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一向支持“保守”派,排斥“开化”派。政变发生后,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此,他极力主张用武力支持“保守派”复辟。他一面会同吴兆有上报李鸿章,要求派兵轮来朝,增加在朝鲜的兵力以解决事端;一面随机应变,发号施令,准备举兵。其时,保守派金允植、南廷哲(户曹参判)、沈舜泽(右议政)等也恳求清军援助。袁世凯当机立断,排斥其他军官的不同意见,独自决定派兵人宫,驱赶日本人,逮捕“开化党”,挽救朝王和王妃,恢复昔日秩序。
袁世凯先照会竹添,说明入宫理由。竹添置之不理。于是即和吴兆有、张光前等即率清军1000余人闯入王宫。日军开枪射击,双方战事遂起。日军寡不敌众,抵挡一阵之后,便撤出王宫。事后又自焚使馆,逃回日本。洪英植、朴泳孝挟持国王逃往关帝庙避难,被清军捕获。袁世凯护送国王回宫,“保守”派重新掌权。
袁世凯亲率一营清军驻守王宫,以“监国大臣”自居。12月15日,他直接给李鸿章写了一篇长达数千言的报告,很得意地详谈了镇压政变的细节,吹嘘自己的“功劳”,并大胆献计:“莫如趁此民心尚知感服中朝,即派大员,设主监国,统率重兵,内治外交,均代为理,则此机不可失也。”
由于中法战争正在进行,李鸿章不愿与日本失和,另起兵端,这一建议未获采纳,袁世凯不免大失所望。然而,他竟自作主张,搬进王宫,住在偏殿楼下,与李熙居室只有一墙之隔,对李熙进行直接监视;同时要求各部大臣每天向自己“白事,环绕左右听指挥”,以监国大员自居。
从当时清政府的立场出发,袁世凯在政变的关键时刻所采取的军事行动无疑是正确的,本应受到奖赏,可是另外一些事情却搞得他灰头土脸。首先是他在平定政变后,不经请示即挪用军饷,抚恤被亲日派杀害的朝鲜大臣的家属,要求李鸿章将这笔款项作为正当开支报销,遭到李鸿章严厉申斥,谓其“纯以银钱买结韩人之心,实属荒谬”!不准所请,并札饬吴兆有责令其赔偿。其堂叔袁保龄也去信痛训,令其悉数赔缴。其次是他权势欲极大,一心想独揽军权,排斥吴兆有等人,吴兆有等人心有不甘,与之闹翻,揭发他贪污军饷等问题,直气得他大叫“官运恶极”!
这时,日本政府又致函清政府,反咬一口,指控袁世凯妄启衅端,声称此次中日冲突,曲不在己。清政府不知真相如何,命李鸿章与会办北洋事宜的吴大激负责处理,但不得与日本开衅。经过会商,决定由吴大澂和续昌赴朝查办,袁世凯成为查办对象,吴大澂、续昌抵达朝鲜马山浦,袁世凯即派人将叙述事变经过的书面报告呈上,后在汉城又亲自遇见,当面辩解,并自劾擅自计衅之罪。吴大澂、续昌并未加以责备,反而说他劳苦功高,竭力安慰。但怕他的军队驻扎朝鲜王宫之内引起日本政府猜疑,令其撤出,回归本营。
日本政府此时也派井上馨同朝鲜政府谈判,并与之签订了《汉城条约》。这个条约解决了政变后朝日之间的善后问题,但未解决中日军队冲突的问题。清军是日本势力渗透朝鲜的巨大障碍,日本对在粉碎政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袁世凯尤为切齿痛恨,“憾之刺骨,百计排陷之”,因此,扬言还要同清政府谈判,要求清军退出朝鲜。
这一系列事情均使袁世凯极为愤慨而又心灰意冷。恰在此时,他的养母牛氏听说他身处危地,吓得旧疾复发,急函催其回籍。于是他便以母病为名,向吴大潋请假回国。
1885年1月30日,袁世凯离开汉城,次日夜乘超勇舰去旅顺,会见了袁保龄。过了两天,吴大潋、续昌处理完朝鲜问题亦回到旅顺。接着他们和随员乘轮前往秦皇岛,驶出不久,即遇到浮冰,不能前行,只得改赴烟台。到烟台一打听,由陆路回天津需要二十多天方能到达,经请示总理衙门和李鸿章,他们在烟台住下,待开冻后乘轮回津。3月中旬,他们一起返回天津。吴大澂见李鸿章时,盛称袁世凯有“奇才”;到京复命时,又屡言袁世凯才堪可用。由此,袁世凯的名望渐高。李鸿章召见了袁世凯,叫他仍回朝鲜供职。袁世凯坚持回家省亲,并于3月底动身,回到河南陈州(今周口市一带)。
改换门庭攀附大树好通天
袁世凯的政治投机可谓即准且毒,李鸿章失势之后,他想方设法结交荣禄、李莲英、李鸿藻等朝中大佬,千方百计地为掌握督练新军之权而奔走。
1894年7月22日,袁世凯回到天津后,在北洋散居闹曹,无所事事,经常对朝鲜问题指手划脚,遭到许多白眼,人们把他视为奸雄,戏呼之为“曹操”。他不以为怪,漫然应之,不以为耻,反觉其荣。
7月25日,日本海军在牙山口外海面突然袭击中国军舰和运兵船只,不宣而战,挑起侵略中国的战争。28日日本又向中国驻牙山的军队进攻。8月1日,清政府被迫对日宣战,中日甲午战争正式爆发。战争一开始,中国军队遭受严重损失。对此,袁世凯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因为他情报搞的不准,为日本所骗,曾电阻清军入朝,使日军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但李鸿章以其发过讨救急电,日本蓄意开战,未加归咎。
此时,战事已成当务之急,但是李鸿章主张投降妥协路线,与广大人民大唱反调。
在这种失败主义思想支配下,袁世凯不是积极筹办粮饷军械,而是消极应付,观察形势,准备逃跑。在清廷和李鸿章的投降路线指导下,中国的陆海军连连败北,日本军队很快渡过鸭绿江,侵人中国东北。袁世凯闻败讯即逃,由鸭绿江边的九连城而凤凰城,而辽阳,而新民厅,一直退到山海关。
日军的咄咄进逼,清军的全面溃败,迫使清廷要求停战议和。1895年2月,清廷免去李鸿章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职务,命其为头等全权大臣,前去日本办理投降交涉。3月14日李启程去日本马关。对这个“闻败则喜,闻胜则怒”的卖国贼,全国人民无不切齿痛恨。袁世凯则倍加崇敬,一听到李在马关被刺的消息,心如刀绞,火急发电慰问,表现出无限的关切。
4月17日,李鸿章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按照这个条约,中国要承认日本对朝鲜的控制权,割让辽东半岛、台湾、澎湖列岛给日本,赔偿日本军费白银二万万两,增设沙市、重庆、苏州、杭州四个通商口岸,日本船只可以沿内河驶入上述各口岸,日本在通商口岸设立工厂等等。它进一步加深了中国殖民地半殖民地化的程度,使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民族危机空前加剧。消息传出,全国人民悲愤至极,纷纷要求拒和废约,坚决与日寇血战到底。正在北京应试的举人康有为等上书废除和约,发出改良政治、挽救民族危亡的强烈呼吁。清政府中的一部分官僚也大为不满,有的提出杀李鸿章以谢天下,废约再战。袁世凯也被人们当作引起战争的罪人加以斥责。李、袁二人同病相怜,感情更加融洽了。四月下旬李回到天津,因受舆论谴责,藏在家里不敢出来。袁不避嫌疑,当即向督办关外军事的刘坤一销差,赴津谒李。李大大夸奖了他一通。许以保荐他再高升一步。
甲午战争的失败,彻底暴露出中国旧有军队的腐败无能,显示了日本洋枪洋炮的厉害。清政府从陆军的惨败和水师的覆没看到,完全依赖原来的军队维护统治已无济于事,必须重新编练新的反动武装。各方面的人士都痛切地感到应速改革旧军队、建立新军队。
甲午战争后虽然人们认为李已是一只死老虎;但即使如此,李在清廷的余威仍在。李鸿章的爱护对袁世凯日后的发展当然不会无用,不过袁世凯这时认为自己的前途不能仅仅依靠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头,还必须广结同党。
当时,北京有清流派,甲午战争以来,非常活跃,控制了当时舆论。北派清流首领以李鸿藻、张之洞、张佩纶为中坚;南派清流首领是光绪皇帝的师傅翁同龢。袁世凯结识李鸿藻,是他的老朋友徐世昌引荐的。
在甲午战争中李鸿藻曾多次接到袁报告战事的信札,对他十分赏识,现在又觉袁提出的整军计划有“可取之处”,于是在1895年6月将其调至北京,并得皇帝上谕:“交吏部带领引见”,派充督办军务处差遣,以备顾问。
督办军务处是1894年10月成立的中央军事机构。以恭亲王奕为督办,庆亲王奕劻为帮办,户部尚书翁同龢、礼部尚书李鸿藻、步军统领荣禄、右翼总兵礼部左侍郎长麟会同商办。这其中,奕新、奕劻是皇族,素不知兵;翁同龢、李鸿藻是文人,本无军事知识和经验;长麟亦无甚表现。惟荣禄自以为将门之子(荣禄祖父喀什噶尔帮办大臣塔斯塔、父总兵长寿),野心勃勃。加上是西太后的宠臣,所以督办军务处的核心,就在荣禄。
袁世凯不甘心在军务处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差委,他一心向往文人知兵而出将人相。自诸葛亮以至曾国藩、李鸿章,莫不是以书生而统御雄兵。所以他积极促请清廷编练新军,后得知朝廷编练新军,从北洋试办人手,正在物色人物。便赶紧靠上有实力的荣禄,企图双管齐下,借以达到目的。
荣禄为人识见不高,爱金钱,好恭维,袁世凯投其所好大下功夫。荣禄有野心,想培植自己的势力,看到袁世凯还是有点才能,就毫不犹豫接纳了他。
至此,袁世凯在通往京师练军的人际公关方面,一切进展顺利。
练新军,必须有新军知识。于是,袁世凯邀集幕友,在他的“嵩云草堂”里译撰起兵书来。不久,即成书12卷,取名《观海楼谈兵》。袁世凯利用其叔祖父和堂叔在京的关系,遍送京城各大要员。
此举果然为袁世凯博得了“知兵”之美名。加上他在朝鲜督练新兵,安定朝鲜乱局的表现,他便俨然以“文武双全”而见重于那个时代了。
荣禄读了兵书,十分赏识,不但答应提携袁世凯,而且还收袁为自己的门生,命袁世凯拟出新建陆军的各种规章制度,准备推荐。于是,袁世凯参照曾国藩、李鸿章早期编练湘军、淮军的办法和德国的军制,拟定《练兵要则十三条》、《新建陆军营制饷章》和《募订洋员合同》,呈报军务处。
尽管如此,袁世凯却不是惟一的当然人选。
早在袁世凯之前,淮军官僚、长芦盐运使胡燏棻积极主张清廷重建陆军。胡曾将英使所交来的《应时练兵说帖》求宁波王修植编修代拟条陈。王文辞敏捷,对新政素有研究,遂成两稿,第一稿以英使说帖为蓝本,第二稿加以文字渲染。胡以第二稿送至京师督办军务五大臣和荣禄,并借此资本得以在1894年冬练定武军10营。
袁世凯闻知胡燏棻练兵经纬,遂又动了心思,天天去拜访王修植,并与王结成盟兄弟。为哄得王编修开心,袁不但常常宴请,而且请北京侯家巷的名妓来陪玩。过惯了清苦日子的穷书生编修猛然享受到花天酒地、日掷千金、天天有人奉承的奢侈生活,云里雾里,眉开眼笑起来。袁世凯看火候差不多,就求王代拟一练兵条陈。王这才发现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吃人家的嘴软,于是把曾代胡拟的第一稿,即英使练兵说帖交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得到“练洋操各种办法”,如获至宝,早晚朗诵,紧记要点,然后缮正,求荣禄代奏。荣向袁逐条详询,袁亦逐条对答如流。荣禄很高兴,带袁谒见醇亲王和庆亲王,袁亦能从容应对,并较胡燏棻能抓住要点,加以胡是绍兴人,官话不如袁流利,因此,军务处的亲王们对袁印象加深。
11月19日,督办军务处的奕劻、李鸿藻、长麟、翁同龢商议决定军务三条:一、胡燏棻改任津芦铁路督办;二、袁世凯练洋队;三、荫昌挑选旗兵入武备学堂。
12月初,军机处议论变通军制,讨论确定在天津创建新式陆军的合适人选时,袁世凯成了各方接纳的宠儿,最早赏识袁世凯的李鸿章自不必说,荣禄亦极力主张任用袁世凯。
李鸿藻认为袁“家世将才,姻熟兵略,如令特练一军,必能矫中国绿防各营之弊”。
翁同龢表示:“此人不滑,可任也。”醇亲王载沣、庆亲王奕劻有了荣禄引见时的一番应答,也甚满意,在奏折上说袁世凯“朴实勇敢,晓畅戎机,前驻朝鲜,长有声望;其所拟训练洋队办法及聘请洋员合同暨新建陆军营制饷章,均属周妥”。
为集中火力,袁又请出了对他有好感的地方总督张之洞、刘坤一、张、刘先后上奏折,说袁“年力正强”,“志气英锐”,“胆识优长”,“任事果断”,是少有的“知兵文臣”。
平日相互掣肘,纷争不息的各方各派大臣现在如此一致推荐同一个人,连光绪皇帝都感到诧异,心想既然袁世凯如此众望所归,定然不错,袁虽非满人,但汉人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曾一样使清室中兴,遂放心地将清室整军经武的工作交给这个袁世凯了。
驻节朝鲜
1885年3月,日本伊藤博文一行来华解决中日军队在朝鲜的冲突和撤兵问题。清政府派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与之谈判。4月,签订了《天津条约》,规定两国同时从朝鲜撤兵;两国均不派员教练朝鲜军队;今后朝鲜如有变乱等重大事件,派兵去朝鲜要互相照会,事定即撤,不再留防。伊藤博文还提出要惩办袁世凯。李鸿章拒不接受,最后答应以私人名义警告责备。同年夏天,驻朝清军依约撤回。
这时,闵妃集团的一部分人又转而倾向俄国,企图请求俄国保护与教练军队。针对这一情势,李鸿章准备把软禁在保定的大院君李昰应释放回国,利用其影响和力量,抵制闵妃集团依赖俄国的倾向,以加强对朝鲜的控制;并打算让袁世凯护送李昰应回国。
袁保龄对袁世凯能够“机警”地摆脱在朝鲜的困境极为满意,但又觉得他连个举人的资格也未取得,混迹官场未免“太贬声价”,将来高升很难;而如能应举考中之后,“则声价顿长,出路亦宽”;同时,驻朝军队业已撤回,中国在朝鲜的商务委员以后“不过受罪而已”,绝无可能有所作为。故而在李鸿章面前再三替袁世凯力辞,并函告袁世凯,仍应以科举为阶梯,努力学习,准备参加秋季考试
袁世凯厌恶读书,久荒诗文,即便考试,也不会榜上有名。对此,他心知肚明,早已绝了重进考场的念头,不愿再一次自找晦气,让人耻笑。袁保龄的告诫他当然听不进去,整日呼朋引类,花天酒地,虚掷光阴。
7月,李鸿章惟恐朝鲜局势发生剧变,急欲送李昰应回国。他认为袁世凯“有应变才”,“又与金允植、鱼允中等相熟,两边均可调停,于事有益”,是护送李昰应的最佳人选,又向袁保龄提出让袁世凯执行这一任务。袁保龄见此事涉及大局,只好答应,并遵嘱写信通知袁世凯做好准备。同月30日,李鸿章把李昰应从保定接到天津,进行了一番交谈之后,决定以袁世凯接替驻朝商务委员陈树棠,作为加强控制朝鲜的又一具体措施。一面催促袁世凯迅速回到天津,一面报告清政府,派袁世凯护送李星应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