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衣似雪,舞弄梅花,眸若秋水,惊鸿一舞。
舞步愈发鬼魅,妖娆。
或是长空一跃,或是旋转轻落。
舞毕,身后高大的梅花,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了干净。
“瞧瞧,多好的梅树,又被你舞了干净。”
翩翩而来的男子,温润如玉,墨黑色的眸,骨节分明的手,晃着折扇,琴一样的样子,琴一样的气质,琴潭拍掌,递给女子一方帕子。
梅花三弄,梅弄。
梅弄微微点头,接过帕子,朱颜不变。
江湖皆知,有梅枝秃,梅香过,便有血花落。
谁能想,这高洁的梅树下,葬了一人。
(2)
不被理睬的男子见怪不怪,一则令牌飞扬而落。
梅弄接过牌子,不语。
飞身,折下秃枝。
再一瞬,已无人影。
断枝,断命。
(3)
京城。
繁花似锦。
酒楼。
人声鼎沸。
二楼雅座上,女子斗笠遮面,遮不住那股梅香。
有佳人者,便有登徒浪子。
有大胆好色者,靡靡前来。
女子手起,银针未展,男子已倒。
对面,珠帘轻启,
有男子逍遥折扇,微微一笑。
梅弄悠然,点头答谢,目光收回,却收回了手中的秃枝。
(4)
夜凉如水。
梅弄醉酒,人却不醉,心假醉。
“何事烦心,竟让你收了手?”琴潭拨弄着琴,悠扬的琴声,舒缓梅弄的烦躁。
“欠人恩情。”
“沈庄主六十大寿,府内筹办歌舞。”
“多谢。琴潭。”
梅弄听完,扔下酒,疾步离去。
远处的声音遗落风中,不入人耳,“完成这次,你就可以摆脱了。”
(5)
沈庄主寿宴,高朋满座。谁都愿与这朝廷皇商攀交。
宴中旬,
窈窕舞姬偏偏前来。
梅弄婀娜俯首。
“明燕楼,得沈公子相救,特来一舞。”
无声乐,梅弄舞得依旧。
她只会一舞,踏雪寻梅。
踏雪寻梅,寻得不是梅,是梅的颜色,那是鲜血的颜色。
舞之前奏毕,悠扬萧声涓涓如霜雪滴答,梅花含苞释放,破壳娇颜一笑。
动作更加自然。
踏雪寻梅,她从来跳的不尽心。祭血之舞,何来知音?
她以为只有陪伴她多年的琴潭能懂。
如今,却是寻到了另一人。
可偏偏是他。
惊世一舞毕。
掌声雷起。
“敢问姑娘芳名。”沈书匀儒雅而问。
“梅花三弄,梅弄。”
声音霜雪般清冷,转身离去。
伴随着梅香的消失,一根秃枝落在高首而做的沈庄主身上。
(6)
三日后,沈庄主暴毙于沈家庄。
江湖震惊。
沈家庄全庄白衣素裹,沈书匀难过的一滴泪也留不下来。
梅弄如同往常,屋顶上,舞了一舞踏雪寻梅。
淡淡梅香,很快消失。
屋顶上,血迹斑斑。白衣染血,更甚苍白。
身影消失之时,一白衣男子追踪而去。
(7)
梅弄行走江湖,结怨颇深。
与沈庄主大战,虽击毙对方,但她并未全身而退。
如今,仇家蓄力而来。
悬崖峭壁,白衣决绝。
梅弄清雅的笑了,转身,一跃。
宛如一只芳蝶,飘逸而去。
(8)
闭上眼,风声却骤然停止。
手臂传来温热,腰一紧,倾身而上。
梅弄瞪大了眼,沈书匀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狼狈的她。
“为何救我?”
这样一来,她又欠下了恩情。
“你杀了家父,我定然要你的命。”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会乘人之危。”
“错过这次,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我。”
那时,她获得自由,归隐山中,万木丛林,杳无音信,不寻芳踪。
男子不答,坚决离去。
(9)
梅花树下,琴潭早已等候。
“走吧。”
“嗯。”梅弄点头。
最后一曲踏雪寻梅,梅林里再无新花梅树。
当初,她拜沈杨所赐,家破人亡。
她本不会独活,却遇到了夜阑门,她求门主授武艺,门主便赐给她一片梅林,每杀一个人,毁掉一棵树,如今,梅林空芜,再无惊世一舞。
(10)
绝美桃花林,逍遥天涯人。
时间很快,已然五年了。
平安于此,琴潭作伴,不理外界。
当真是神仙眷侣。
“梅弄,新酿的桃花酒,尝尝。天下只有一杯。”
梅弄依旧不爱笑,但双眼的期许,透露她的微笑。
唯此一杯桃花酒,梅弄接过,饮酒。
傍晚,梅弄睡得不安稳。
琴潭温柔的安抚着她。
薄如蝉翼的唇,稳下山盟海誓的吻。
不舍,不能留。
终于离去。
桌上,离信随微风悲歌。
(11)
梅弄倏地睁开眼。
看完信,将离信撕得个粉碎。
追踪而去。
(12)
美丽的星空,美丽的萤火虫。
琴潭脸色苍白,冷汗淋漓。
快走,快走。
毅力死命的扛着,督促着琴潭。
也许足够远了,他终于倒下。
(13)
背脊并未传来疼痛感,一双细臂拥住他。
琴潭星眼朦胧。
是梦吗?眼前的,是她挚爱的梅弄。
颤抖着手,抚上那张他看了多少年也不腻的脸。
“你没喝那桃花酒?”
“若不是我误洒了那酒,你还想瞒我多少?”
梅弄多年来冰冷的面颊,冰霜的眼,出现裂缝,眼泪自缝隙汹涌滚出。
琴潭努力的挤出微笑,终于,力气全无,撒手人寰。
他怎么舍得告诉她?
他是琴潭,也是沈书匀。
父亲欠下的罪过,他来偿还。
夜阑门从来只有进,没有出。那片美丽的梅花林承诺,是他服下蛊毒,赔上沈家换来。
它只有五年,那么他也要伴她五年无虞。
如今,还完了。
他终于可以安心沉醉于那抹悠悠梅香。
(14)
梅弄哭得眼睛红肿,模糊的双眼,玉手抚上那已经苍白得脸颊,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耳朵,耳朵!
哭泣倏地停止。
她清晰地触到耳根后那不舒适的疙瘩。
用力,人皮面具,飘落。
心碎了。
···
最后一曲踏雪寻梅,惊鸿一舞,血溅于空。
踏雪寻梅,寻得最后一株梅——是她。
(15)
许久,一老人蹒跚而来。
老泪纵横。
将二人葬于一起,桃花树下,桃花纷飞。
“书匀,爹来守着你们。”
自此,桃花林有了守护者。
(16)
用我的命来还对你最后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