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很晚了,该休息了。”
“阿强,你也去睡。”严海灏看着远处的大海。
来温哥华已经两年多了,他养成了每晚远眺的习惯。喧嚣的白天过后,站在露台,看着蔚蓝的大海,听着波涛拍打海岸,成了他最好的催眠曲。
只是今晚不知为什么,无端就很烦闷。
下午的时候,他打开电脑,收到了一段视频。背景很陌生,是个他从未去过的小镇。
她穿着一件短T恤,牛仔裤,弯腰在田地上给蔬菜浇水。抬头的时候,汗珠从脸颊滑落。
那是一张光洁无瑕,充满活力的面容,微微一笑,连阳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她提着桶子沿着小路,走了几十米。
“大热的天,你怎么抱妞妞出来了,当心晒着她。”顾念嘴里嗔怪着。
施向北抱着女儿就站在院子门口,果果迎上前,接过水桶,“妈,爸他是想你了呗。”
顾念注视着他,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西裤,黑色的皮鞋,分外的抢眼。
很久没有见过他穿正装了,乍一看,心跳竟然还会加快。
“洗把脸,我们出去吃饭。”施向北笑看着她。
顾念洗手的时候一直在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可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一家四口并排走在小路上,施向北牵着妞妞,妞妞牵着果果,果果牵着顾念。
画面此时成了一片空白,严海灏按下play,重新观看。一个下午,他也不知道看了几遍,直到吃晚饭。
她现在活得很好,严海灏不知自己是喜还是悲。
他之于顾念不过是生命的一段插曲,而她对于他,却是多少年来反复追逐,从未忘却的一个梦想。
他十八岁那年在酒店做保安。当时顶楼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酒店的停车场停满了高级的轿车,看得他们是心潮澎湃。
他问一位老员工:“今天宴会的主人是谁,怎么这么多有钱的朋友?”
老员工讶异地看着他,“你不会连顾氏都不知道吧?”
他偷偷地溜到顶楼,混进了宴会,不小心就碰撞了一位侍者,酒杯和托盘咣当掉在地上。
四周的视线齐聚,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
一位身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从身后越过,蹲下身,把托盘翻过来,小心地捡起碎片,旁边的侍者也醒悟过来,做着同样的事情。
“顾小姐,快起来,我做就可以了。”主管匆匆赶来。
顾念笑着起身,拍拍手掌,“你来晚了,已经收拾好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他,“下次别这么莽撞了,不会每次运气都那么好的。”
他傻傻地看着她离开。
那年,她十六岁,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的那一笑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辞去工作,加入了黑社会,他想出人头地,为的只是能站在更近的地方看到她。
他知道她考进了B大,他知道她恋爱了,他知道她活得很好。可是,他不好。
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不喜欢默默地守护一个女人,喜欢她就要占有她。
夜里,多少次,他拥着她,吻着她柔软的唇,明亮的眼,醒来后,不过是黄粱一梦。
当他在舞厅看到她的时候,心跳都停止了。他从来不知道心跳停止是什么滋味,就算当年有人曾用枪指着他,他也不曾有过。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成功地英雄救美,正大光明地告诉她,“我叫严海灏。”
她早已不记得他了,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他的家就在她家附近,车子停下后,他谎称没带钥匙。她竟然相信了。
他洗澡出来,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心里突然就憋得难受,不就是失恋了,不怕,他会让她走出来的。
他亲了她,他知道她空虚寂寥,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暂时的替代品,可他不在乎。
再深厚的感情也总会过去的。
当他怀抱着柔软的身体,进入她时,才知道自己活了二十多岁为的是什么。他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吃掉了她。他的汗水混着她的汗水,他的气息缠着她的气息,他的嘴唇咬着她的嘴唇,他的灵魂追逐她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完了。
如果不是那场攸关生死的逃亡,他不会离开她。他以为离开只是一时的,不想,离开了就是一辈子。
后来他在外地渐渐站稳了脚跟,他几度想回来了,可想到外面那些跟着自己讨生活的兄弟,还是忍住了。
待他衣锦还乡的时候,她的眼里再没有他了。或许,她眼里一直没有他,以前只是他自欺欺人。
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时,他是多麽的欣喜如狂,他和她之间总算是有了牵绊。可事实无情地粉碎了他的美梦,她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她这辈子,只会给那个男人生。
他恨施向北,恨不能杀了他。可那是最拙劣的手段。作为一个有智慧,有头脑的男人,他有的是别的办法。
他一步步实施报复,他搞垮了施孝仁,他挖走了医院的骨干,甚至连施向北最好的朋友,也被他威逼利诱挖走了。医院摇摇欲坠,施家风雨飘摇。
他坚信顾念总会离开那个男人的。可惜,他还没等到,自己就陷入了绝境。
枉费这么多心机,纠缠了那么久,她还是属于那个男人,她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严海灏觉得自己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而他还没有醒。
“老大,夜深了,今晚下雪了,寒气重。”
严海灏转身穿过他身边,“阿强,你也去睡。”
他走到客厅,才想起,自己刚才叫错了,明明是阿荣,他却喊成了阿强。阿强为了保护他,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
阿强走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走。一个人,连命都朝不保夕,他还有心情缠绵悱恻,惦记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或许他该删了那段视频,然后找个温柔的女人,生个孩子,度过余生。
他再度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屋外雪花飘飘,寒风肆虐。电脑上的女人的笑容却像春天里开得最灿烂的桃花,鲜艳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