自己用功,我所深信。将来计算总成绩不在区区一时一事也。”当庄庄功课比以前多了,他写信劝慰:“每天要拿出几点钟来,每礼拜拿出天把来玩玩,因为做学问,有点休息,从容点,所得还会深点,所以你不要只埋头埋脑做去。”
对孩子要多一些尊重、多一些谈心,少一些训斥、少一些指责,要以知心朋友的身份帮着孩子消除困惑,而不是以训导者的身份来对孩子的行为指手画脚。对孩子们的困惑、疑虑,对孩子们在学习与生活中遇到的难题,梁启超总是进行细致的分析,不是简单粗暴的指责,而是该肯定的肯定,即使是一些需要改正的地方,他也进行循循善诱的引导,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并设身处地地站在孩子的角度考量,看看哪种方式、哪种语调、哪种姿态、哪种表述,孩子们更容易接受、更心悦诚服。思成针对所学美术建筑专业,提出“觉得这几年专做呆板功夫,生怕变成画匠”,梁启超首先予以了肯定,指出“你有这种感觉,便是你的学问在这时期内将发生进步的特征,我听见喜欢极了”,接着他进行了解释,强调必须经过这么一个打基础的阶段:“孟子说:‘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凡学校所教与所学总不外规矩方面的事,若巧则要离了学校方能发见。规矩不过求巧的一种工具,然而终不能不以此为教,以此为学者,正以能巧立人,习熟规矩后,乃愈益其巧耳。不能巧者,依着规矩可以无大过……今在学校中只有把应学的规矩,尽量学足,不惟如此,将来到欧洲回中国,所有未学的规矩也还须补学,这种工作乃为一生历程所必须经过的,而且有天才的人绝不会因此而阻抑他的天才,你千万别要对此而生厌倦,一厌倦即退步矣。”只有把“呆板功夫”做足了,把“应学的规矩”尽量学足了,把基础打牢了,将来可转向求巧,转向创造性劳动,“找机会转变自己的环境,扩大自己的眼界和胸襟,到那时候或者天才会爆发出来”。
思忠提出“自己改造环境,吃苦冒险”,通过冒险磨练自己,具体来讲就是回国参加北伐。梁启超虽反对思忠这一计划,但也肯定“这种精神是狠值得夸奖的,我看见你这信非常喜欢”,“爹爹虽然是挚爱你们,却从不肯姑息溺爱,常常盼望你们在苦困危险中把人格能磨练出来”;也肯定“知道你当初的计划,是几经考虑才定的,并不是一时的冲动。但因为你在远,不知事实,当时几视党人为神圣,想参加进去,最少也认为是自己历练事情的唯一机会。这也难怪。”但他通过对北伐乱象的分析,最终还是反对思忠回国参加北伐的计划。他又告诫:“至于你那种改造环境的计划,我始终是极端赞成的,早晚总要实行三几年,但不争在这一时。你说:‘照这样舒服几年下去,便会把人格送掉。’这是没出息的话!一个人若是在舒服的环境中会消磨志气,那么在困苦懊丧的环境中也一定会消磨志气。你看你爹爹困苦日子也过过多少,舒服日子也经过多少,老是那样子,到底志气消磨了没有?”这种入情入理的分析,这种尊重基础上的引导,孩子听了就不会那么排拒,就能入耳入脑,教育的结果也就比较有效。
有心事和孩子诉说
现在的孩子都个性强,很多孩子不愿意和父母说知心话,所以沟通起来就很难。怎么样才能让孩子敞开心扉,和父母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呢?要达到这种境界,不妨从父母做起。既然是知心朋友,父母也要向孩子打开心扉。自己也打开一扇窗口,以心换心,这样就可以拉近亲子之间的距离。孩子有什么心事会向你倾诉,同时孩子也可以做一个倾听者。
“嗟夫思顺,汝悉我今夕之苦闷耶?”梁启超不会为了父亲的威严而在孩子面前遮掩自己的脆弱,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失望与希望都与孩子倾诉,让孩子听到自己的心声。他和儿女之间,的确成了很平等、很知心、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好伙伴。
梁启超在政界、在政治上遇到苦恼、遇到挫折时,常常和思顺及其他孩子沟通。1912年归国之初应酬之事颇多,他在给女儿的信中直言痛楚,“昼困于客,宵疲于文”,“应酬之苦,殆绝非言语所能形容”。共和党在1913年的国会议员选举中败给国民党,梁启超也和思顺说起,“吾党败失。吾心力俱瘁(敌人以暴力及金钱胜我耳),无如此社会何,吾甚悔吾归也(党人多丧气,吾虽为壮语解之,亦复不能自振)。吾复有他种刺心之事,吾心绪恶极……吾每不适,则呼汝名,聊以自慰,吾本不欲告汝,但写信亦略解吾烦扰也。”1916年3月,在赴广西参与护国运动遇到烦闷时,他写信给思顺,表示“吾此时深望吾爱女,安得汝飞侍我旁耶?”1926—1927年的北伐和国民党实行“清共”,使梁启超对国内局势深感忧虑,他把自己想过问政治但又怕承担不起担子的犹豫心态,也和孩子们多次探讨过。他在1927年1月27日给孩子的信中说:“我在今日若还不理会政治,实在对不起国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不过出面打起旗帜,时机还早,只有秘密预备。”5月5日给孩子的信中说:“我一个月以来,天天在内心交战苦痛中。我实在讨厌政党生活,一提起来便头痛。因为既做政党,便有许多不愿见的人也要见,不愿做的事也要做,这种日子我实在过不了。若完全旁观畏难躲懒,自己对于国家实在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一个月来我为这件事几乎天天睡不着。”5月11日写给思顺的信中提到:全国一天一天趋于混乱,“举国中无一可以戡定大难之人,真是不了。多数人尤其是南方的智识阶级,颇希望我负此责任,我自审亦一无把握,所以不敢挑起担子。日来为这大问题极感苦痛,只好暂时冷静看一看再说罢。”
梁启超在家庭遇到哀痛、遇到难题、碰到麻烦时,也和孩子进行交流。李夫人病逝,使梁启超不胜悲痛。他们夫妇俩一生恩爱有加,但曾吵过一次架,这一架却让梁启超非常自责,总觉得夫人的病是因这次吵架引发的。1925年9月29日,他给孩子写信,谈到:“我昨日用一日之力,做成一篇告墓祭文,把我一年多蕴积的哀痛,尽情发露。顺儿呵,我总觉得你妈妈这个怪病,是我们打那一回架打出来的。我实在哀痛至极,悔恨至极,我怕伤你们的心,始终不忍说,现在忍不住了,说出来也想把自己罪过减轻一点。”在其晚年,身体不好,辞了一些兼职,家庭收入减少了,尤其是到了1928年北京政府垮台,一万多灾官连家眷不下十万人“饭碗一齐打破”,梁家及其亲戚也受到很大的影响。希哲、思顺提出由他们往国内寄钱弥补家用,梁启超把家里的难题及亲戚的遭遇都和孩子们说开了。他提出有几项特别的开支,包括思永的返回美国的盘费、福曼的学费、七叔等亲戚返回家乡的路费和修理房子的费用,“希哲能多费点心找三几千元弥补弥补,便不至受窘了”。
梁启超在自己心里郁闷或身体不适时,会和孩子们倾诉。他在1928年10月写信给思顺,信中说:“我平常想你还自可,每到病发时便特别想得厉害,觉得像是若顺儿在旁边,我向他撒一撒娇,苦痛便减少许多。”
和孩子们交心,向孩子们敞开心扉,以真心换实诚,以透亮换知心,是打开孩子内心世界、拉近与孩子心理距离的钥匙,同时也是父母自身释放心情、解忧纾困、实现身心健康的有效途径。梁启超像朋友似的和孩子们拉家常、谈人生、讲学问,像朋友似的和孩子们进行双向的交流,其所营造的和谐家庭氛围,既给儿女创造了一个优越、宽松的成长环境,同时也是他自身的快乐之源。他分享着孩子们的成长快乐,享受着亲子之间的天伦之乐,沐浴着大家庭其乐融融的和谐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