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经过去了四年。
当年的小孩如今已经脱离了孩童的行列,迈入少年时代。
“小争,过来过来。”
穿着灰衣的少年抬头望了一眼,一溜烟跑过去:“姐,什么事?”
连英儿将怀里抱着的包袱拿给他:“拿回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回头给我说哪里不合适我再给你改。”
又道:“行了没事了,我这忙着呢,回头再找你。”说着抬手揉了把少年的脑袋,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纪争望了望她的背影,抖开包袱一看,原来是一件新做的衣衫。料子不算好,难得是针脚细密,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心的。
少年眉眼弯了起来,喜滋滋抱着包袱就回了自己屋子。
张阿福回去的时候就见少年穿着一件新衣,正这里扯扯那里摸摸,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连他进来都没注意。
“哟,又是你姐给你做的?”张阿福话里话外都冒着酸气,“嘿,你小子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傍上这么个好姐姐。”
张阿福说这酸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纪争头也没抬:“你也说了这是福气了,你以为福气是谁都能有的?”
“嘿,你这小崽子!”
张阿福悻悻。这小子倒是不像刚来时那般,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只会用阴沉沉的眼神看人,看着是比原先讨喜多了,可这一开口就能把人给噎死。
“哎,我说小子,”张阿福歪在床上看着纪争,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你姐这么贤惠,有没有跟你说想找个什么婆家?”
婆家?
纪争斜了张阿福一眼,虽然对方努力想要做出云淡风轻的表情,可那一双耳朵都支楞起来了,当他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甭管是什么婆家,总之不会是你。”少年嗤了一声,将新衣服脱下来小心叠好。
张阿福登时如同被针扎了屁/股一般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嚷:“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我就是问一声,你好端端扯到我头上来做什么!你姐姐找什么婆家关我屁事!”
纪争瞟他一眼,哼声道:“是不关你什么事,你大可不必那么放在心上。”
想打他姐姐的主意?门都没有!
张阿福一时词穷。隔了半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还想着攀什么高枝呢……”
纪争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你想打架么?”
张阿福顿时没话说了,讪讪地转过身装作收拾自己的东西。
别看他比少年大了六七岁,可真要打起来还真不是对手。
这小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平时也没见吃什么东西,看着甚至还有点瘦弱,却长出了一身怪力,等闲四五个人都奈何不了他。
而且这小子打起架来特狠,张阿福以前就吃过他的亏,就因为背后说了连英儿一句不是就被少年扑上来一顿狠揍,揍得他差点爬不起来。
张阿福不知道的是,纪争六岁时就练了上古邪功血噬经,虽然自逃出五行门之后就没有了后续的心法口诀,但他体内确确实实是有着血噬经的真气的。
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纪争在流浪讨饭那段时间就发现自己的力气一直在长,血噬经的真气也在体内流转不休,这是从前在五行门就算整天都灌药汤也不曾出现过的事情。
不过因为没有后续的心法口诀,纪争的真气虽然在缓慢增长,但也就止步于血噬经的第二层了。
以他的那点稀薄得可怜的真气,眼下也就只能是欺负欺负像张阿福辜名这样不曾练过武的寻常人,要是对上会武功的人,稍微会些三脚猫的招式就能把他放倒了,毕竟纪争只是修炼过内力,却从来没有练过任何招式。
不过虽然打不过纪争,张阿福也不怕他。只要不扯到连英儿,其实少年还是很好说话的。
这天一回来,张阿福就看着纪争冷笑,笑得少年都忍不住皱眉:“你脸抽筋了?”
张阿福噎了一下,旋即又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怪道你家姐姐看不上我们这些下人,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啊!”
纪争的脸色倏地就冷了下来,直直盯着张阿福,一字一顿:“我记得跟你说过,你再敢说我姐一句不是,我就活扒了你。”
张阿福叫少年话语里透出来的寒气刺得缩了一下,旋即又挺了挺胸,迎着少年冰冷的视线冷笑不止:“老子只是实话实说!怎么,你姐敢做还不许我说了?”
少年眯了眯眼:“我姐做什么了?”
张阿福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做什么了?不就是攀上了裴少爷的高枝了,老子亲眼看见的,真真的!要有半句假话你把我眼珠子抠下来!”
裴辽?
纪争对这位辜家庄的大师兄没什么了解,只是遇见过几次,看着相貌倒是生得不错,可他就是不喜欢,总觉得那人不像好人。
再说裴辽如今都及冠了,连英儿满打满算才只十五,一把年纪了也好意思来染指他姐姐?!
少年浑然没想到自己姐姐不过是个婢女,而裴辽却是辜家庄的大师兄,二者身份差别巨大,在世人看来裴辽便是看上了连英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年霍然起身,冷着脸一言不发冲出了屋子。
张阿福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连英儿走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阴沉着脸的纪争,“谁又惹着你了?”
她抬手想像以往那样摸摸少年的头,却被纪争歪头躲了过去,不由更加讶异了。
纪争瞪了她一会儿,忽的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吭。
“哎,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还是怎的,一张脸拉得跟驴脸一样,丑死了。”
纪争还是不说话,好半晌,闷闷道:“姐——”
“怎么了?”连英儿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要成亲了么?”少年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点精气神都提不起来。
连英儿脸上的笑容没了,沉默了一会儿,道:“谁给你说的?”
纪争抬起头来,望着面容越显娇美的少女,闷闷道:“姐,你要嫁给裴辽么?”
连英儿的脸色沉了下来,半晌,她轻笑一声:“嫁?”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来一个讥诮的冷笑:“似我这般低贱的婢女,你觉得能够嫁给堂堂辜家庄庄主的大弟子,未来庄主的大师兄?”
纪争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连英儿,虽然少女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讥诮,他却觉得她此时分明透出来几分悲愤以及无奈。
“你知道裴辽有过多少个女人么?”连英儿脸上的讥诮愈发明显,“像他这样的男人,女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高兴起来了就瞧瞧,不高兴了就弃如敝屣,偏还贪心不足,瞧见个有点姿色的便想着要占了去,呵!什么破烂东西!别说他还只是想收个通房,就是明媒正娶你看我会不会正眼看一下!”
少女显然是发了狠,咬着牙道:“就是死,我也不嫁!”
但是对方乃是辜家庄的大师兄,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若要违抗对方的意愿,差不多也就只有一条死路可以走了。
想着裴辽跟她说“你是哪个屋子里的,不如来跟了我吧”时的一脸轻佻,羞辱伴随着巨大的愤怒蓦地涌上心头,要不是当时还有点理智,少女当时就要一巴掌扇上去了。
当谁都是那想尽办法往上爬的下贱人么?
他娘你摆个高傲的神情一脸的恩赐在老娘面前算个鸟!
纪争望着少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扭曲的脸,无言地将手放在她肩头,感受着少女因为巨大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忽道:“姐,不嫁就不嫁,有我呢,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童音,但是听上去却极为坚定,掷地有声。
连英儿勉强扯了扯嘴角,少年今年也不过只十一岁,还瘦小的很,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
不过弟弟的一番心意她还是感受到了,俯身将脸埋在少年瘦小的肩头,连英儿觉得眼睛酸涩莫名,许久,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但是连英儿忽略了一件事情。
她只看到了她的弟弟才十一岁,只看到了少年那瘦弱的身形,却没有想到少年身上那股一直不曾褪去的狠劲。
而且,经历过被他视为亲人的老骗子的惨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像亲人一样照顾他的姐姐,少年怎么会允许任何能够威胁到他所珍视的人的存在!
看着别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惨死的情形只要有一次就已经够了!
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珍视的人倒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失去生机!
不管是谁,只要敢伤害他的亲人,就算那人是高高端坐云端的天帝,他也要把对方给掀下来踩进地狱!
裴辽是么?
纪争唇边勾出一丝冷笑。
敢染指我姐姐,我纪争就算是死也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