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星峰需要立即在斜坡上建立起最后的防线,切断敌人的追击,以牺牲少数换取多数的办法,尽量让前面的官兵脱离敌方火力而去。
特战小分队已经倒下了三个官兵,需要六个人才能带走他们,伤的两人都需要搀扶,所以此际杜星峰殿后的拦阻压制火力缺口很大。
只有他跟大奔俩。
子弹不断呼啸着在他耳边飞过,“啾啾啾”“呜呜呜”“嗞嗞嗞”各种要命的响。迫击炮弹依旧不断冲高砸下,如口哨的啸叫声听起来让人非常恐惧。
恐惧很正常,不过这个时候的关键是不能恐惧害怕到乱了方寸。
杜星峰显然不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时候的他反而冷静下来。他的黝黑的脸庞紧绷着,圆睁着两眼,坚挺的腰身,宽阔的肩背,周身上下无不显示着坚毅、坚定和坚强。
他充满力量的手臂紧握着步枪,瞄准,点射,瞄准,点射,反复着简单机械的动作。
人枪在这个时候完美合一,有时候无需瞄准,而是指哪打哪,弹无虚发。
一发火箭筒炮弹拖着白烟从他身边草丛上方飞过,落入到身后的大海。好几发迫击炮弹则坠落到沙滩上,爆炸腾起的沙石打上斜坡来,一块弹片从他耳畔飞过。
此时的杜星峰已经一点没感觉到危险的存在,他只是非常冷静地在向着草丛中那些冲过来的家伙打着点射,不断地开火,弹壳不停蹦弹出落在他旁边地上。
阻击中杜星峰发现敌人正在呈扇面形展开,在借助炮火的打击下,显然是想要把他们都逼近大海里去统统淹死。
到处都是烟,一些地方的草丛在燃烧,惨叫声、弹坑、挣扎、负伤、枪声、火焰、奔跑、射击、炮声、摔倒、鲜血、吼声、死亡,老天爷在这一刻把一切天地间的残酷都浓缩压制在一起。
“队长,连长!”后面的人突然又狂喊不住,杜星峰一转身发现法他们最前面的已经接近海边上了,再一步就要跨进海水里去。
不是早就让他们往那边过去了吗?杜星峰很上火,已经没有撤离接应船只了,可他们还不死心,想要在水草丛里发现到奇迹。
“往那边撤!动作快,翻过那座山岭去!”杜星峰只得再次高喊下令,并用手指示了方向。
“文胆生,你干什么吃的?我命令你负责组织带领他们过去那边,你浪费了至少二十秒时间!”杜星峰看见文胆生正准备跑上来加强他们的拦阻力量,立即吼叫道。
文胆生:“是!”回答完立即转身大喊着往前冲过斜面坡。
往那边去要经过一座老旧的废弃船厂,不知那边情况如何。杜星峰拿起望远镜往那边扫视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要是那等会也有人用枪向他们发起攻击的话,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但这是唯一的活路。
见文胆生已经在组织大家过去,杜星峰转身,正打算转移位置,变换射击阵位。
在这眨眼之间,突然机枪手大奔一个趔趄倒了下去。一开始他还想站稳,但是又挨了一颗子弹后,他整个人就像被砍断的大树一样轰然倒下了在地。
杜星峰在转身的瞬间亲眼所见,的的确确倒下了,大奔没再有动弹。
“完了!”杜星峰的脑袋里立刻明显地“嗡隆”了一下,眼前一片晕眩,整个人也似乎跟着要倒。
“大奔,你还行不行啊?起来!”看见他趴在地上丝毫没动静了,杜星峰简直慌乱得不行。
大奔刚换完弹匣还没来得及再接着开火,这一下挂得太窝囊一点都不够豪壮。
对此杜星峰感觉实在太无力,当他们的连长却让他们这样一个个死去,这一下他真的快要崩溃,再差一点点的重压,他就罩不住了得倒下。
“大奔!”杜星峰往前开着枪,打倒两名追击过来的家伙后再次大喊着问。
还是没有回应。
那就是死定了,杜星峰的心在焦急万分之中立即又一个悲痛万分袭来。这可是他最后的依靠,大奔毫无疑问是他手下中最坚强的后盾。
“大耳,快过来帮手把大奔带走!”杜星峰半蹲在地上再打出了一梭子后,迎头消灭了追击在最前面的数个家伙,然后再站起来弓着腰往大奔的倒地点飞跑过去。
一眨眼杜星峰就跑到了大奔的身边。
硝烟弥漫。四周爆炸不断,火光一阵阵闪,整个海滩附近只有死亡的气息和死神乱窜在一步步逼近的身影。
杜星峰从来都没有感到如此时这样恐惧过,对生的渴望和留恋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强烈,透过硝烟,他向曲折跳跃着跑动冲过来的家伙拼命反击。
已经阵亡了四个官兵,杜星峰要打死一切想要再杀死他的人,没有别的,他只想要活下去。
“大奔!站起来!我们撤回去,回家去!”暂时挡住了敌人进攻后,杜星峰狂扇了大奔两巴掌,想要把他打醒,他不相信大奔已经就这样倒下阵亡。
可怜的大奔口鼻里都是血,还满是泥沙,一动不动丝毫不理睬杜星峰。要在往日,他一定会跳起来把杜星峰撂倒按在地上问他服不服。
在体力和格斗技能上,大奔一向不输他这个连长,时常向他发起挑战。
此时杜星峰感觉到了最无比的悲哀。
只是一眨眼,死缠着他们的追兵再次响枪,这些不怕死的家伙不停开着火,子弹打在杜星峰身边地上,有的从头上、耳朵边吱吱叫飞过。
“妈的王八蛋我全干死你们!”杜星峰愤怒地拿过大奔的班用轻机枪,单腿跪地向着前面追来的黑压压追兵一通狂扫。
他铁青着脸,一口气打光了机枪弹匣里面的所有子弹,地上弹壳铺满,黄橙橙一片。
换了自动步枪在手后,杜星峰还不愿放弃,不愿相信大奔就这样已经死了,又去拉动他:“大奔,快醒醒!起来撤!你不能死,得活着跟我们回去。”
不过大奔真的没反应了,他的高大的身躯伏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背上还鼓囊囊的作训包像一座小山一样压着他,那里面装的大都是弹药。
大奔是个贪心的家伙,反正他有体力,也舍得体力,别人背八十斤的话,他必定要九十斤,别人一百斤,他则必定一百一。
这样的壮汉,生命力如此健康旺盛,怎么能说死就死了?
这是杜星峰感觉最悲哀无助的时刻和事情,内心里充满着百分百的绝望,他不能让大奔活过来,哪怕一秒钟也不行,这是他最觉得老天爷操蛋的地方。
大奔其实叫大笨钟,这是杜星峰给他取下的绰号,后来觉着不雅才又叫大奔,不过这也同样很符合他的超大块头形象。由于训练有素,大奔动作灵活,枪法精准而又力大无穷。
但是这样的好家伙却倒下了,刚不过一眨眼间的事。这就是战火无情!完全没商量余地的事,枪林弹雨中只能各安天命。如果可以,杜星峰倒是愿意把自个的好运分到一半给他,全部也行,可是没办法。
大奔身上还带着大约八十多斤重的作战装备,要带走他得把他的装备都卸下丢弃掉。
大耳不知刚才在干什么,此时才连滚带爬赶过来,半蹲在地上不停开火,向继续追击拢来的敌人打着点射掩护他们的连长。
此时杜星峰已经用匕首割断了大奔的作训包带,快速地帮他把负重卸了下来。
大奔的伤口一处在后侧背上,一处在大腿上。
然这都不是致命的,脖子上中那一枪才厉害,最差劲的庸医也能一眼就看得出他已经没治了,早没治了。
杜星峰拍打他脸的时候,他就已经叫不应了,死得应算是没有什么痛苦,只有这样想杜星峰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大奔生前净重一百八,现在体重还是那么沉,需要快速转移的话,需要杜星峰跟大耳俩一齐用力才能拖得动。因为还得要一手腰枪射击,向着追击过来的家伙开火。
“大笨钟,你个死小子,你平日没事长那么大块头干什么?你起来啊!”
拖了一阵,大耳似乎带着哭腔在愤怒地咒骂着,他一手跟杜星峰拖着大奔的遗体往回撤,一手枪挟持在腰间,不断往前打着点射。
杜星峰的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枪上也是。其余裤腿上,上衣下摆上,差不多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了,全沾染的大奔的生命之血。
在这之前,杜星峰还从未见过一个人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简直流不完,流不尽。杜星峰在刚一赶到大奔身边时,就发现他脖子下面沙地上好大一个血泊。
此时血还在不停地从他那处伤口上涌出。
杜星峰发现大耳好像没力气了,几乎全是他在拼命拖着地上的大奔一点点移动,他踹了大耳一脚,高喊起来:“大耳,用力!你是最好的军人,是百万军中选拔出来的最厉害的特种兵,这点艰难算什么?用力!”
大耳筋疲力尽,呼呼喘息着,张着嘴像是在拉风箱。好几次,杜星峰跟他的手都滑脱,实在是太多血,太多汗,加上俩人真的都没力气了,手指仿佛不存在,什么都抓不牢的感觉。
他们身上都还各自有六七十斤的负重,此时刻简直要压断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散开追击的家伙逼得越来越近。
杜星峰喘息一声后吼:“大耳,你负责掩护,大奔交给我!”说完他沉一口气,两手在地上抓了把沙,以增大摩擦力,然后十指合力钳住大奔遗体的一支手腕,拉着大奔遗体快速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