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身功夫,原本并非什么高深的武功,那少女早就习得。只可惜此时的她已经身受内伤,一使内力,便顿感胸口疼闷不已,鲜血也直往外冒……
故而,此刻她只得依靠两条腿艰难地往南跑去。
越过土坡,确是一片繁茂的树林,树枝错综,树叶叠叠,浓荫成片。树林的枫树居多,经霜后的枫叶,鲜红似血。而沿路两旁,则是一大蓬一大蓬四季常青的灌木丛。
魔教教众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若不是还隔着一个土坡,早该发现她了。少女连运数次内力,欲展轻功,不想轻功未曾发出,鲜血倒是发出了几大口。
暗自寻思:爹爹派自己去少林寺办趟差,再三叮嘱眼下世事不太平,沿路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造次。谁知回去的路上,却碰见鞑子屠村,原本想着解决那几个鞑子,解救村民,不成问题,可偏巧又遇上了魔教的人,哎!该死的魔教。
不过,想想也对,魔教本来就是蒙古人的走狗,他们跟鞑子一齐出现也不足为怪。哎……可惜呀!如果光那十几个魔教教众,自己仗着手中宝剑,也能勉强应付,偏巧半路又杀出个什么狗屁尊主,功夫着实了得,三两招便被他击败了,因此还受了内伤。
而今魔教徒众追来,自己如何应付得了,唉!当真是运交华盖,流年不利,倒霉到家了,要是通哥哥在身边该多好啊!可是…….
少女旋即苦笑一声,笑自己竟然如此天真,通哥哥远在湘西云暖峰,如何赶得过来,嗨!自己在这般危急关头,居然还有闲工夫异想天开,当真如爹爹说的那样,是个没心没肺,不知轻重缓急的“哈妹仔”……
后面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几乎可以清楚他们的叫骂声,甚至粗重的喘息声……怎么办!怎么办!少女心中此时一阵惶急。
正在这危急万分,不知所措不可开交处,一条黑影自茂密灌木丛窜出,一把便抓住少女左手,不容分说,迅速将她拉进了灌木丛。少女一怔,待要叫出来的时,那黑影竟张开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
情绪稍定,少女这才看清,拉自己的,竟是适才自己所救的那名呆头笨脑的少年:“是你?”
“嘘——”那少年食指竖于嘴唇前,示意她别出声,这才缓缓撤开了捂她嘴巴的那只手掌,少女连忙会意点头。
随即陆崖又连忙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适才在下出手鲁莽,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赎罪!”
少女心里一暖,心想这可真是个呆子,不过对自己还算礼貌,随即微微一笑:“不怪你,事急从权,不拘小节。”
原来陆崖被那少女搭救后,狠下心思沿着官道往南跑,翻过土坡,果见一片树林。一来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在树林里隐伏到天黑就安全了;二来他见少女孤身一人赴险救自己,自己岂能轻易走了,万一少女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三来父母才遭凶身亡,尸骨未寒,既为人子,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忍就此离去。
当即便隐躲在灌木丛中,虽然已经暂脱凶险,然而始终心神不宁,不时地偷眼往外看。不一会儿,便看见了焦急万分且又负伤的少女,不及多想,就迅速将她也拉了进来……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稍缓,少女低声惊异道。
“嘘——,别说话……”陆崖再做噤声动作,侧耳听时,魔教教众果然赶过来了。
“奇怪,不见了,那臭丫头怎么会不见了……”魔教教众纷纷嚷嚷起来。
“别慌,肯定还在附近树林里,分头仔细给老子搜……”乌鹰精细,循着血迹追来,血迹刚好到了树林就不见了,当下料定,那臭丫头肯定还在附近。
少女一怔,下意识地掏手帕擦嘴角血迹。这时她才知道,自己零星滴下的血迹,竟给魔教教众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是!我们一定将那臭丫头擒来,献给堂主……”
“得罪神教的人,都是活得不耐烦的了……”
“那都是自寻死路,嫌命太长了……”
魔教教众即刻分头朝几个方向开始搜索,嘴里夹杂些不干不净的话。
“混帐!本堂主要那臭丫头做什么,给老子竖起耳朵听好喽!要那柄剑,那柄剑,听清楚了没有?”惊木堂堂主气急败坏地大声骂道。
“清楚了,清楚了…..”魔教教众纷纷道,继而朝各自方向搜去……
两人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臭丫头,还不快点出来……哈哈!这回无论如何你是跑不掉啦……”
陆崖透过叶缝往外看时,正好瞧见一个魔教教众挥着长剑朝自己走来,边刺边砍……
啊呀!糟了!糟了!陆崖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心里暗暗叫苦,正要站起来时,少女从他背后一把按住了他,低声道:
“嘘——,别出声,他是在诈我们,如果真发现了我,直接用剑刺过来便可,何必漫无目的东削西砍,况且你在我前面,要发现也是先发现你……”
哎呀——,果真如此,自己方才鲁莽,险些酿成了大祸。想自己愚钝也就罢了,如果因此连累了救自己性命的少女,那就越发罪过了。想到此,不禁冒了一身冷汗,江湖恁地险恶呀。
那名魔教教众果然没有发现他们俩,只在他们俩周围瞎刺了几剑,最险的一剑,距陆崖胸口不足半寸,如果他再稍稍用点劲,陆崖非当场送命不可。
“好险呐——”瞧着魔教教众搜索的声音渐渐远去,陆崖轻轻松了口气,想起方才的凶险,仍然心有余悸。翻身看少女时,但见她正在眯眼打坐,手掌脚心悉数朝天,暗运内力调息......
陆崖虽对武功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少女是在自我调整,顺气通络,这是是习武之人的一种简单自救。这个时候,搅扰不得,他只在旁边静静地候着,虽无半点功夫,却一本正经地冒充护法。
陆崖生平第一次与如此漂亮女子靠得这般近,心里不免砰砰直跳,周身也莫名其妙地很不自然起来,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般。意欲转眼看其它地方,眼睛却如生了根似地,转换不动......当真是欲拒还迎,欲罢不能。
好一会儿,少女才调息完毕,双手一收,气沉丹田。尽管她的内伤并未痊愈,但比起适才情形来,确实精神了不少。
少女睁开眼来,瞧陆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一时飞红了脸。
陆崖一怔,转目不迭,好不尴尬,忙赔礼解释,可是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停地“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失礼了”云云,手足无措,倒把脸蛋急得通红,双手差点把衣角扯破。
陆崖饱读诗书,懂得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之前念书念到此时,也曾抱怨过孔老夫子:你说你个老夫子,严于律己也就罢了,还要严于律人,严于律人也就罢了,还要严于律后人。
一千多年来,教出了一批又一批满嘴之乎者也,却又不晓世事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可惜可恨的是,自己便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少女心中暗笑,这书呆子倒也有点意思儿。神情里也不甚责备,毕竟礼多人不怪嘛,比起那些粗犷无礼的厚脸汉子,不知要好多少倍咧。
“咱们得赶紧走,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在后面搜寻不到咱们,定然会回过头来的……”少女说罢,站起来便要走。
就在此时,陆崖却连忙在她面前双膝触地跪下:“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的大恩大德,陆崖永不敢忘,有朝一日,定然报答。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一愣,这书呆子也真是婆婆妈妈的,随即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也没救得你的父母,心里愧疚得紧,现在时间紧迫,名字一会儿路上再说。”
陆崖摇头道:“感谢姑娘挂怀,只是陆崖父母被奸人所害,遭此横祸,尸骨未寒,大丈夫立身于世,当以孝义为先,陆崖既为人子,岂敢弃父母而求生……”
陆崖前前后后说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那少女又急又气:
“当真……当真是个呆子,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正是你这样的呆子书生。你想想看,方才十几个鞑子被杀被伤,他们岂肯罢休,而魔教的人也气势汹汹恶如虎狼,你是看见的,你现在回去,能活命吗?你爹临死前说什么来着……”
陆崖还在犹豫不决,想起爹爹临死前说的话,不禁悲痛不已。
少女不容分说,一把抓住陆崖的衣服,拉着他,一前一后向南逶迤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