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关杜杰的事。我恼悔地屈下身子,抱着腿: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杜袁柯亲自到学校把我和杜飞接回了家,我没有拒绝。我的心里在滋生某些更加疯狂的因素。诸如报复。
杜杰的妈妈是个忧郁哀愁的女人,有着很漂亮清秀的模样,瘦弱到步履都显得轻灵。她用很轻柔的声音和我说话:“小果,你来啦。”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宛如我的妈妈的气息。可是我即将湿润的眼眶却浮现出了姥姥的样子。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坐到了沙发上。
我目中无人地在杜杰家里横冲直撞。他们不会说什么。杜杰一直都低头不敢和我说话。
之后便开始放假。
我领着三门缺考,两门红灯的成绩单回家。没人理会我的一举一动。我把成绩单撕得粉碎。我突然怀念那个有叹息声音的场面,那么地幌如隔世一般。眼圈突然红了起来,我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的模样,依旧是黑且瘦弱。
我在咳嗽第三声的时候发现杜杰在门外。我斜眼狠狠地说,你干嘛。
杜杰突然说:“果,你哭了。”
我恶狠狠地说:“没有!我没有!”
那些有向日葵守护的日子,渐渐死去……
我一直想不到该用怎样的办法报复杜袁柯,于是诸如那些对我的优惠与关怀渐渐隐没在某个时刻。
我学会抽烟喝酒,以及一切坏孩子会做的事。不同之处在于哪怕干坏事我也是独来独往。然后哪怕是澶羽也不敢和我叫劲。这更促使了我的放荡与沦落。我无所谓地将曾经唯一引以为豪的牙齿熏得黄斑,没钱时便问杜袁渴要。实在要多了,便只能向杜杰的口袋里拿。杜袁柯从不抽烟,一直都憎恨着这样东西。我的异常行为终于让忍无可忍的杜袁柯发现了。他气得几乎发抖,将我狠狠地拽到客厅里,我突然一怔,不是恐惧,是惊讶,惊讶这个杀害我姥姥的凶手居然还敢这样子对我。
他问着:“小果,这烟是你抽的么?!”
我懒得搭理,顾做无事地扯自己的衣角。我不相信他敢打我。
可是我错了。杜袁柯抽出皮藤,已经微旧了,将我按着,狠狠抽开。我猛得一惊,看到杜杰惊慌失措地跑开。
“于小果,请你改掉你的恶习!否则你对不起你的姥姥!”
他还敢说我的姥姥!这个魔鬼男人!我用我的眼睛瞪着他。
杜杰的妈妈跑过来,抢过皮藤:“你干什么啊!”
让他打我!打死我!
杜袁柯的眼神哀淡下来:“小果,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打过你,甚至连骂都没骂过你。可是小果,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态度。我们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么!”
我突然感到好笑:“难道要我叫你爸爸!以后改名字叫杜小果你才满意么?还是我要写下欠条,说今天吃了你几碗饭?你杀了我的姥姥,你这个杀人犯!”我疯狂地大叫着。
杜阿姨突然踉跄了一下:“果,你怎么这么说我们。我们是……”
我在杜袁柯尚未注意的情况下将皮藤抽了过去。下手极其狠毒。
我看到杜袁柯的手臂上有鲜血流落下来,我突然微笑起来。那一刹那我仿佛为姥姥报仇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把皮藤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走回房间。这时候一向沉默的杜杰冲了进来,用很凶的口气对着我大声嚷着:“于小果你是个疯子!”
我冷笑着,是,我是疯子,可惜我一直是,所以不会为自己难过。疯子,沦落的疯子。
那天晚上我很兴奋地吸了整整半包烟,然后在烟味弥漫的屋子里很舒心地睡着。可眼泪不知不觉却又掉落下来。我看到我的姥姥依旧在血泊里,任凭我的叫唤却无动于衷……而睡梦中有一朵黑色的向日葵却在猛烈地绽放,花瓣上缀着红色的血珠,妖娆却诡异着……我一直都是闯祸精。一直都是。
“于小果!要么你别给我拽马上给我闪!要么你现在跟咱们试试到底谁厉害。”我看着眼前这几个高出我一截的男生嘲弄般地笑笑。
澶羽站在一边,有点不安地嘀咕着:“于小果。别和他们……”
我吼了她一句:“走开!”
虽然我不是一般的不喜欢澶羽。可我还是不习惯我身边的人无故受欺负。
“于小果,你不走?你找死啊!”他们开始咬牙切齿。
可我偏偏无所谓地甩甩手。
“没娘养的杂种!”
我像是浑身触电一样猛抬头看见说话的那个黄头发家伙:“你!说什么!”
我的脑海里开始轮回着生命里某些疼痛的片段……我的姥姥……我的妈妈……我的爸爸……那样的压抑,是不容许我再无动于衷的。我用力地近乎疯狂地将拳头砸了过去……我听到疼痛的声音,来自心底,开始徘徊。然后全身有雨点般的疼……“你们在做什么!”我抬起头,那几个对我动手的混混也停下来张望。我看清楚却惊讶。居然是杜杰,那个一向瘦瘦的胆怯的男生居然也会走出来那么勇敢?
“你们两男的打一个小女生!窝囊!”我对那个一向连我都躲着的男生表示万分将呀,想笑却笑不出来。
最后是澶羽去叫来了老师才避免了这场斗殴的恶化。杜杰抹了抹嘴角微渗出的血迹,小心地扶起我。
我咬着牙,却还是失去了知觉……
没娘养的杂种!没娘养的杂种!
我的脑海里完全被这样的感觉充溢。无力,苍白……我尖叫着醒来,哭着趴到坐在我身旁的杜妈妈身上。
“杜阿姨,我是个杂种……天,我是多余的……”我哭着大声叫着。
杜袁柯把我拉开,用很严肃的口气说:“于小果!谁告诉你你是杂种!他们才是杂种!你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还有很多!”他的目光里流露出的不是一般的愤怒与疼惜,可是我却轻易地将他打碎,我冷冷地抹了眼泪,重新躺下。
迷糊中。我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说一些琐碎的事。
“老杜你说果果怎么会贫血呢?是不是抽烟的缘故呢?”
“都怪我,没管好她。”
“你也真是的,当时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人家司机突然往你这里挤,人家才是主要肇事者,人家可以跑,你却……”
我的心猛得一阵抽搐,一种隐忍的惊讶与伤痛萌生。
“你说什么啊,毕竟是我撞了人家。再说,我和果儿说明白了,她会更难过,甚至不会接受我们的。现在她是没接受我,可至少接受了你啊!现在她正是叛逆,需要释放。”
我猛睁开眼睛,看着杜袁柯的胳膊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需要释放?可为什么我总是错?我释放出了疯狂,可为什么又更多的错误又向我涌动?
我还是一直阴着脸却乖乖喝完了杜妈妈炖的鸽子汤。然后她告诉我,那个被我恨了那么久的男人——杜袁柯,整整守了我一晚。
杜杰来看我的时候,杜妈妈刚刚出去为我买水果。
“好点了么?”
“别对我好,别让我觉得欠你们的太多。”谁也不知道,我早就已经开始噙着眼泪。
“果……澶羽,你近来吧。”
这时候我看见澶羽捧着一束向日葵进来。是向日葵!那般唯美坚强的花。它的艳丽灼伤我的眼睛,在眼光吓闪烁光芒。
“果,其实你也是一朵向日葵,黑色的向日葵,坚强却……”杜杰没再说下去。
“是沦落是么?”
我记得那之前我的生命一直是单薄黑白的,从未绚烂斑斓。
我看到杜杰掏出一包烟,递到我面前。我一直低着头,我真的害怕他们看到我的眼泪。那是一包中华烟。很好的烟,却不适合女子。我小心地推开。对于烟,我突然有了恶心的感觉。
杜杰和澶羽微笑着,杜杰打开盖,里面空空无几,只有小小的烟穗。
直到我出院的那天,我还是没有和杜袁柯说一句话。我突然有了不忍,更多是愧疚。我的姥姥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怕我再恨杜袁柯。或许杜袁柯不是什么凶手,或许他是带给我幸福的人。杜妈妈也是,杜杰也是。
我以为我的生命一直会这样沉默下去。可是一推开门,我却发现我再不能安静了/真个房间全部是已经绽放的向日葵,艳丽的色彩,挺拔的干。一个向日葵花瓣形状的大蛋糕上插着15根蜡烛,萤动着微光。
我想起今天是我15岁的生日。15岁啊!
我抖动着嘴唇。耳边传来杜袁柯和杜杰的声音:“祝小果生日快乐咯!”
我想忍住,却哭了出来。谁知道,哭才是释放,叛逆只会让我越走越远。
那是姥姥去世后我第一次哭,我一直在报复一个我不该报复的人。那满堂的向日葵,究竟在诉说着什么?
后来的后来,我开始管杜袁柯叫杜叔叔,我不再抽烟,可是我依旧会望着向日葵发呆。我那在天堂的姥姥,你看见我心中的黑色褪去了么?
“杜杰,你说,黑色的沦落向日葵是怎样的?”
“它的干也许也黑咯。不过只要心还是OK的就还有救哇!嘿嘿!”
“好你个杜杰,敢取笑我!”
在满是向日葵的院子里,我张开双臂,听见风吹动向日葵枝干的声音。那是多么坚强的花啊!曾几何时,早已远离了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