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人生三段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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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皇帝与阶下囚

中国古代最有权力的要数皇帝,皇权至高无上。从皇帝沦为阶下囚,与从天堂跌到地狱没什么两样。中国历史上,后唐的李煜李后主、北宋的徽、钦二帝都是如此,只不过他们最后都客死异乡,没有再续皇权的美梦。而明代的明英宗朱祁镇却是从皇帝沦为阶下囚之后,两次践祚,重又回到了皇帝的宝座。仔细研究一下明英宗二次登基前后大相径庭的心态和境遇,从中可以品出许多的人生感悟。

英宗很早就受到命运的垂青,出生两个月就被册立为皇太子,九岁登基当皇帝。只可惜他宠信了善于察言观色、玩弄权术的大宦官王振,稀里糊涂地草率亲征,50万大军“土木堡”全军覆没,自己也成了阶下囚。而这之后,其弟朱祁钰即位,重用于谦领导了北京保卫战,明、蒙地位调转,朱祁镇被放回北京。回到北京的结果就是被朱祁钰软禁起来,直到“夺门之变”,朱祁钰病重,朱祁镇重得皇位。英宗上台后将对江山社稷立有大功的于谦杀害,实为一大败着。纵观朱祁镇的一生,做了两件大错特错的事情,一件是“土木堡之变”,一件就是错杀了于谦,所以后人对他的评价很干脆利落,只有两个字:昏君。

其实,朱祁镇在对待共患难的朋友这一点上,还是有点哥们儿义气。这一点比起他的老祖宗朱元璋要高明许多。

朱祁镇兵败之后,落得众叛亲离、凄惨悲凉的下场,但他身边自始自终有两个人无怨无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一个叫袁彬,江西人,出生于近侍家庭,正统四年时,继承父业担当锦衣卫校卫职。校卫不过是个很小的职位。“土木堡”之战中,当大多数人抛下英宗猖狂逃命的时候,袁彬留了下来。另一个人叫哈铭,本身就是蒙古族,正统年间随父出使瓦剌一直没有回来,朱祁镇被俘之后,看他懂蒙语,就让他随伺左右。《明史》载,在天寒地冻的漠北,袁彬与哈铭“夜则与帝同寝,天寒甚,恒以胁温帝足”,说白了就是用自己的体温给皇帝暖脚。感情当然是双方面的,朱祁镇也放下了皇帝的臭架子,表现出了他温柔体贴的一面,《正统北狩事迹》有载:“铭屡至大同,往复劳甚。一旦,上谓曰:汝知乎?昨夜汝以一手压我胸,我不动,俟汝醒,乃下其手。”这个故事用现代文说,就是哈铭整日奔波非常劳苦,睡觉的时候手臂压到了朱祁镇,朱祁镇担心影响他休息便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哈铭醒了才将手臂拿开。有一次行军途中,袁彬不小心中了风寒,朱祁镇情急之下,“以身压其背,汗浃而愈。”紧紧抱住袁彬,以这种人类最原始的方法为袁彬取暖,直到袁彬汗流浃背,转危为安。还有一次,袁彬被蒙古人首领也先绑了,正欲砍头,紧要关头,英宗赶到,他置皇上尊严而不顾,哭求也先,将袁彬救下。人只有在困境和落魄时才会体会到真情。在那艰辛的日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朱祁镇,包括他的亲弟弟,但是袁彬与哈铭不离不弃,没有在朱祁镇人生最黑暗时落井下石,而是用自己的忠诚与坚毅书写了一出流传青史、患难与共的传奇。

后来,朱祁镇又当了皇帝,没有像朱元璋那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朱祁镇重新坐上龙椅的当天就召见袁彬,破格提拔为锦衣卫的高官。袁彬有所奏请,无不允从。朱祁镇还命工部为袁彬修建新第,引太液池水与之相通。袁彬娶妻,皇帝命皇舅亲自主婚,平常时不时召袁彬夫妇入宫,喝酒听曲,君臣谈起旧事,欢洽一如既往。

有人说,权力的大小与友情成反比,这在朱祁镇身上倒还不太适用,袁彬、哈铭两个陪伴了他艰难岁月的人,得以善终。《明史》载“及帝还京,景帝仅授彬锦衣试百户。天顺复辟,擢指挥佥事。寻进同知。帝眷彬甚,奏请无不从。十三年擢都督佥事,莅前军都督府。卒于官。世袭锦衣佥事。哈铭从帝还,赐姓名杨铭,历官锦衣指挥使,数奉使外蕃为通事。孝宗嗣位,汰传奉官,铭以塞外侍卫功,独如故。以寿卒于官。”

朱祁镇经过一年的“阶下囚”以及七年的南宫“软禁”生活,对人生算是看明白了。皇位戏剧般地失而复得,使他对人生的酸甜苦辣感悟颇多,因此在位期间释放了囚禁数十年的“建庶人”,废止了祖宗延续多年的帝王宫妃殉葬的野蛮制度,为后人称道。执政后期也算得上敬天勤政,每天早晨五鼓初就起床,拜天上朝,批阅奏章,身子骨经过大漠严寒酷暑的洗礼格外硬朗,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只是患上了倒霉的脚气病。正是这个在今天看来不算什么的小病要了他的命,死时才38岁。

朱祁镇英宗所在的年代,被后来的诸多史学家认定为明王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这不能不让朱祁镇九泉之下感到十分憋屈。

2010年5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